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舟连个眼神都不给他,“既然是未来楚王妃的命令,你还敢不听从?”
白青暗暗憋了口气,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一步,再退一步。
这样,主子就看不到他了吧?
“你也去!”江寒舟不留情面的声音响起,宛如入耳魔音。
白青动作一顿,不可思议地看着江寒舟,连忙要说,“主子,属下可不能跪……”
“让你跪,你就跪,话这么多?”林逸清扯着他的衣袖,适时地打断了他的话。
江寒舟见他如此上道,多少都有些满意。
两人不情不愿地挪动着双腿,十分敷衍地磕了三个头。
这时,顾晏又把目光放在江寒舟的身上,小手帕朝他挥了挥,轻声细语道:“大人,快来,你也快来拜一拜……”
没想到她会有这种神操作的林逸清两人:“……”
转瞬过后,两人顿时笑出了猪叫声。
江寒舟脸色变了变,捏了捏盖在腿上的薄毯,努力扞卫自己的尊严,“我受伤了。这个就免了吧。”
顾晏狐疑地看着他,“真的?”
“真的。”
说着,江寒舟朝林逸清等人投去一记警告的视线。
本来还想揭穿他的林逸清,突然缩了缩脖子,很怂地没敢再说话。
江寒舟见她不再说话,以为躲过一劫,顿时为自己的小机灵感到无比庆幸。
下一刻,手指间却被插入三根香,“既然大人腿脚不方便,那就上上香好了。你隔三差五就受伤,最近肯定是染上了什么霉运。上了香,楚王一定会保佑你的。”
江寒舟彻底黑了脸。
你是魔鬼吗?
他看着手里的香,忽然体会到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在顾晏那张容色逼人的脸面前,他到底没说出拒绝的话,老老实实地去上了香。
角落里,林逸清跟白青咬起了耳朵,“江大爷是不是被美色蛊惑了?”
白青点头,无比赞同,“主子就是色令智昏。”
林逸清又道:“我看他那表情,香火缭绕,仿佛吸了什么仙气。”
白青:“不,吸的是他自己上的香火!”
林逸清:“……”
兄弟,我敬你是一条好汉!
等一切都处理妥当后,顾晏等人也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
因此,他们也没有注意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苏晋北静静地看了许久,才往江平侯的书房走去。
看到他,江平侯顿时喜出望外,“贤侄,你可终于出现了。这段时间把我给急死了。你可知道,事情没成,你姑母也……”
“姑父,我都知道了,”苏晋北抬起手,神色有些阴沉,“只是,我好奇的是,当初咱们不是说得好好的,甚至还三番五次确定万无一失了的,怎么还会失败了?”
江平侯也很疑惑,“我让人去查过,可种种迹象表明,二丫头并没有做什么,巧合太多,看起来她的运气还挺好……”
苏晋北闻言,顿时嗤笑道:“运气这东西,可就说不好了。”
“贤侄,你是怀疑,这与二丫头的运气无关?难道说,这一切都不是巧合?”江平侯想了想,却又不解道,“如果不能将此事归为运气,那么又有谁在暗中帮她?”
这也正是苏晋北想不通的地方。
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为顾晏遮风挡雨,扫除障碍似的!
这种超脱他掌控的感觉,让他心生烦躁。
他思忖片刻,突然想起刚才暗中看到的画面,又问江平侯,“我刚才在府中看到江大人他们……”
江平侯会意,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说来。末了又道:“你也知道,大理寺卿是陛下面前的红人,我虽然封了侯爷,但手无实权,到底不敢明面上得罪他……”
“二叔做得对,”苏晋北举手打断他的话,话音陡然一转,问出心中真正想问的问题,“我是说,他似乎与二妹妹很熟,会不会是……”
“不可能!”江平侯想也不想就反驳他,“二丫头是什么人,大理寺卿又是什么人,这两人怎么可能扯上关系?就算江大人看在曾经与楚王同朝为官的份儿上,对二丫头多加照顾,但也不可能关注到咱们的计划。而且,我还听说,此次江大人来金陵,实则是身负要务,哪里会去管其他的闲事?你会不会是想多了?”
见他这么信誓旦旦,苏晋北也没有再往这方面想,只是问他,“姑母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我正想去牢里看看她,顺便想办法把她带出来。你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去吧!”
江平侯如此提议,在得到苏晋北的点头后,便坐上马车往衙门驶去。
而江平侯夫人被押送到衙门后,由于事出突然,加上她的身份比较特殊,衙门也暂时没有升堂审理,只是先把人关在牢里。
苏晋北和江平侯到达时,已经是夜幕时分。
牢房里灯火通明,偶有狱卒怒喝声传来,有种超乎尘世的森冷和戾气。
苏晋北给看门的狱卒塞了点银子,就和江平侯一起,跟在狱卒身后,往关押着江平侯夫人的牢房走去。
“放我出去!我夫君是陛下亲封的江平侯,大女儿是宫里的丽妃娘娘,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就这么把我关在牢里?”
远远就听到一道熟悉的怒骂声,狱卒脸色一变,连忙赔着笑脸道:“侯爷恕罪。把侯夫人关进牢里,其实是昭阳郡主的意思,小的也不敢不听啊……”
江平侯嗯了一声,与苏晋北对视一眼,又加快了脚步。
不一会儿,他们就来到江平侯夫人的面前。
可真正看到她时,他们都吃了一惊。
却见她身上裹着锦衣华服,发髻却已经蓬乱不堪,脸上的妆容已经花掉,衬得整个人既憔悴又满身煞气。
甫一看到江平侯,她顿时扑上来,抓着栅栏道:“侯爷,侯爷你快带妾身出去!这些刁民竟然把妾身关在这里,简直是欺人太甚!”
江平侯见她失去了以往的精明能干,不由得沉声叱道:“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你既然是被冤枉的,我们自然会还你一个公道,为何这么不知轻重?”
苏晋北眼里同样浮现出一抹不赞同,语气却比江平侯要温和很多,“姑母,我们此来,就是想办法带你出去的。你先别着急。”
听到这话,江平侯夫人顿时松了口气。
这个侄子一向有办法,他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有了应对之策。
苏晋北让狱卒把牢门打开,又递给狱卒一点银子,等无关人员都退下后,他才对江平侯说道:“姑父,还需要你往前院走一趟,与知府大人说说话……”
江平侯点头,“我这就去。你陪你姑母说会儿话。”
说完,他脚步一转,就往门口走去。
等脚步声听不见后,苏晋北才问道:“姑母,刚才在来的路上,我听说此事与昭阳郡主有关,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昭阳郡主是给那死丫头撑腰的。”
提到这个,江平侯夫人恨得咬牙切齿,也不隐瞒,把在镜花河畔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尽管已经让人去查过此事,但从她的陈述中,苏晋北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二妹妹,怎么那么巧就在中途下了画舫?”
“我怎么知道?”江平侯夫人脸色阴沉道,“大房那丫头只说自己下了画舫后,就去找昭阳郡主,其他的一概不提。但你们也知道,昭阳郡主的身份有多特殊,就算心存疑惑,我也不敢去质疑她。早知道当初让她攀上了静和大长公主这棵大树,就应该……”
“姑母!”见她要说什么狠话,苏晋北适时地打断她,又谨慎地看了眼四周,一脸严肃道,“这样的话,可千万不能再说了。否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江平侯夫人也知道自己嘴快,想了想,到底还是愤懑不平道:“那死丫头仗着自己有昭阳郡主撑腰,却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可不能任由她这样下去。”
“这些,稍后再说。”苏晋北眼里划过一丝阴冷,皱着眉道,“你是江平侯夫人,不仅代表着侯府,还关系着宫里丽妃娘娘的脸面。为今之计,就是赶紧离开这里。”
江平侯夫人连忙道:“你说得对,必须要赶紧离开这里。”
她活了这么多年,在府里,有一众丫鬟婆子伺候着;在外,也颇有几分脸面,从未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
一想到她被关在这里,全是拜顾晏所赐,就恨不得出去狠狠扇顾晏几个巴掌。
等一切都打点好之后,她一刻都不愿多待,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江平侯站在马车旁,看了眼夜幕笼罩下的牢房,问苏晋北:“贤侄,你姑母就这么走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说这话时,神色里有些惴惴不安。
倒不是他不想把江平侯夫人捞出来,只是,需要考虑的东西就多一些。
目前他只是个挂着虚名的侯爷,若是走错一步,对他的前途也会有非常大的影响。
苏晋北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眼里闪过一丝鄙夷之色,却宽慰道:“姑父请放心。官府的人都不是什么普通人,怎么都会看在咱们两家的面子上,把此事轻轻揭过的。你刚才不是去打点好了吗?安心回府即可。”
闻言,江平侯才松了口气,转身上了马车,往侯府的方向而去。
苏晋北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马车消失在巷口,他才翻身上马离开。
此时,还未到宵禁的时候,街上偶尔有路人经过,整个金陵城倒是没了白天的热闹。
苏晋北慢悠悠地在街上闲逛,脑海里却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冷不防一抬头,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金陵使馆门口。
与以往不同的是,此刻使馆门口站着两名银甲士兵,并且有仆役进进出出,显然有人住了进去。
他问身旁的凌泉:“金陵城何时来了外邦的人?”
在东陵国,基本每一座城池都会设有相应的使馆,虽然不一定会用上,但一定要有。
之前他去了镜花河上游,只是知道金陵城中出现了“西凉奸细”,但并不清楚后续的事情发展,因此,自然也不知道,住在这里的就是西凉国二皇子蔺寒庆。
凌泉早已把之前发生的事都调查得一清二楚,闻言便道:“公子,之前出现的西凉奸细,其实是西凉国的二皇子殿下。起初,他未曾暴露身份,便被当做奸细来处理,但后来事情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就只能暴露身份保命。”
顿了顿,他又说道:“如今,东陵与西凉的关系十分微妙,金陵的知府大人又是个胆小怕事的,在蔺寒庆表明身份后,二话不说就把人给供起来了。仔细想想,那位二皇子应该是住进了使馆。这些进出的人里,应该有一些是前去给二皇子治伤的大夫。”
“原来是这样。”
苏晋北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准备离开。
这时,却听到凌泉“咦”了一声,他动作一顿,便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了?”
凌泉指着正往使馆里面走的一道身影,回道:“公子,那不是金满堂的管事,文竹先生吗?”
苏晋北拧眉看去,只能看到文竹修长儒雅的背影,以及他身后扛着麻袋的两个手下。
他也好奇道:“他怎么会来这里?”
凌泉同样不解。
思考片刻后,他试探性地问道:“要不,属下去查一查?”
“不用。”
苏晋北从来是个目的明确的人,不会在无用的人和事上花费精力。
一直以来,他都没与金满堂的人有过交集。
此刻就算心中有疑惑,也不会多管闲事,甚至是浪费精力去查与自己无关的事。
一则,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二来,金满堂是陆长风的产业,他手底下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一个不好还容易把自己赔进去。
这些年,他明里暗里打探过陆长风这个人,但怎么都查不出有用的信息。
是以,他打心底里就不敢小看这些“精明”的商人。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看文竹的身影,便与凌泉一同离开。
而文竹自然也察觉到了投到身上的视线,只是并不放在心上。
来之前,他已经跟这里打过招呼,一路畅通无阻。
这会儿,他刚走到大堂,就有一名侍卫走上前,把他往里面带去。
最后,停在一间雅致的房间前面。
守在门口的护卫早已入内禀报,不一会儿就去而复返打开门,把他迎了进去。
屋内略显昏暗,旁边的炉子里燃着熏香,气味有点呛鼻。
窗子边的藤椅上正躺着一道墨绿色的身影,听到脚步声,那人就翻过身来,懒洋洋地道:“文竹先生可是让人好等。”
“见过二皇子。”文竹拱拱手,一派儒雅。
蔺寒庆也不与他来这些虚礼,微微抬起上半身,看向他的身后,“人带来了?”
文竹点头,手一抬,身后两名手下连忙放下那个麻袋,又解开口子,露出水仙儿那张憔悴的脸。
这会儿的她头发蓬乱,眼睛紧闭,脸色苍白如纸没有生气,仿佛被放干了血一样。
蔺寒庆皱了皱眉,眼里迸射出无限冷意,怒问:“文竹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儿?我把人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做事的?”
文竹不慌不忙地说道:“二皇子,出了点意外,这单子怕是做不成了。为表歉意,我们金满堂不仅会如数退还你的银两,还加了不少赔偿。请你过目。”
说着,他又拍拍手,手下就捧来一个木盒子,一打开,满满当当的黄金一万两,下面还压着一叠银票。
“我缺的是你这些银两?”蔺寒庆脸色一沉,嗤笑道,“金满堂做生意向来以诚信为主,这也是我敢把人交给你们的原因。如今,不仅中途出了意外,连我的人都昏迷不醒受了重伤,文竹先生难道不要给我一个交代?”
文竹知道此事不能善了,态度也放低了不少,“二皇子请息怒。金满堂做事,从来都是可靠的。只是,这次被人阻挠,才会造成这样的意外。但事已至此,你看……”
“什么人?”蔺寒庆却不答反问。
文竹犹豫了下,脑海里闪过那张容色逼人的脸,沉吟片刻后,才回道:“昭阳郡主和大理寺卿江寒舟。”
蔺寒庆不怎么认识东陵国的人,但此刻听到罪魁祸首只是一个郡主和一个大理寺卿,当即冷笑道:“文竹先生,是不是陆爷不在,你们也办不成大事了?不过是两个上不了台面的人,居然还能让你们任务失败,我倒是要怀疑,你们金满堂是怎么传出的口碑!”
文竹第一次与这位西凉二皇子打交道,但也丝毫不慌,不卑不亢道:“金满堂什么口碑,就不劳二皇子费心了。既然你不满意,也可以另寻高明。银子已经加倍退还,人也给你们带回来了,在下告辞。”
说完,他就朝蔺寒庆拱拱手,一派潇洒地离开。
蔺寒庆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仿佛要把他盯出几个洞来。
须臾,他伸腿,踢掉了桌上的木盒。
黄灿灿的金子瞬间掉了一地。
手下连忙问道:“殿下,是否需要属下等人去解决了这个目中无人的东陵人?”
“你们若是有这个本事,我也不至于被困在这里。”
蔺寒庆冷冷看了他一眼,指着水仙儿道:“把人拖过来,让我看看。”
那手下连忙把水仙儿从麻袋中抱出来。
直到此刻,他们才注意到,水仙儿的状态有点不对。
她浑身软软的,像是被剔除了骨头一样,手脚都出现了凝结的血迹。
那手下查看了一下,皱着眉道:“殿下,她的手筋和脚筋被挑断了,并且中了迷魂散。”
迷魂散,是他们西凉皇室特有的迷药,一旦碰到,就会睡上十天十夜。
要想提前醒来,唯有服用特制的解药。
但这本该用在敌人身上的东西,怎么水仙儿反而自己中招了?
而且,她的手筋和脚筋又是谁挑断的?
直觉上,蔺寒庆觉得事情一定不简单,便吩咐手下,“给她服下解药。我要问个清楚,到底是谁在跟我作对。”
水仙儿是他留在金陵城的内应,自身本事也过硬,不然他也不会把楚王的骨灰和牌位交给她,并且借金满堂的手段将其送出金陵。
只是没想到,人不仅没送出去,还落了这么个悲惨的下场,使得他不得不暴露身份,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这时,水仙儿也醒了过来,当看到面前的蔺寒庆时,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身子一翻就要爬起来。
可她的手筋和脚筋都被挑断,稍微一动,就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行了,你好好躺着回话。”蔺寒庆说道。
水仙儿点头,也不再挣扎,如软泥般瘫在地上,许久没说话,声音已经变得沙哑,“主子,属下办事不利,请您责罚。”
蔺寒庆摆摆手,“不关你的事。你先说说,是谁把你弄成这样子的?”
水仙儿想起昏迷前遭遇的事情,面色有些扭曲,“主子,属下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全拜一个女人所赐。若不是她,属下本来能安稳地乘坐画舫离开金陵的……”
“女人?”蔺寒庆好奇道,“这人是谁?”
“江平侯府二小姐,顾晏。”水仙儿想起那张脸,恨得咬牙切齿。
蔺寒庆却皱眉道:“不是什么昭阳郡主或者大理寺卿?”
“不是,主子怎么会以为是那两个人?”
水仙儿栽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手里,心中早已恨意滔天。
于是,她就把路上遭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当然,她省去了自己主动喝下有问题的酒的过程,而是把这件事扣到顾晏的头上。
蔺寒庆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便问其他人,“这个顾晏,又是什么人?”
“殿下,那是楚王未过门的王妃,也是白天把包裹射坏的那个人。”
蔺寒庆啪地又摔了个茶盏,脸色黑得能滴墨,指着那些手下怒不可遏道:“不过是个没过门的小寡妇,你们一个个都栽在她的手上,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属下知罪。”水仙儿和其他人吓得身子趴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蔺寒庆冷笑了一声,想起自己苦心经营甚至不惜以身涉险的计划被一个女人搅和了,心里的火蹭蹭地烧上来。
他腾地站起身,忍着满身伤痛,焦躁地走来走去,片刻后,突然对手下说道:“立刻传密信回去,让我大哥那边随时准备好。既然那什么劳什子的楚王妃这么嚣张,我倒要看看,没了楚王,他们还能怎么嚣张。”
手下连忙应声,跑下去准备。
而文竹从使馆离开后,便让人盯着蔺寒庆的动静,此刻得知他要针对顾晏,不禁皱起了眉头,“那西凉二皇子可有说具体怎么做?”
探子却摇头。
文竹想了想,心中颇是不安。
尽管他把顾晏从那场“事故”中摘了出来,但显然没能糊弄住蔺寒庆。
他想了想,又绕到桌案后,提笔写了封信,交给了手下,“陆爷离开金陵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这次除了照旧禀报,顺便问问他何时回来。”
“是。”
……
是夜,明月高悬。
林逸清披着月色走进门,把手中的册子随手丢到江寒舟的腿上,靠在桌旁吊儿郎当道:“你看看,刚打探到的消息。”
江寒舟在折子上批了下字,才拿起那本册子,一目十行地看了过去。
片刻后,他问道:“江南大营那边有什么动静?”
林逸清说道:“白天的时候,我去找陈锋借兵,但也如你所想的那样,给了别人发难的机会。你也知道,江南大营稍微有点权势的人,基本都是现太子的亲信,陈锋已经被孤立了很久了,这次一回去就被关了起来。现在,情况估计不是很好。”
“你让他先忍一忍,很快好日子就到了。”江寒舟道。
林逸清:“都已经忍了这么久,也不在乎这一时。倒是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江寒舟点头,“也得亏杜老爷的那块令牌,让咱们能把东西放进去。等我找个黄道吉日,亲自去江南大营走一趟。我就不信,还清理不掉这些人。”
可林逸清却没有他想得那么乐观,“如你所愿,把这些人拉下来之后呢?如今现太子朝中耳目众多,走了这一批,还会有另一批。而你暴露了自己,处境也更加危险。”
江寒舟却冷笑道:“不会有下一批。你未免太小看我了。我既然选择亲自出手,何时有让他们卷土重来的机会?”
顿了顿,他又说道:“我记得,那个王智,当年走的是白丞相的路子?”
“对。”林逸清点头,讶然道,“你该不会……”
江寒舟打断他的话,“我就是要这么做。丞相是太子的人,你说,若是陛下知道,太子通过手下人与西凉国交易兵器粮草,手下人又捐官鬻爵奢靡成风,他会怎么做?”
林逸清想了一下,身子抖了几抖。
以金陵知府为线头,扯出白丞相、太子这根乱成一团的线,再辅以“铁面无私大理寺卿”非比寻常的审讯手段,这一次,太子一脉就算不残也要断几根筋。
这样的人,既有脑子,又手握权势,怪不得那些人几次三番地要杀他!
气氛凝滞时,白青突然推门走进来,把一碗药放在江寒舟面前的桌子上,“主子,该喝药了。”
江寒舟皱着眉,看了眼黑不溜秋散发着浓浓苦涩气味的药汁,一动不动,“放着吧。”
白青也一动不动,重复道:“主子,该喝药了。”
林逸清本以为江寒舟会骂他几句,谁想到,对方只是面无表情地瞪了下白青,便端起药碗,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
“喝完了。”江寒舟放下碗,神色有些无奈。
白青拿过碗,仔细检查了下,这才走了出去。
林逸清颇是诧异,“很少见到你会对谁这么好脾气。难道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俩还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他与江寒舟认识多年,彼此脾性也都一清二楚。
这个人,看着脾气还不错,但接触久了才知道,他的臭毛病多到让人崩溃。
除了那位没过门的楚王妃,他还没见过,江寒舟会对谁这么忍让。
却不想,江寒舟只是往后一靠,眸光深邃地看向外面漆黑的天空,淡淡道:“白青啊……他救过我的命。”
听到这个,林逸清满脸震惊,瞬间站直了身子,“你……你说的是之前……”
“对。”江寒舟点头,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中,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变得内敛。
林逸清心中顿时生出很多诱惑,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几个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寒舟闭上眼,握着拳头深呼吸了下,再睁开眼时,眸光锋锐如刀。
温黄的光在他眸中跳跃着,仿佛映出出事的那一夜。
“我一直都没跟你说过,在被人偷袭之前,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林逸清搬着小凳子,挪到他身旁,仰头看着他。
他却自顾自道:“我梦见一场大火,把楚王府烧成了灰烬……即使在睡梦中,我都能感受到那股火焰烧上身体的灼热感。然后,我就提前醒过来了。”
林逸清敏感地捕捉到他的重点,“提前?”
江寒舟点头,“对,就是提前。也就是那时候,我才知道,除了白青,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被人下了药。对方要的是我们所有人的命。幸亏我做了那个噩梦,提前醒了过来。只是,当时只有我和白青,根本来不及去叫醒所有人,杀手就已经到了……”
后面的事情,林逸清几乎可以想象得出来。
一方是精心谋划的下药与刺杀,另一方是不设防的应对,谁输谁赢,显而易见。
在那样的重重杀机之下,江寒舟只能与白青先跑掉,而那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却永远死在了睡梦里。
他突然想起几个月前的那个晚上——
白青背着江寒舟,敲开他药铺的门时,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和满身淋漓的鲜血……
哪怕进了金陵城,那些杀手依旧没放弃追杀他们两人。
他费了好大力气,才遮掩住了他们的身份和行踪。
“查出罪魁祸首是谁了吗?”林逸清问。
江寒舟冷笑道:“若是没查出,你当我这些日子在做什么?”
林逸清倒抽了一口冷气,“你说是太子要杀你?可是为什么?”
“别问,”江寒舟瞥了他一眼,“问就是你死。”
林逸清吓得捂住脖子,果然没敢再问下去。
想了想,他又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先好好养伤,顺手查查案,杀杀人。”江寒舟手肘撑着桌子,慢条斯理道。
林逸清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回京城?”
“京城是暂时不回去了。这里山美水美人更美,闲暇之余,还可以看未来的楚王妃养养眼,我哪里舍得回去?”
整个人,突然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林逸清嗤笑道:“你想看,可惜人家心心念念只有楚王这个大英雄,对你可看不上眼。难不成,你还要跟人家小姑娘一论高低?”
江寒舟斜了他一眼,“我只想与未来的楚王妃一论上下。我上,她下。”
说完,他突然发现林逸清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觉,扭头一看,却见溶溶月色下,绝色美人娉婷而立,身姿窈窕,长发飘飘,可惜双目喷火,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他眉心一跳,笑得有些僵硬,“你,怎么过来了?”
顾晏瞪着他,胸口剧烈起伏着,许久之后,怒骂了一句,“流氓!我真是错看了你!”
说完,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半夏听到那些话,也被气黑了脸,捧着手里的奶杯,哼哼唧唧道:“江大人,我家小姐好心好意给你做奶杯,还特意送过来,没想到你背后竟是藏着这样龌龊的心思。依奴婢看,这奶杯索性直接丢了,也好过给你。”
“半夏,你跟这种流氓说什么?还不赶紧回来?”远远就传来顾晏气急败坏的声音。
眼见情况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林逸清连忙站出来调解,“既然拿过来了,怎么能拿回去呢,对吧?好半夏,直接给我吧!你可不知道,江大人有多喜欢这东西呢!”
半夏瞅了眼江寒舟,便把奶杯塞到林逸清的手中,气哼哼地跑走了。
林逸清看了眼她们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瞅了眼那个奶杯,长吁一口气道:“江大爷,以后这种话,可要关起门来说。你现在的身份,可是京城的大理寺卿,虽说常年与犯人打交道,心理上、性子上可能都有些变态,但还是不能随便就说这种骚话的。”
江寒舟没回答,而是从他手里拿过那个奶杯,仔细打量起来。
这个杯子比他之前见过的都要大一些,外一圈被打磨成光滑的曲面,摸上去,感觉很舒服。打开盖子,却发现里头还有个小一点的杯子,外面还雕刻出了画。
“咦,这是子母杯?”林逸清伸手就要去拿,却被某人打了回去。
他的指腹慢慢摩挲着小杯子上凹凸不平的雕刻,拿近了些,似乎还能闻到残留在上面的馨香,那是属于她的味道。
一瞬间,心里突然柔软得一塌糊涂。
那些被仇恨和梦境激发的戾气,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
这夜过后,又迎来了崭新的日子。
自从听过江寒舟的“疯言疯语”后,她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
好几次他要登门拜访,都被半夏拿着棍子赶了出去。
如此,又过了好几日。
顾晏一直都在关注金陵城中的局势和各方的动静。
当得知苏晋北和江平侯没有如前世那样大出风头,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看来,尽管苏晋北也去了镜花河上游,但到底没有沿着前世的轨迹发展下去。
她也猛然意识到,可能前世水坝突发溃坝,并非是天灾,而是人祸——
一场被狼子野心之人拿河岸百姓来做铺路石的人祸。
因此,她心里对苏晋北这等心肠歹毒之人越发没了好感。
而江平侯夫人也被从牢里放了出来,如今正在房中休养。
之前,之所以能那么顺利地拿下江平侯夫人,是因为她背后站着昭阳郡主,或者更确切的说,是静和大长公主。
可昭阳郡主能做的到底有限,当江平侯夫人被关进牢房后,江平侯就找了个嬷嬷做替罪羔羊,把所有罪名都推到了嬷嬷的头上。
而谋划了这一切的人——
不是安然无恙,就是去牢房里走一遭,头发都不掉一根。
半夏刚听说这个消息时,气得在屋子里上蹿下跳,反倒是顾晏早已猜到了这个结局,心里也没有很失望。
这日,天气正好,顾晏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门口突然传来半夏的惊叫声。
她抬眸看去,却见江寒舟坐在轮椅上,拿着杯子喝着奶,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看向她。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听到的浪言浪语,此刻更是不想见到这人,起身就要回去。
林逸清却一个闪身,吊儿郎当地蹭到她面前,“顾二小姐,为何看到我们就走啊?”
顾晏心想,什么原因你们心里没点数吗?
“让开。”语气还挺冷漠的。
林逸清看了眼江寒舟,耸耸肩,摊开手,一脸无奈。
“请你去看热闹?”江寒舟问。
“不看。”
“前阵子,西凉人突破南方边境,攻下了一座城池。朝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特意派人来金陵,与西凉议和。今日就是议和使臣到达金陵的日子,这么大的热闹,你确定不去看看?”
顾晏眨了眨眼,果然被吸引住了注意力,“这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一起去。我就告诉你。”
顾晏想了想,便也没有继续扭捏,简单收拾了下,就与他们出门。
街上依旧是十分热闹,他们在临街酒楼寻了个好雅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从江寒舟的口中,顾晏才知道,原来这些事才发生没多久,而她的消息来源仅限于半夏每隔三天的出门采买,自然是没有他们那么灵通。
只是,她突然想起来,似乎前世并未发生这样的事情。
难道是因为她的出现,才让这些轨迹发生了变化?
“在想什么?”江寒舟给她倒了一杯茶,又拿手试了试温度,才递给她。
她心中藏着事情,随手就接过来,也没注意到旁边目瞪口呆的三人。
“怎么西凉人突然就攻打过来了?”她问道。
江寒舟:“还不是因为你?”
“我?”顾晏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有种呆萌的可爱,“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逸清伸过脑袋,插嘴道:“因为你要参加比脸大会,恰好破坏了西凉二皇子的计划,并且还把楚王的骨灰和牌位掉了包,导致他没能顺利拿到东西出城。这不,那二皇子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就给大皇子递了信,整肃军队就攻打下来了。”
半夏气得握起小拳头:“简直是仗势欺人。若是楚王还在,哪里容得到他们放肆?”
林逸清看了她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小姑娘,就算楚王还在,也管不了这事儿啊!
顾晏却问:“因为没人去打仗,朝廷就开始议和了?”
“对。”林逸清指着楼下的动静道,“快看,议和大臣到了。”
顾晏往窗外望去,当看到其中一张年轻的脸时,一时没拿稳茶杯,茶水倒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