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皓搂着她，紧紧地搂着她，仿佛身边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就这样没有了。这么乖巧的女儿，刚刚还在喊爹，就没有了。她出生的时候那么小，抱在怀里那么软，笑起来那么可爱。突然长成了大姑娘，三天两头往外跑。这就没有了，死了。
他仰天长啸，也无法抒怀。
这世间的悲哀有许多种，他似乎都尝了个遍。少年丧父，无依无靠。无数次从噩梦中醒来，只能随波逐流，混迹江湖。拼得一席之地，也无法冲击顶尖高手。中年没有丧偶，但是妻子带着儿子远走，只闻其声，寻不到人。他是真的很在乎独孤岚跟独孤月，为了他们母子，他什么都可以迁就。可为什么只是短暂地拥有？
有了女儿之后，他才体会到岁月安稳。他什么都不想争，什么都不强求，只要女儿好好的。如今，他还剩下什么？他什么也握不住，什么也留不下。人生到头来，不过一场空，如雾如电，如梦幻泡影。
徐皓抬头望着陆雨，那双眼睛没有爱，也没有恨，甚至没有往日的神采。他问：“这就是你的报复？让我成为跟你一样，一无所有的人？”
陆雨原本还沉湎在徐雁去世的悲哀之中，被他一句话扎醒。竟然可以将徐雁的死，算在他的头上？可笑！
大雁，忠贞之鸟。他忠贞的不是他的母亲陆茜，更不是原配独孤岚，是秦汐！是那个出双入对的徐夫人。即便是面对徐雁，他最心疼的小女儿，他依旧可以不慌不忙地撒谎，掩盖他杀人的恶行。
这个人，没有心，又怎么会悔改。
“你知道关涛临死前，说了什么吗？”陆雨看着徐皓，问道。
刘心竹记得很清楚，关涛说要报仇去找徐皓呀，他跟陆茜总归是亲戚一场。刚刚还觉得徐皓起码在徐雁面前是个人，一开口，就跟关涛互相甩锅，把他自己撇干净。欺负关涛死无对证？果然一丘之貉。
徐皓眉头微微皱起，那么短的时间，关涛来得及说什么？无非是求饶之类的话而已。现在关涛死了，徐雁也没了，他没什么好忌惮，也没什么好在乎的了。他放下徐雁，站了起来，面对陆雨：“你想说什么？”
陆雨看向手里的绛云剑：“无话可说。动手吧。”
徐皓抹掉脸上泪痕，让身边三个随从看顾好徐雁。他跟洛清河打个招呼，那二十个杀手，不是他请的。若是能放走最好；若是就地杀了，杀手杀人，本就准备好有去无回，也不必给谁交代。
洛清河不喜欢杀人，既然买主都死了，废掉他们的武功，放他们一条小命吧。只要以后不再围攻洛家，他睁只眼闭只眼，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做决定之前，洛清河还问了一下刘心竹的意见：“这些人虽是围攻我洛家，主要目的却是为了杀你。一看见你，都不管我了。能降伏这些人，也是你的功劳。是杀，是放，你做主吧。”
“杀了可惜了。”刘心竹觉得这些人的功夫，还是可以的。如果不是用在杀人上，那都是很不错的人才。“不然，我带走？你是知道的，我们百花谷就缺这样的人才！”
洛清河差点没憋住，你们百花谷啥都缺！就知道她抠。抠成这样的，也是少见呐！
刘心竹看他嫌弃的眼神，就知道他接下来没什么好话，拉到一旁，小声解释了一下：“你看，废掉武功，放出去也是死路一条。不废掉武功，总觉得杀身之仇没有报。嗯！还是带回幽冥涧，给师父差使比较合算。洛兄，也不费你什么力气，一会儿我那师侄花容过来了，你喊他带走便是。”
幽冥涧毗邻百花谷，那里地处偏僻，在悬崖峭壁之下，关着武林上的大奸大恶之徒。自从独孤月接手百花谷之后，独孤筠就去了幽冥涧居住。
于武林人士而言，幽冥涧是闻风丧胆的存在。与独孤筠而言，那就是一处汇集各大高手的洞天福地。毕竟，百花谷已经被独孤月变成孩子窝了，小孩子尖叫声，太炸耳朵。
最后，洛清河出面跟徐皓敲定，那二十个杀手，他留下了。也别问怎么处置，进攻洛家的时候，就该想好有来无回。
徐皓隐隐听到幽冥涧三个字，那是他年少时的武林噩梦。说是坠入幽冥涧而不死者，算阎王爷保下的命，谁也不能追讨。算到现在，几十年过去了，就算还有高手，也该死了。没想到，幽冥涧竟然还在，还跟百花谷有联系。
刘心竹跟洛清河都让开，将场地留给陆雨跟徐皓。不是比武，也犯不上讲求公平。彼此都明白，这一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陆雨的绛云剑极快极稳，他最近几年心无旁骛，一心只练快剑，求一个人剑合一。心到，意到，剑到。
而徐皓的九节鞭已臻化境，放击如飞龙腾云，潇洒自在。在你叹为观止的时候，唰到你面前，缠住你的兵器或者手臂，甚至抽回去的时候，再扫你一鞭。
陆雨第一剑还是没有刺中，如同十年前一样，他依旧不慌，一剑斜斜划过，剑气划破徐皓的肩头。他早已不是那个意气用事的年轻人，既然出剑，必定伤人。看似平稳，实则极快，没有一个多余的念头，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这就是千锤百炼的功夫，没有任何技巧。
徐皓看都不看一眼，就知道只是伤了皮肉而已，一鞭子才抽回一半，又以新的角度朝陆雨抡了过去。撩到他的手腕，意图夺剑。他拿下的剑客太多了，只要夺剑，胜负既定。
明显，陆雨的剑没有那么好夺，他前脚落地，身子轻盈如翩迁蝴蝶，擦到九节鞭的刹那避开了缠绕。钢铁铸就的九节鞭，一旦被勒住手腕，筋脉就废了。他想都没想，以剑身挡开，抢到一丝间隙，身子前倾，长剑直指徐皓胸膛正中。
徐皓旁开一步，收回的九节鞭横扫一片，挡开了绛云剑的攻势，顺势缠绕。陆雨眼看就要得手了，果断抽回宝剑，这一剑刺不到他，反而会被缠上。
刘心竹看着好焦急，照这个架势，陆雨是拿不下徐皓的。徐皓的鞭子实在是太灵活了！师叔教他什么不好，将自己的成名绝学教给他。如果她现在将徐雁的那三根金针打出去，算不算偷袭？不行！不能那么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