徐皓还是不信:“我女儿那三脚猫的功夫,如何欺负得到你?你看她疲惫不堪,站立不稳,哪里有力气欺负你?”
洛清河讥笑:“是呀!我也奇怪。我与令爱素不相识,哪里就值得她跋山涉水地找上门?不然,阁下替我问问?”
徐皓盛气凌人,洛清河寸土不让。气氛一时绷紧到极点,随时会动手。
一旦动手,徐皓身经百战,鲜有败绩。死在他九节鞭下的对手,难以计数。洛清河现世安稳,怕不是对手。
刘心竹慢悠悠地挪到洛清河身后,给他撑腰。
此时的徐雁,颓废,疲惫,人在跟前,魂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她就是转不过弯来,她爹是威名远扬的大侠,陆雨是出了名的君子。仇人?怎么可能!
徐雁嘴上不承认,心里其实是有几分相信的。因为陆雨没有否认,那就是默认啊!
她一直讨厌独孤无竹厚脸皮,霸着陆雨做哥哥。最早的时候,她还不是那么讨厌独孤无竹,甚至有点羡慕。觉得如果自己跟独孤无竹一样武艺高强,就可以跟在陆雨身边了。
就算不能切磋武艺,她也是最可爱的徐家大小姐。她的父亲是大侠,舅父也是大侠。陆雨可以跟他们切磋武艺嘛!她在一旁看着就好啦。
有那么多人争着抢着要做明月山庄的女婿,陆雨也应该是愿意的吧?不然,他过来比武做什么。
天知道!仇人?血海深仇?
为什么陆雨从来不提?父亲也从来不提?没有任何人告诉她,哪怕是一丁点暗示。
仔细想来,她第一次见陆雨的时候,人家不知道她是徐家大小姐,还帮她打跑过流氓,嘱咐她早点回家。其实,那种小混混,她还是可以自己解决掉的。
再次见面的时候,她知道他叫陆雨,字春霖。听其他人说,是出生那天,春天的第一场雨,是润物无声的意思。
那些讨好她的人,搜罗了好多有关他的事迹。
比如他比武从来点到为止,不伤对手。比如他的绛云剑出自哪个名匠之手,是因为做好宝剑的那天,天边的彩霞绚丽耀眼起的名字。还有他喜欢吃糖,不喜欢吃酸。甚至还有他睡觉喜欢抱着剑,不打呼,不磨牙。
跟那些操着一口不知道哪个山坳坳里的方言,还自以为自己英俊潇洒,器宇不凡的粗狂汉子相比较,陆雨简直斯文的不像话。他就是春天的绵绵细雨,让人心旷神怡。
比赛之后,明显感觉到他在疏远她。她还以为他是没有夺下第一,心情不佳。原来是知道了她的身份。那他为什么还来明月山庄吃饭?
吃饭那天,他喝多了,趴在独孤无竹背上,好乖巧。她不知道有多羡慕独孤无竹,可以这样被他信任。
她一点点的了解,一点点的喜欢,直到有一天,她搬家了。跟着父亲回到老家,没过几年,又辗转去了并州。
陆雨的消息越来越少,但是,每次听到关于他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事迹,她都开心的不得了。
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终于想到一个法子可以接近他了。悄悄除掉独孤无竹,拿到江雪剑。没人可以做到,但,她可以!
她是徐家大小姐,要钱有钱,要消息有消息。就算要人手,也只是一句话,跟舅舅打个招呼而已。
她没想到陆雨那么关心独孤无竹,会连夜赶来。更没想到她与陆雨之间,竟然有血仇?
到头来,是仇人啊?原来是仇人啊!
所以,那天吃饭,陆雨根本没有喝醉。他是装的!那天夜里死掉的关涛,就是他杀的!搬家那天,父亲的重伤,也是他打的!
她一直以为是独孤无竹干的,还觉得父亲偏袒独孤家,没有替关涛报仇。
如今一切都明白了。
是她明白的太晚了!太晚了!
她就是个傻子!对陆雨的爱恨一无所知,还一直坚持着一件不可能的傻事!
徐皓扶起女儿,轻声细语:“雁儿?你告诉爹爹,发生了什么?有爹在,不用怕。”
徐雁靠在他怀里,有气无力:“爹,女儿有句话问你。”
徐皓点头。不论她问什么,先稳住她的情绪,带她回家再说。
“爹,”徐雁一声爹,顿时悲苦万分,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春霖哥哥的外公外婆,是不是你杀的?”
徐皓愣住了,他不知道她知道了多少。十年前,她总是围着陆雨打转,逮住机会去城里,必定就要找陆雨。为此,他搬迁到并州,希望她认识新的朋友。到了并州之后,她也的确乖了很多,还认真拜师,学了飞针。
能成为一代女侠,能照顾好自己不被欺负,成亲不成亲的,也不打紧。谁也没想到,她还是惦记着陆雨。那是她亲哥哥呀!
徐皓决心再撒一个谎:“谁告诉你的?造谣!我们雁儿长大了,不能听风就是雨。”
徐雁心里苦,从他愣住的那一刹那,她就知道,是真的。如果是假的,他会立刻否认掉,毫不迟疑。迟疑的时间,就是在找借口。
她又问:“当初我们搬家,你受的剑伤,是不是春霖哥哥找你报仇打的?独孤无竹的落英剑豁口了,我一直以为是她。”
徐皓知道,她又钻牛角尖了。“雁儿,天下好男儿多的是,你何必钻牛角尖呢?你是爹的宝贝女儿,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也没人敢说什么。他跟你没缘分,何必执着呢?”
徐雁伸手抹掉脸上的泪花,爹爹又没有说实话。长辈们就是喜欢拐弯抹角,掩盖事实。
“我懂了。他宁可跟不认识的人说话,也不肯搭理我。宁可跟趋炎附势的独孤无竹在一起厮混,也不肯搭理我。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她眼睛又红又肿,整个人疲惫不堪,像是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徐皓看着女儿痛苦,心里不知多难受。他下了决心,如果再瞒着她,她又不知道要怎么胡思乱想。
“雁儿,你别多想!爹告诉你。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你还没出生,陆雨的舅舅到处坑蒙拐骗,被人找上门。你关涛叔叔说,没来得及营救,哪里想到那些要债的会杀了陆家老小。他们是亲戚,走得近。我们都是后来才听说的。”
“陆家老小?”不是只有外公外婆吗?徐雁知道陆雨没有爹,只有娘。所以,是灭门之仇?天哪!这要如何补偿?
徐皓仰头望天,女儿一直傻乎乎,如今突然变聪明了。
徐雁捡起地上的佩剑,望了一眼周遭院墙,不知道陆雨在哪个方向。她一抬手,闭眼,抹了自己脖子……
“不!”徐皓仓皇失措,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他抱着她,难以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傻女儿!你怎么这么傻!”
“对不起!爹,对不起。女儿太累了。”徐雁倒了下去。
徐皓扶住她,屈膝蹲下。他按住她的伤口,鲜红的血液从指缝里流淌,怎么也捂不住。“我的傻女儿啊!你还有爹,还有娘!你娘还在等着你回家啊!”
徐雁想到娘,也想家了。“爹,帮我跟春霖哥哥说对不起!我把命赔给他。叫他,不要恨。还有,跟娘说,我想她了。”
徐皓声泪俱下:“好。爹答应你。爹什么都答应你。”徐皓老泪纵横,是真的伤心。他是怎么也没想到,会这样……
洛清河也很意外,立刻命人通知陆雨过来。看得出来,陆雨对徐雁一忍再忍,多少还是有点情分的。先前只觉得徐雁心狠手辣,如今倒觉得她太过痴愚。
刘心竹一直站在旁边,她被说成趋炎附势的时候,就已经不想说话。只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老是把人往坏处想,有毛病。她要是趋炎附势的人,徐皓不可能活到现在,杀了他扬名立万不好吗?百花谷也绝对不会是现在的小门派!依附他人,不如壮大自己。然而,看到徐雁自裁,她还是惊讶到了。
陆雨其实一直都在,一墙之隔,听得清清楚楚。徐皓将陆家被灭的事情说得那么轻松,把他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他真的很想冲出去,去问他。问他什么呢?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到他,也不曾有一丝一毫的亲情给他。仇人,有仇报仇便是。有什么好问的?
听到徐皓的哭喊,他心一抽,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急匆匆绕过拱门,挡开迎面走来的仆人,只看到徐雁倒在徐皓怀里,浑身是血。他的一腔怒火,杳无踪迹。
徐雁望着陆雨,嘴唇动了动,已经说不出话了。
陆雨知道她撑不住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她给的感情,他永远都不能回应。即便她要死了,他也只能站在五步开外,不能伸手拥抱。如果只是普通人家,这么单纯的妹妹,他应该可以好好心疼吧。而他连认,都不能认。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清醒地看着,痛着。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徐雁无力地垂下眼眸,歪在徐皓怀里,如同睡着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