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徒弟抽回自己的胳膊,悄悄松一口气,他自己不知道,即便把唇抿成直线,那双雾灰色的眸光也闪出喜悦的光。
许然轻敲了一下裴忱溪的额头,转身向屋子走去:“跟上,替你梳理一下灵脉。”
裴忱溪应了一声跟在后面,“师尊真的不闭关?”
许然有意逗他:“问这个作甚?”
裴忱溪被问住,他想了想,还是据实说:“徒儿是觉得,师尊若是闭关,下次出关之时恐怕只能看到徒儿的坟墓了。”
许然顿住步子,转身看他,“不会。”
裴忱溪一愣:“不会什么?”
许然笑了笑,语气却极认真,“不会看不到你。”
他不闭关,有个小徒弟要养。
做师尊的,怎么能让徒弟走在自己前面。
许是今日练得过了头,裴忱溪体内灵气激荡,许然探过他的灵脉,里面一丝魔气已有复苏的架势。
系统忧心忡忡:“这没办法,这个我们不能插手。”
“不插手。”
他能把裴忱溪体内的魔气封锁,但若是那样,裴忱溪一生不得寸进,只能做个最低微的修士。
许然温和又精纯的灵力注入裴忱溪的灵脉,那一丝闷痛全数散去。
魔力充斥,每次修炼,裴忱溪应该都是疼的,或许是他自己没在意,也或许是在意了也没有办法。
许然收回手掌,将裴忱溪乱了的发丝捋顺,“从前没觉得经脉痛?”
裴忱溪想转过身子,又被许然按住,只能维持着背对许然的姿势,“练狠了就会痛。”
小徒弟有些紧张:“这,是有什么问题吗?”
许然叹一口气,他竟是不知道自己的灵脉有问题。
——他从前没有师尊,没有人能告诉他该怎么修炼,没有人告诉他修炼时本不会疼。
裴忱溪极快地眨了两下眼睛,他有问题?不只是天资不好,灵脉还有问题……那怎么办,他越想越心慌。
——他有问题,那师尊还会要他吗?
裴忱溪有些迷惘地感受着灵脉里温和暖融的灵力,这才是常人的感觉吗?
有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莫怕,有师尊在。”
裴忱溪浑身一震,心中却慢慢安定下来,他轻轻嗯了一声,好像不是很委屈了。
遇见了师尊,好像没有什么值得委屈的了。
“错了,”许然抱着一杯茶看小徒弟练剑,“灵气没聚在剑尖。”
裴忱溪重新聚力,“再来一次。”
剑身如游龙,手腕翻转,绕过满空落叶,直直地刺入一片桃花。
桃花柔嫩,在木剑的冲击下碎落,一片残花正好落在许然肩头。
裴忱溪看过去,只觉得这花与师尊极为相称。
许然眼底笑意分明:“极好。”
裴忱溪心里升腾出热意,直冲到天灵盖。
师尊真是……哪里就极好了……
许然招招手,小徒弟就飞一样奔过来,他问道:“答应过你什么,还记不记得?”
裴忱溪微怔,许然手心一翻,凭空出现一把剑。
明光锃亮,皎如日星。
“这是……”
木剑裴忱溪尚敢上手一摸,这次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许然却是一笑,硬将这剑往小徒弟怀里塞:“断水剑,送你了。”
裴忱溪呼吸一滞,生怕这剑落地,忙用双手捧住:“这是师尊的剑,怎么能够……”
许然摇摇头,语气毋庸置疑:“如今是你的了。”
断水剑裴忱溪知道,从前听人说过,青霜仙尊的配剑名“断水”,刃如秋霜,堪称绝世。
只是后来青霜仙尊位列化神,再也没出过剑……这世上已没有值得他出剑的人。
裴忱溪猛地摇头,“这怎么成?怎么能拿师尊的剑?”
许然就笑:“怎么不成?你是我徒弟,不给你,难道要给旁人?”
裴忱溪还是摇头,不是,当然不能给旁人,自然是师尊自己留着。
许然一抬手,裴忱溪就乖顺地低头,任着许然揉了揉他的发,“我还有一把剑,名叫青霜,不太适合你。等你将断水用熟了,同你切磋。”
师尊真会哄人,他怎么能和师尊切磋?他这些日子剑招身法因着师尊教导也算练得不错,可灵力修行还是缓慢。
小徒弟顶嘴:“等我转世成了天才,您在找我切磋吧。”
一个普通的炼气期,他还能再活个几十年,对师尊来说也就是弹指一挥间。
许然收回手,“唰”的一甩袖,小徒弟就被甩出一丈开外。
“还闹不闹脾气了?”许然板着脸,极有师尊的威严和派头。
小徒弟不敢再顶嘴,闷声闷气地走回来,“不闹了。”
“我好好练。”
许然又奖励般的摸摸他的头:“放心,师尊护着,不会让你死。”
裴忱溪就低着头,努力缓了一会儿,将眼中的水汽都忍回去。
许然叹一口气,张开双臂:“抱一会儿?”
裴忱溪没动,许然心想也是,安慰人也不到这样的份上。
他正准备收回手,怀里就撞上一个脑袋,裴忱溪闷声闷气:“您再收个徒弟吧,天资好些,能修成元婴,陪您久些的。”
师尊没道理要听徒弟的,许然拒绝地干脆,“不收。”
养一个小徒弟就要费去大半心力,他才不收第二个。
想了想,许然补充道:“不用别人陪。”
裴忱溪还扎在许然怀里,他觉得眼眶的水汽又再次聚集的趋势。
不知道别人的师尊是怎么安慰徒弟的,许然没有这样的经历,只能抱着人,有一下没一下顺着毛。
“断水剑赠你,若师尊不在,它替我保护你。”
小徒弟抬起头,眼睛有些红:“师尊什么时候会不在?”
许然忍不住按了按他的眼角,裴忱溪闭上眼睛,听见师尊有些无奈的声音:“若是可以,我想时时都在。”
可他肯定有不在的时候,譬如日后裴忱溪坠入鬼墓山,受尽苦楚,他不能干预裴忱溪堕魔。
堕魔是这个世界主角的必经之路,他若干预了,就会被强制脱离。
“若是有哪次师尊不在,”许然将一道印记打入裴忱溪体内,“那定是为了陪你更久。”
裴忱溪的心微微颤了一下。
他也想陪师尊更久,不……他想永远陪着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