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逍进到营帐里,虽然脸色苍白,但架不住满面凶神恶煞,一身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锐气。他将那身锐气暂且压下之时尚且能吓坏小儿,更不要说他周身气场全开,煞气甚重。只见他一眼扫过去,在他眼中弱不禁风的谢宁音身子不禁一抖,下意识摆出低眉顺眼,卑躬躯膝的姿态。
任逍心下冷哼,别人越是忌惮他,他越是瞧不上。他一双锋利的眸子又扫向岑羽,却发现这人竟一脸平静与他对视。哪怕他就这么暴露浑身戾气,此人却不见半点害怕或者恐惧,就只是静静地跟他对视。
这人看着也弱,但似乎打第一眼起,就不怕他。
看罢,任逍也不等别人行礼,就自顾自捡了个旁的地儿坐下,离岑羽和谢宁音的距离很远。他堂堂一个贵妃却无半点身份自觉,只当这地是个茶寮,习惯性地窝在小角落,这在皇家也算是奇景了。
岑羽见那位贵妃并无与自己说话的意思,他一开始就有个直觉——这位贵妃不是官家中人,而且在他看来,他跟皇帝……似乎并不情愿。岑羽又打量一番任逍的背影,只见他坐姿随意,一脚着地,一脚踩在椅子上,不像官家人,更像个江湖人。
到此,岑羽终于知道这位贵妃身上那股被压着的气是什么了,不正是——江湖气?
营帐一时安静,任逍虽不说话,气势却压人一头。谢宁音反应过来那一声“贵妃”叫的是谁,一时也不敢出声。
谢宁音不出声,岑羽反而自在一些。不知道为什么,他统共跟这位凌王侧妃没正经说过几回话,刚开始也无甚感触,只是慢慢的,竟然越来越觉得不自在。
要让他选,他现在反而更愿意跟那个一脸暴躁的贵妃说上两句。
时间总能冲淡一切,随着一时一刻慢慢流逝,谢宁音平静下来,又开口跟岑羽寒暄,只不过声音却低了许多。
“王妃,宁音上回与您说过的话,还希望您……能再考虑考虑。”谢宁音道,“虽然王爷与您住、”他顿了一下,“住在城郊,但王府终归是您的家,宁音、还有府上人全都等您回来。”
那个王府,家?岑羽记起来,他刚醒过来时,是怎样一副景象?房子不好没关系,他可以想办法自己挣,但没有自由、被当成疯子、别人惊恐的眼神,再看眼前毕恭毕敬的谢宁音,他当时见到岑羽,又是什么样的?
被敬畏让人体会自尊,被畏惧则让人摸不着头脑。明明是别人怕他,反过来却让他手足无措,仿佛时刻在提醒他——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王妃……”
“不用再说了。”岑羽忽然出声截断谢宁音,同样的话他已经听过且拒绝过了,再重复第二遍有什么意义?
“那个地方。”他道,“我不会再去第二次。”
谢宁音怔住。
那边任逍耳朵微动,禁不住往岑羽那一瞧,却见岑羽神情淡漠,跟先前那副软弱可欺的样子竟有些判若两人,任逍不由微顿。
他刚才应该没听错,这个人不是什么凌王妃?难道他不住在那个什么凌王府?
“是。”
任逍见那个穿青衣的“弱不禁风”柔柔弱弱点个头,看起来还挺可怜。但一个男人说个话有什么可怜?就算真可怜,也不该是这么个可怜法,打碎牙齿和血吞才是男儿本色。
任逍斜睨那方一眼,心中不免轻视。
谢宁音三言两语似乎令岑羽不悦,一旁侍候的女侍察言观色。管他什么侧妃正妃,她们只亲眼见到凌王殿下如何把岑羽当掌中宝。是以,领头的女侍开口委婉道,“谢公子,奴婢看王妃累了,此时宜多休息。”那就是不宜多说话。
这么一条逐客令,就算再笨也听得出来。谢宁音微微一怔,不由看那女侍一眼,却见那女侍并无退让意,虽恭敬垂首,态度却分明。
半晌,谢宁音点点头,又转头对岑羽歉疚道,“是宁音心切疏忽,没想到却搅扰了王妃休息。”
谢宁音终究是走了,偌大个营帐中,只剩下分守的侍从和两位主子——一个岑羽,一个任逍。
这两人既不相识,更不亲近,彼此也全无自觉因为那傅家兄弟二人而有的一点牵扯。故而营帐中安静地过分,偶尔只能听闻侍从们的脚步声,以及斟茶倒水,果蔬、糕点上桌的声音。
直到着玄衣的贵妃那边传来一阵茶杯倾倒的叮当声,岑羽休息中瞥一眼,却发现那边侍候的人员一阵手忙脚乱——
那位贵妃,此刻一手撑桌,一手支椅,半垂着首向地面呕地昏天黑地。
“呀,怎、怎么回事?!”
“贵、贵妃,您怎么了?”
任逍一时吐得不明缘由,侍候的更是不明所以,只能围着任逍团团转,又是紧张,又是着急。
哪知道任逍吐得惨了,一怒之下又把桌上一碟羊肉扫到地上。羊肉落地,膻味一撞,扑鼻而来。于是,任逍吐得更惨了。
“快去请太医!快去请太医!”有人高声喊道。
“啊,是!还不快去请太医!”
这天渐热之际,在外头狩猎多晒,一着不慎,最是容易中暑,他们都觉得贵妃没准是中暑了。
“拿、开!”任逍却咬着牙,对周边乱成一锅粥的人道。
那些人一愣,以为任逍是在赶他们,让他们不要碰他,加之这位贵妃眼神恶毒狠辣,实在不叫人不害怕。一时之间,所有人竟都不知反应。
“我说、拿、开!”任逍冷声重复。
却在这时,眼旁忽然伸过来一只修长洁白的手,那只手里拿着半盒……梅子?
任逍稍顿,侧眼看过去。
岑羽一脸平静地看着他,“吃吧。”
所谓非亲非故,你让我吃我就吃?
任逍本想冷笑着质问一句“我为什么要吃”,不料自己的手却先鬼使神差地拿过这人手上的梅子,眉头也不皱一下放进嘴里。这颗梅子进嘴,甘甜入口,下齿一咬又酸酸溜溜。任逍顿觉神清气爽,耳目不眩、胃里不反、口鼻清新。
区区一个梅子,什么时候还能有这种功效?
“感觉好一点了?”这时,递梅子的主人温和的说话声传进耳朵,任逍也不觉得如何刺耳了。
任逍奇怪,“你这东西这么有效?”
岑羽看他一眼,长叹口气。
岑羽这口气叹得任逍莫名其妙,他正眼带狐疑地把这人打量。恰在这时,营帐外金鼓号角声响,猎队闻声而归,午时已至。
“爱妃。”不多时,皇帝的声音出现在营帐外,起起落落叩拜声接连响起。不消片刻,便见一黑一白两道高挑如一、长相相似的身影前后踏进营帐。
傅舜英走到任逍身边,但见满地狼藉,任逍面色苍白且一身狼狈,傅舜英慢条斯理道,“身子还没好?”
任逍暗暗咬牙。
傅舜华则自然而然站到岑羽身旁,岑羽敛眸,未做言语。傅舜华看看他手里拿着的盒子便觉眼熟,他伸过手把岑羽手里的盒子盖打开,岑羽就是想不注意到都难。
只见一双长指伸进盒子里,夹了一颗酸梅出来。傅舜华把这颗梅子放在眼前打量,他还记得,小时舜玉出生前,他娘亲就喜欢吃这个,有时候一吃能吃一大碗,他娘亲说:这么吃才过瘾。后来时温告诉他,岑羽把这东西也当饭吃。
这东西真有那么好吃?傅舜华小时候尝过一次,不过那时候太小,时间又太久,什么味道也忘了,只是依稀记得他尝过一口,后来如何?不记得。
岑羽只看到这位王爷没事居然吃梅子,而那张无甚表情的脸在咬下一口梅子肉时,眉头猛地一皱。
傅舜华脸上变化万千,好不精彩。
作者有话要说:#贵妃对岑羽好感值#upup
明天多更一点,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