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舜华送岑羽到营帐前,临了翻身下马。只听衣袂一阵翻飞,凌王潇洒落地,同时朝马上的岑羽伸出手。
岑羽虽然没骑过马,但脚下有马镫,两手攀住马背,借个力踩下去还是会的。因此他没把手伸过去,而就直接攀着马背,动作笨拙地爬下去。
却不料他一只脚才跨过马背,腰间就觉一重,眼前忽地一花,同样一阵衣物翻飞,岑羽回神时,已经落地。而眼前站着傅舜华,他两手放在岑羽腰上,两人相距近在咫尺。
岑羽怔了怔,退开。
傅舜华顺着岑羽的走动也跟着松了手。此时营帐中无人,卓清和跟颜子瑜俩小子给皇帝抓去当劳力,没跟来。
营帐外的兵将见凌王与王妃到来,行礼一报,跟着营帐里就有侍从出来,对着傅舜华和岑羽行礼。
傅舜华对他们道,“照顾好王妃。”
两列侍从齐声恭敬应是。
傅舜华又对守在营帐边的兵士道,“你去找江大人。”
岑羽闻声有些意外,不觉抬眼看傅舜华。只听傅舜华又道,“就说王妃在这,请他过来做客。”
那兵士应一声是,牵了一匹马,说走就走。
最后,傅舜华对岑羽说,“万事小心。”
这个“心”字话音一落,傅舜华又凑到岑羽身前,在他额头上落了浅浅一吻。吻罢,不知是不是凌王心中有数,知道不能多做停留?只见他吻完这一下,不等岑羽反应,又返身跨坐马上,道一声,“等我回来。”跟着纵马远去。
这一连串行动下来,岑羽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听到些个窃窃私语的声音说什么“凌王殿下与凌王妃好生恩爱啊”,“凌王殿下对王妃真好”,“真叫人羡慕”……什么的。
岑羽心里骂道:老子不想要,你来当这个王妃!
这一声心里骂简直脱脑而出,等岑羽骂完反而怔了一怔。
他皱眉想到,这个风格可不像他……被传染了么?
那个“岑羽”如果无孔不入,该怎么办?
进了营帐,侍从们给岑羽端茶送水,鞍前马后地照顾。方才凌王特意叮嘱,又加之岑羽怀有身孕,他们心里知道王妃因此更加精贵,是以越发小心伺候。
在太阳底下奔走狩猎过后,最宜食用时令果蔬,爽口又解乏。岑羽一坐下来,面前的木桌上就摆满了各色水果、蔬菜、糕点,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水。如果不想吃水果和蔬菜,还能喝水嘛。
侍从们想得很周到,可岑羽却没什么胃口。他只是喝了一口水,喘匀了两口气,却又觉得喉头发沉。
正在这时候,外面又有人进来报,“禀王妃,有客至。”
江寒雪这么快就到了?
岑羽说,“请他进来。”
“是。”
那人出去,就有人跟着进来。营帐门口向阳,此时已经巳时过半的光景,外头明亮得很,里头着阴,是以那人刚进来,岑羽没看清楚他的人。
因为知道江寒雪要来,岑羽于是叫一声,“阿雪?”
那人似乎没想到岑羽在等别人,有些忐忑地开口,“王妃。”
这声音不是江寒雪,但这跟他说话时战战兢兢的语气,很有些耳熟。来人走到近前,岑羽把人看清,脸上微讶。
竟然是谢宁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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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场中,傅舜英手中箭射出,正中远处猎物,血色溅出,一箭毙命。他唇角微勾,看看不远的另一匹黑色骏马,马上坐着白衣劲装的傅舜华。傅舜华手里则拿着把乌黑沉沉的长弓。那把弓,是他父皇亲赐的。
但,那又如何?一把弓终究只是一把弓。
傅舜英扬声道,“狩猎是趣事,三弟何故心不在焉?”
傅舜华闻声看过来,“臣弟不曾。”
傅舜英道,“你呀你,哪能逃得过朕的眼睛?从小时起,有什么事都写在脸上。”他道,“母后近日也问你。”
傅舜华拉开的弓微微一顿,“太……母后问臣弟何事?”
“说你大了,就不去看她老人家了。说你媳妇怀孕了,也不带去给她瞧瞧。说我们这些儿子,没一个中用的。”
傅舜华沉默。
傅舜英叹气,“她老人家孤寂,你若有空,多回宫看看。”
傅舜华道,“好。”
撂下这茬,傅舜英又捡了另外一个话题,枣红骏马不知不觉也已经走到傅舜华身侧,“北疆近段不太平,你轻轻松松为美人弃了半块君虎符,可知道给朕留下了多少祸患?”
傅舜华还没开口,傅舜英就先道,“你的旧部,你往日势力,还有韩老将军的余部,里里外外全部讨朕要个说法。”
傅舜英一双朗目凛凛,高岸如山,又深如汪洋,“他们说凌王弃虎符,‘傅家军’大势已去。”
傅舜华与傅舜英四目相对,两人血脉相连,却也相生相克。
“但,”傅舜英顿了一顿,道,“我们是亲兄弟,这天下是傅家的,我说的可是?”
那时,他二人的亲生父亲躺在榻上,执了他两个儿子的手,道,“你兄弟二人,好好守住这大陵……江山。”这是先帝最后遗言,也是大陵祖训。
傅舜华一动不动,眼中波平浪静,半晌说了一个字——是。
两人说话间,另外一匹枣红骏马由远及近。任逍看了看那边兄弟二人兄友弟恭,傅舜英装模作样,心中嗤笑,嘴上道,“皇上,我……”
傅舜英漫不经心一眼看过来,任逍心中微紧,不得不忍气吞声改口,“臣、想去别处狩猎,那些随行的,能不能让他们不要一直跟着?”
傅舜英道,“他们护你周全,跟着朕放心。”
任逍心中大骂狗屁,但迫于淫威,他不知道中了这狗皇帝多少阴招,多少也知道一点狗皇帝吃软不吃硬,只得道,“那、让他们离我、”咬咬牙,“离臣远一点。”
傅舜英抬眼往任逍身后望去,却见他马背的猎袋上一物也无,射猎射了这么久,居然什么也没射到?是心思不在射猎上?那在哪里?
傅舜英扫一眼,道,“爱妃,过来。”
任逍眉头微皱,不无警惕地看他一眼,接着任逍很快意识到傅舜英看的地方正是自己的猎袋,他忽然想到里面空空,什么也没有。心里又骂一声:老狐狸!
任逍很有眼力,一个山匪头子却也十分擅长审时度势,他知道傅舜英让他过去准没好事,干脆转身,抬弓举箭,眼里抓到什么就是什么。
只听嗤地一声利箭破空而去,簌地扎进远处正在跑动的獐子。一箭穿头,射技惊人!
这一幕,傅舜英、傅舜华同时看在眼里。为长的看看任逍,目露欣赏笑意。为幼的则看傅舜英带笑的侧脸,神情淡漠。
任逍额头上大颗汗珠滑下来,傅舜英道,“射得好。”
那边兵士将任逍刚刚射中的猎物捡过来,双手奉上。
傅舜英悠哉瞅一眼,道,“爱妃,你说你喜射猎,朕才特意带你出来。但你射了许久才射中这么一只,你说,是不是该罚?”
任逍暗暗握拳,他就知道这个狗皇帝不会轻易放过他。
这装蒜的玩意儿他装不下去!任逍怒不可遏,“狗皇帝,你……”
倏忽间一阵风猛地刮来,一股动物味与血腥味混杂着扑到鼻子里,任逍面色突变,就听呕地一声——
任逍就这么当着皇帝和凌王的面,猛地吐了出来。
傅舜英微微一诧。
任逍吐得不成样子,仿佛要把胃里的东西都呕出来一样。傅舜英驾马走到任逍身边,抬手要给任逍拍背,却被任逍一掌劈开,阴狠道,“不用你装好人!”说罢,胡乱擦了一把嘴,照样好端端地直起腰板。只是那眼神——说是血海深仇也不为过。
“呵。”傅舜英轻笑一声,冲震惊不已的兵士们道,“送朕的贵妃回营帐休息。”
而此时,营帐中。长久的沉默终于被打破。
谢宁音开口,“宁音是否冲撞了王妃?”
岑羽说,“地方这么大不都是我一个人的,你想去哪就去哪。”
谢宁音声音平和,“王爷与我说,不可让王妃过于操劳,所以才带我一同上祈南山,为王妃分忧解难。还请王妃莫怪王爷。”
什么忧什么难?岑羽心想,我现在最大的难,就是你的王爷。不怪他怪谁?
等等,岑羽微微一怔,谢宁音说的——莫非就是这个意思?
有谢宁音跟傅舜华在一起,岑羽可省了很多事。
“有劳。”岑羽说。
可这么一句“有劳”说完,两人双双一愣。
谢宁音愣,是因为岑羽客客气气,居然会说出“有劳”这两个字。岑羽愣,则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说得太顺嘴。顺嘴到不像真话,更像是——嘲讽?
忽在这时,营帐外头传来一阵动静。只听外面有人喊道,“拜见贵妃。”
岑羽循声看去,正见个一身玄衣劲服的俊美男子走进来。
任逍见到营帐里坐着的岑羽,他脸色本就苍白,这会儿更难看了。再看岑羽旁边还坐着个……弱不禁风的谢宁音,任逍心中憋着一口恶气。
跟这些人待在一块——狗皇帝把他当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话题:#贵妃看更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