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1 / 1)

刻,陪小姐玩了一会儿,现在两人已经睡下了。闻静思回到自己小院内,觉得不放心,又走到父亲卧房门前。昏黄的烛光透过窗纸照在地上,绘出一张浓重的剪影图样。他敲响门,走了进去。

闻允休刚净完手脸准备就寝,见儿子来问安,招手让他坐到身边来。闻静思避开史逸君与清涟的情意,将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父亲。闻允休刚开始还听不出有异,听到后来,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神情怪异地问道:“你真的当着殿下的面这样说”

闻静思满脸惶恐,点头道:“父亲,我跟他好好认错,他会不会再也不理我”

闻允休拍拍儿子的肩以示安抚,叹道:“他骂你,那是应该。他不骂你,卢惠背后添油加醋告上去,你得罪的就不止殿下一人。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不能说出口。你的一言一行不止是你一人,往后更是代表着整个闻家。三思而后行,你要做得比弟妹们更好才是。仁善之心不能失,防范之心不可无,整个朝廷,多少只眼睛盯着我们,今日殿下揭过此事,他日未必能掩饰你的错处。殿下那里,你好好去认错,他不是气量狭小之人。”

闻静思总算安下心来,又问道:“卢惠找殿下救兄长,殿下似乎答应下来,那伯父会不会也安好”

闻允休沉下脸色,思考片刻后才道:“宗太师有意为之,结果难以预料。”

闻静思道:“我问过殿下此事,他说狩猎时我若赢了他,就会替伯父在御前求情。”

闻允休双眉一扬,诧异道:“真有此事”见儿子点头,不可思议道:“这么简单便答应了你,真是奇事。”

闻静思看着父亲愈发疲惫的面容,站起身来道:“殿下是君子,一诺千金,不管其意在何方,总不会失言的。父亲早些歇息罢,我回去了。”

闻允休的目光随着长子的身影退至门边,逐渐深沉下来,心底的疑惑越来越大,如同不安一般,紧紧攥着他做为父亲的一颗心。

闻静思出了父亲的房门,并没有回自己的小院,转去了澡房。守夜的仆人手脚勤快地烧了热水,伺候他洗浴。闻静思将身子泡至脖颈,脑中一会儿是萧韫曦的斥骂,一会儿是父亲的训导,交织紊乱,难以理清。他匆匆洗净身体,擦拭干爽,穿上侍女备下的亵服,披上外袍,走出澡房。卧房内早已点了蜡烛,他推门而入,插上门闩,转过隔门,乍见萧韫曦坐在床边看过来,吃了一惊,略略定神,便提袍要跪拜请罪。萧韫曦却挥手肃声道:“免了,你给我过来”

闻静思只好硬着头皮快步走到他面前,萧韫曦不多旁言,直接道:“我倒是不知你在椒兰阁有那么多熟人,迎客的女子也就罢了,连男子也熟稔得很,与你所言之意哪里有半点相符”

闻静思不料他先提此事,便如实道:“殿下,此前我想请史大哥替我送信,一路尾随至椒兰阁,遇见了碧卿,得她带路,在清涟房中见到了史大哥。这两人都是一面之缘,并不算真的相识。”

萧韫曦挑眉道:“你带走那男子做什么”

闻静思犹豫片刻才道:“我怕卢公子要清涟服侍。”

萧韫曦冷笑道:“他琴弹得好,你看上了”

闻静思连忙摇头道:“他是史大哥的心上人。”

萧韫曦怪道:“史逸君连这个都告诉你”

闻静思淡淡一笑,神情有些落寞,轻声道:“清涟腰上的玉佩是史大哥十五岁的生辰贺礼,右手的翠玉戒指是史大哥从不离身之物。除了心中至爱,又有谁值得相赠”

萧韫曦盯着闻静思的双眼,似笑非笑:“说不定是那清涟设下赌局赢来的,我心爱的匕首不也被你要去了么”见闻静思忽然红了脸,心中一动,自言自语道:“也难说,史逸君若心里无他,又怎会以这两样做彩头。”

闻静思心头一跳,垂下头去,屏住呼吸不敢出声,萧韫曦这无意的一句话令他欣喜若狂,却不能表露分毫,努力压下鼻腔泛起的酸意,眨着双眼逼去眼底的雾气。萧韫曦在一片黯淡的昏黄中看不清闻静思的表情,抬起下巴向身前一点道:“你坐。”看他正襟危坐在妆台前的鼓凳上,叹了口气道:“今日之事,我知道你最后了悟我的意思,便做个教训,就此罢了。卢惠有求于我,也不会到处张扬。细想你的话,似有几分歪理,不过这些话只能自己想想,以后再不要说出口。”

闻静思轻声应道:“这次是我一时冲动,做错了事,今后再也不会了。”

萧韫曦伸手按了按酸痛的肩膀,又扭动脖子消除疲劳,道:“这就好。你家澡房在哪儿我今夜宿你这儿了。”

闻静思“啊”了一声,连忙起身去翻衣柜,口中试探道:“殿下没有在椒兰阁洗浴么”

萧韫曦盯着闻静思的背影,自嘲道:“有你前面的一番话,我哪里敢多待半刻。往后你做了御史言官,我岂不是要被你参个够”

闻静思轻笑出声,捧着亵衣亵裤走过来道:“这衣裳是上个月新裁的,我还未着过,殿下穿或许小了些。”

萧韫曦站起来边跟他向外走,边调笑道:“新旧都无妨,最是美人香。”

闻静思让仆人又烧了热水,伺候萧韫曦沐洗完毕,亲手铺好被褥,待他躺下,又放好床帐,吹熄了烛火,柔声道:“殿下劳累一天,快睡罢,晚上有事叫我就好。”说罢,不管萧韫曦的呼喊,抱过一床薄被,转身走进邻间的书房,躺上矮榻,和衣而眠。

次日正逢休沐,清晨的天色有些阴沉。

萧韫曦一觉睡到近巳时,闻静思早已起来,吃过早膳,正在读书,听到房中的动静,便叫侍女端来热水,亲手侍奉他穿衣梳洗。萧韫曦对昨晚之事一字不提,随意喝了一碗豆粥,吃下两块糕饼,尝了三四样小菜,就放下牙筷,让闻静思带路,去闻允休的书房商议事务。闻允休正陪着女儿在小院中喂兔子,见萧韫曦来到,还未开口,小女孩儿“噌”地站起身,丢下手中的萝卜,跑到闻静思身边,亲密地挽着他的手臂道:“大哥,你快跟我来。”使劲将他往院外拖。闻静思抵不过她,只好无奈地跟着她走。眼看就要跨过院门,不料闻静心忽然回头,朝萧韫曦做了个大大的鬼脸。萧韫曦一愣,意会过来,当场笑得几乎岔了气。闻允休也没憋住,笑得弯下腰去。过了片刻,闻允休才致礼道:“小女尚幼,不懂礼仪,殿下勿怪。”

萧韫曦摆摆手,装做不在意地自嘲道:“这丫头还记恨我呐。你家儿女除了静思,竟是个个都不待见我,我真的那么招人厌”

闻允休边将他迎入书房,边劝慰道:“臣平常事忙,无法照顾儿女,思儿身为长兄,自然多担待一些。说实话,小女几乎是思儿看着长大,对这个大哥也最为依赖。”

萧韫曦恍然大悟道:“难怪别人都是长女为母,你家却是长兄为母了。静思个性温良,确实再适合不过。”

两人相看一眼,各自朗声大笑。

九月初,两个皇子在百卷斋的课业已教授完毕,闻静思也搬回了家。本以为侍读这一名号成了空,不料萧文晟依然隔三差五将他宣召入东宫,或让他伺候笔墨,调弄颜料,或让他捡拾箭矢,奉剑以待。虽然不再有戒尺之痛,却也明白了萧文晟的意思:即便不在百卷斋,他闻静思依然是他的侍读。

九月底,萧佑安便带着皇室宗亲和十数个心腹朝臣入驻河西围场。皇帝一走,主审卢敏贪赃一案的三司便停滞下来。

闻静思第二次来此处,时隔七年,依然记得当初萧韫曦将自己从虎口救下,温声安抚。当日年幼的情意,如今回想起来,添了几分豆蔻年华的亲密,与情窦初开的苦涩。

狩猎前两日,闻静思没有跟着父亲去围场,只在行宫内的武场练习射艺。他这些年刻苦读书,虽然下午由太子太师,羽林大将军教授骑射、兵法与剑术,毕竟心不在武,生疏不少。这半个月的苦练,也能十有九中。

到了第三日,萧韫曦一早就派人来请。闻静思换上宝蓝底银白纹样的骑装,背上长弓与箭袋,牵过坐骑来到萧韫曦的院前。萧韫曦一身暗红色劲装,胸前以金丝与孔雀羽绣了五爪龙纹,衬得他神采飞扬,异常夺目。见闻静思道来,挑眉道:“先去暖暖身,打几只野味,让凌小将军先烤了当下酒菜,我们再来比试。”

两人纵马驰骋于林中,阳光投下斑驳的光影,眼前明暗交替,仿佛昔日与今朝。

萧韫曦大小不忌,见了就射,闻静思却很少开弓,兔子狸猫之类的弱小更是看都不看。萧韫曦不由笑道:“静思果真是英雄年少,只取虎狼之辈,小的还看不上眼。”

闻静思抿嘴一笑,并不接话。过得一个时辰,两人停下马,一边唤来仆人清点猎物,捆好送至凌云处,一边吃了几块糕点,喝下半囊清水。萧韫曦见闻静思休息已毕,一踢马腹,率先跑向武场。

站在靶前一百步远处,仿佛回到了七年前与萧韫曦比试射艺。如今也是一样,共用一张长弓,一袋羽箭,十二支为限,一百步远。不同的是他手上的每一支箭都是救伯父出来的期望,他的心跳得很快,握紧缰绳的手心沁出汗水来。萧韫曦看出他的紧张不安,安抚道:“你尽力就是,其余的我心中有数。只是我赢了你,你便答应我三个要求,如何”

闻静思不解其意,刚要张口去问,萧韫曦已经将箭搭上弓弦,射出了第一支箭。这一场比试不是“群胡归来血洗箭,仍唱胡歌饮都市”的壮烈,不是“锦壶催画箭,玉佩天涯远”的旖旎,不是“封侯早归来,莫作弦上箭”的相思,不是“寂寞芳菲暗度,岁华如箭堪惊”的沧桑,而是带了份官场上利益的交换,与人情世故的较量。

闻静思最终以一箭落败。萧韫曦朗声长笑,看着他双目怔怔,汗湿的鬓发贴在颊边,咬着唇不言不语,一点皓齿露出唇缝,红白相间,分外好看。心中一动,宽慰道:“不必担心,一切有我。”

闻静思不可思议地盯着他,喃喃道:“殿下真的肯帮我”

萧韫曦挑眉道:“我不逼着你,你会全力以赴”又道:“我赢过你,是不是该给个彩头上一回投壶你要去了我的金匕首,这一次是不是该还个等分的”

闻静思终是安下心来,笑道:“殿下看中我屋中什么尽管拿去。”

萧韫曦轻哼一声道:“你屋中那些,本皇子还看不上眼。不如”眼珠子一转,笑着凑近闻静思耳边,轻声道:“我赠美人金错刀,美人还我点绛唇”

闻静思双眉微蹙看着他,神情茫然,像是听不懂他的意思。见萧韫曦伸手一指双唇,倒抽了口气,双目圆睁,一张白净的脸骤然通红,无措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萧韫曦笑嘻嘻地道:“怎么我的金匕首还换不来你轻轻一吻”

闻静思心头一颤,握了握手中的弓,眼睛四处一瞟,轻声道:“在这里”

萧韫曦缩唇一声长啸,白兔从靶场边慢跑而来,他翻身骑上,伸手朝闻静思示意。闻静思将弓丢给侍卫,用力握紧面前的手,踩上马蹬,跨坐在萧韫曦身前。未及坐稳,便听身后一声清喝,白兔缓缓跑动起来。闻静思双手抓紧马鞍,身前是一片密林,身后是萧韫曦宽阔温暖的胸膛,心中激动,不安,期待,惧怕,痛苦,五味陈杂,不辨轻重。

萧韫曦策马入了密林,奔跑到无人之处停下来,道:“这里还算幽静,你意下如何”

闻静思知道逃不过,咬了咬唇,双腿侧坐一边,伸手去捧萧韫曦的脸颊。他眼底粼粼一片水光,指尖冰冷颤抖,轻轻贴在温热的脸上。萧韫曦见他神色有些哀戚,心中一动,刚要开口,便见他微阖双眼,慢慢贴近过来。闻静思的唇温暖干燥,微微颤动,一触即离。萧韫曦深深看了他一眼,一手抚上他的脸颊,道:“你没亲过人,这样生疏”

闻静思摇了摇头,默默无语。萧韫曦勾起他的下巴,笑道:“以身传教,胜读百卷书。我来教你。”闻静思心中一惊,半声惊叫出口,半声没入萧韫曦的口中。他来不及防范躲闪,口中陡然闯入湿热的舌头,舔舐吸`吮,放肆至极。萧韫曦一手揽着闻静思的腰,一手扣着他的后脑,姿态强硬,不容反抗。感觉闻静思僵硬的背脊慢慢放松,原本推拒的双手如今紧紧抓着他的肩膀,一双惶恐的眸子渐渐合上。他的心剧烈的跳动着,口中是无可比拟的甘甜,怀中是无与伦比的满足,仿佛这些年一直期待着今天,他的双臂终于抱住了愿望。此刻,萧韫曦的脑中清明一片,往日对闻静思的爱护一瞬间有了最强力的理由。他一直追求的权力,期望掌握的天下,其实就是为了现在左手握住右手的方寸之地。

一吻毕,闻静思满脸羞红低下头。萧韫曦仰天长笑,笑出了眼泪,他双腿一夹马腹,高喝一声,拥着闻静思纵马疾驰出密林,在宽广的平地上飞奔。看着近处的潺潺溪水,远方的巍峨行宫,身边是愿意陪伴一生之人,两人一时都有身处世外桃源之感,祈望这一刻能天长地久,人心能亘古不变。

第二日闻静思没有外出,陪着父亲在小院中和史传芳烹茶闲聊。两人的话题从宗维压下北地暴雪成灾的折子,到太子欲插手吏部事务,屡屡献计上折,皇帝都无动于衷。从萧韫曦接管户部以来大力节俭各项开支,为朝廷省下数十万两白银,到上个月他巡查京城外军营的防御工事,发现种种纰漏,层层上查,揪出来的责任官员是宗维门下学生。最后聊到了两人的家事,史传芳看着给红泥小炉添加橄榄碳的闻静思,不无羡慕地道:“仲优,我与你这些年斗智斗勇,可谓各有胜负。若是君儿和你家静思比,难赢一筹啊。”

闻允休脸上并没有一丝自豪之色,反而有些担忧。“逸君是个好孩子,为人处事十分成熟,接人待物也极有分寸。思儿一心向学,阅历还是欠缺了不少,办起事来,比逸君差了不止一等。虽说相差三岁,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明白,三年过后也赶不上现在的逸君。”

史传芳苦笑着摆摆手,道:“逸君做起事来还算对得起我这张老脸,可是易冲动,不够慎重。不怕在你面前揭他的底,上个月居然说要迎娶一名椒兰阁的琴师回来做男妻,真是气得我将他狠狠打了一顿。”

闻静思心中一跳,舀水入壶的手微微一抖,差点洒出壶外。闻允休倒是吃了一惊,膛目结舌道:“还有这事”

史传芳将茶盏中冰冷的剩茶泼在地上,叹气道:“本朝男风不盛,也不大禁。我自认对此事宽容体谅,逸君要娶个门当户对的男子做妻,只要两情相悦,无愧于心,我就算拼了老脸也愿替他下聘。只是怎么也想不到逸君要娶椒兰阁的人,何止是我一张老脸,整个史家的颜面都要毁在他的手上。”

闻允休放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指轻轻敲打着,一下又一下。闻静思的心也不禁跟着节奏越跳越快,双耳竖起,紧张地等待父亲的回话。闻允休沉吟片刻才道:“这事确实棘手,难怪这段日子你上朝下朝没个好脸色。你打算如何处置”

史传芳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鼻梁道:“他们正在兴头上,油盐不进,谁劝都没用,也只能放着。过个几年,等他们相处乏味,情爱淡了,再将那男子赎出来,赠一笔金银让他远离京城,自行谋生。”

闻允休点点头,忽然朝儿子道:“思儿,你如何看这事”

闻静思不妨父亲这样来问自己,骤然一惊,看了一眼父亲,又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开口涩声道:“不瞒父亲和史伯伯,史大哥的心上人,我偶然见过一次,琴弹得好,也懂礼贴心。史大哥喜爱他,或许是看中他的不做作。”说到此处,闻静思掐了掐掌心又道:“私以为,身为世家子弟,不能只依仗自己的喜好,更要顾全大局。史伯伯和父亲不愿和宗赵两家同流合污,欺上瞒下,所作所为更不能成为对方的把柄,不仅自家人的双眼看着,朝廷那么多双眼睛也都会盯着。我若是那人,必不愿对方为了一己之欲,一时之欢,置家族颜面与名誉不顾。相爱未必要相守,成全一片忠孝之心,也是功德善事。”

史传芳垂眸若有所思。闻允休深深地盯着儿子,思考他的一字一句,瞥了眼水壶,忽然道:“水煮老了。”

闻静思如梦初醒,“啊”了一声伸手去握壶柄,那壶柄烧得滚烫,他的手一触就离,还是烫得几处通红。闻允休叹了口气,道:“镇定些。”用布巾抱住壶柄,端离了炉火。

闻静思捧着烫伤的手,怔怔地看着灰白的橄榄碳燃烧出幽蓝的火焰,心中已是一片清明。

萧韫曦虽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并不打算付诸于行弄得人尽皆知,依然神色如常,行止照旧。在之后的几天里,他未曾找过闻静思,直到狩猎的最后一日,才从表兄凌云口中得知,史逸君出了事,几乎丧命,闻静思已经先一步回京城探望。萧韫曦按耐下心中的担忧,随同父皇的仪队一起回了京。

闻静思单人快马到达史家时,已是傍晚时分。角门的杂役见是他,连忙上前来牵马。闻静思问起史逸君的情况,杂役只推说不可多言主人之事,只好跟着前来引路的婢女快步进入内院。史逸君的小院门前围了几个人,闻静思依稀认得哭啼的妇人是他的母亲,劝说安慰的是他的二舅,愁眉苦脸来回踱步的是他的小叔叔。那妇人见闻静思来,激动地上前两步抓住他,哀声央求道:“闻家公子,平素君儿和你亲近,你帮着劝劝,千万别叫他想不开。你的话或许他还能听些,我这个做娘的是不指望了。”说罢又哀哀恸哭。

闻静思满心无奈,只好细心安抚了片刻,史家主母才在二弟的劝说下和小叔一起远离了小院。闻静思一心担忧史逸君,好言好语敲了半天门也不见他出声响应,情急之下走到窗户前,五指抓开了窗上的绢纱,紧紧扣在窗花上。幸好窗户不曾闩紧,他用力推拉了几下,窗内发出一阵“喀拉”的断裂声,竟被他拉了开来。只见史逸君就瘫坐在窗下书台的椅子上,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双目通红,满脸泪迹,怔怔地看过来,好一会才认出人,嗓音嘶哑地唤道:“静思。”

闻静思料想不到平日衣冠楚楚,注重仪表的人竟会有如此落拓的摸样,心里不禁也难过起来。提起衣摆从窗户外爬了进去,站在他身旁,伸手覆上他的肩膀。史逸君的目光透过院中花木,落在绯红的天际,右手重重的叩击在胸膛上,哽咽道:“静思,我这里,我这里,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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