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莫四海始料不及的是,他苦苦追寻的真相,竟然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当他查到张益明五年前是在欣悦地产工作,且是蔡总的专职司机时,他就已经预感到了,只是自己不愿意往那方面想。可是,当真相一点点揭开,终于赤祼祼呈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即便那个人是幼幼的父亲,他也不可能原谅他。
他的父母,两位最亲的人,因为某人的不负责任失去了性命,而那个人,却用金钱筑了一条逃生通道,逍遥法外。难道有钱就不用负法律责任吗?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他不甘心,他九泉之下的双亲也一定死不瞑目。他一定要把那个罪魁祸首送进监狱,才能平熄心中的怨恨。
早上,莫四海刚到公司,前台小姐就过来告诉他,蔡总请他到茶苑去一趟,已经派司机老张过来接他了,车就停在车库。
还真是体恤员工。莫四海冷哼一下,说了句请稍等,便回部门打卡,跟组长交待一声就出去了。
茶苑离公司隔了几个路口一条江,不堵车十几分钟就能到。
莫四海还是第一次来这里。茶苑从外面看低调有余,走进去别有洞天,尽显古色古韵。
蔡明忠已经久候多时了。
莫四海推门进去,点头致意,“蔡总,早上好。”
“过来喝茶。”
“谢谢。”
明明是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却还云淡风轻的喝着茶。窗外江风过境,灰色的江水一浪一浪,室内隔音极好,听不到外面的声音,耳畔却似乎回荡着起起伏伏的水声。
茶过几巡,蔡明忠进入正题,“你在跟幼幼谈恋爱?”
“是的。”莫四海如实回答。
短暂的沉默后,蔡明忠用带着警告意味的口吻说,“你想报复我,只管冲我来,不要利用幼幼,她是无辜的。”
“蔡总,我要纠正一下,我不是报复,您做错了事,应该接受惩罚。是法律要制裁您,不是我。还有,我跟幼幼一开始谈恋爱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她和您的关系。即使知道了,我也不会利用她。我对她是真心的。”
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一种同年人少有的沉着和冷静,不卑不亢。蔡明忠还挺欣赏他这一点的,可一想到他和幼幼牵扯在一起,就难以平心静气。
“你怎么证明你是真心的?”蔡明忠双手交握,看向莫四海。
“我不需要证明。”莫四海迎向他的目光,毫不退让。
“你不就是希望我坐牢吗?我答应你,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我去自首,你离开幼幼。”
“您害死了我的父母,坐牢是理所应当的,不能用这个作为交换条件。”
蔡明忠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发现自己拿这个年轻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在别人面前,他可以用金钱,身份,地位来压倒对方,居高临下自然魄力十足。但这些对于莫四海通通不管用。他有些颓然地扯了扯嘴角说,“那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我会跟幼幼坦承一切,让她自己作出选择。”
莫四海走后,会客室恢复寂静,只听到墙上钟摆的嘀嗒声。
蔡明忠手撑着额头,陷入深深的思索中。
——
继莫四海之后,幼幼也被请到了茶苑。
她以为老爸又是询问她的莫四海的事,心中早已打好腹稿。推门进去,老爸正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着江面,他的背影看起来略显疲惫。
听到开门声,蔡明忠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这么急叫老张接我来,是不是要查我男朋友的家底啊?”幼幼走到老爸旁边,俏皮地笑着说,“他叫莫四海,是欣悦的员工,你应该认识,你想了解他,把他的入职档案调出来看看就一清二楚了。您可千万别跟我说门当户对,我觉得我们就是天生一对,我认定他了。”
蔡明忠不禁苦笑,这是看着长大的女儿,她的个性他最了解,她一旦做出决定,谁也拦不住。但是这一次,拦不住也得拦。他不相信莫四海对幼幼是真心的。他不能让幼幼受到伤害。
“你跟他分手吧,我不同意。”
“为什么?”蔡明忠话音刚落,幼幼就尖叫起来。
“他是在利用你。”
“爸,你以为你是马云啊?就你那点资产,我都看不上。莫四海有头脑,有能力,等他奋斗到你这个年纪,说不定比你有钱十倍百倍。他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我们真心喜欢彼此,拜托你不要仗着自己还有几个钱,就把人心想得那么险恶!他不是这样的人!”幼幼情绪激动地说。
“有些事情是你不知道的……”蔡明忠欲言又止。
“什么事?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幼幼火急火燎的,头一次觉得老爸说话如此磨叽。
“他的父母,是我开车撞死的。”
听到这话,幼幼像被一道雷劈中了,半天没有了生命迹像。她希望是自己听错了,可是父亲凝重的表情告诉她,他说的是真的。
“如果我们两家是清清白白的,我不会阻止你们在一起。”
幼幼捂住脸蹲下去,眼泪从指缝中汩汩流出。
蔡明忠蹲下来,轻抚着她的背,颤抖着声音说,“都是爸爸的错,对不起。”
听到这话,幼幼猛地站起来,退后几步,大声斥问,“你为什么要逃逸?为什么?那是两条人命啊!如果你当时报了警,说不定他妈妈能活下来!”
“我那天喝醉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蔡明忠颓然地睁着双眼,说不下去了。他难以启齿,那一幕是他心里永远抹不去的罪恶。当他得知女儿在和莫四海谈恋爱时,他明白了,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报应,只是,这报应降临在了他最爱的女儿身上,更令他痛心百倍。
“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怎么会有你这样残忍的爸爸!”幼幼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嘶吼,摔门离去。她跌跌撞撞地跑出茶苑,冲到马路上。眼前仿佛笼罩着层层黑雾,不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