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一夜,李晋舒爽的伸了个懒腰,看着周围虽破旧却很是干净,他不由回想起他在血衣会分舵中那虽然豪奢却凌乱不堪的居室,眼下虽身处陋室,却比那时候要安心,起码不用睡觉都把匕首攥在手上。
可惜藤娃不愿意跟他走,第二天就不见了踪影,老鬼又不敢回宗直接藏在了距离云梦泽三十里外某处山洞之中,说起来老鬼现在越发不像人,连走路都能遁入土中前行,看起来很像树木所化的精怪。
在老鬼一路上的唠叨中他也听懂了,那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藤娃心思太过深沉,将老鬼坑的几乎万劫不复,它不愿意跟着反而安全许多,其实在李晋看来,这老鬼也不是什么好鸟,若不是藤娃确认两人之间有命线相连,他早就趁他病要他命,斩草除根了。
李晋从背后掏出个金玉手镯,无奈的张嘴使劲咬,呸了一声,嘀咕道:“宋羽阿姐这家传的手镯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扔了不下几十次,每次一觉醒来都自动跑到床上咯的我背疼,算了,扔不掉就戴着吧。”他将金玉镯子戴在手腕上,映着天光看了几眼,腹诽道,怎么看都是女人用的东西,干嘛一直跟着个纯爷们儿。
他伸手入怀,掏出个锦缎荷包,掂量了几下高兴起来:“果然是个富户,少说也有几十两。”他将荷包打开,一阵金光顿时晃了眼睛。
“我的天,这是黄金?”李晋呆愣的看着荷包里印着“王”字的几个金锭,不由有些心虚起来,“这回可玩大了,头一次顺到黄金,那对男女什么来头……不对,反正我不出去,他们想找我也找不到。”
跑到水边梳洗完毕,一阵神清气爽,李晋大喊一声,只觉胸中烦闷一扫而空,他低头看去,倒影中的少年相貌平凡,脸上神情已不复阴冷,取而代之的是这个年纪应有的开朗活泼。
水面之下,银光闪动。
“好肥的鱼!”李晋大喜过望,看准方向噗通一声跳进了水里,并指如刀直接将鱼身刺穿挑了起来,“哈,看来在这里生活也不错嘛。”
李晋从屋里拿出火石,将收集好的柴火点燃,美美的吃了顿烤鱼,摸着肚子只觉心满意足。
吃饱喝足,却得忙正事了,李晋拿出农具除草耕地播种,累的满头大汗,中午从小岛上的林子里摘了些野果吃,继续忙活,等到将一袋灵种全都种进地里,天色已经开始昏暗。
“呼……似乎也不是很累嘛,幸亏今天没在下雨,要不然可……”李晋扭着腰休息,话还没说完就眼前一暗,瓢泼大雨随之而来。
“……”急匆匆收好农具跑回屋里,李晋对于这鬼天气已经恨之入骨,“天天被打脸,连句话都不让人说了,真是见鬼!”
他说完这句忽然将嘴捂住,忐忑的往门外四周看了眼,连忙把门关上,嘀咕道:“那孙师姐真是的,还不如不告诉我,弄的我老是疑神疑鬼。”
“呵……嘎吱……嘎吱……”门外忽然又响起怪声,李晋惊疑不定的躲在门后,侧耳听去,心中一阵不安,“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外边,难不成是那些鸟兽?”
他一想到大老爷们被鸟兽吓得门都不敢出就有些气恼,转而一想不对,这怪声昨日响起时似乎也是在下雨,如此巧合只能证明其中必定有古怪。
悄悄将门打开一条缝,李晋伸出头瞥了眼,只见一道两人高的阴影在三丈外徘徊,看起来竟是个人形。
“真有鬼!”李晋浑身一激灵,连忙又缩回了屋里。
坐在床上只觉浑身发冷,本以为是个福地,种个灵稻吃个烤鱼,抽空再试试能否开辟第三佛窍,刚做好这样的计划,这诡异阴影的出现就将李晋打回了原形。那孙师姐曾嘱咐他晚上不要出门,看来以前就出现过类似的事情,这茅屋看起来很久没人住,可能就是被这东西把人都给吓跑了。
李晋搓着手取暖,忽而醒悟,“好像《琉璃伏魔诀》中曾说过佛力对鬼怪有先天克制的奇效,反正以后要住在这里,总不能老是被这东西给吓到。”
他将两窍佛力运转全身,直到体外出现一层金色佛衣,渐渐深重的寒气顿时被阻隔在外,他推开门,一个急冲就朝那高大的阴影窜了过去,脚下雨水啪啪作响,在这孤寂的小岛上很是突兀。
那阴影似乎有所察觉,古怪的声音稍一停顿,“砰”的化为无数道土黄色流光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李晋陡然停步,疑惑的四下寻找,却没有找到半点踪迹,先前那诡异黑影似是已经消失,他挠头思索,心中忽而升起杀手在生死间锻炼出的直觉,脚下硬生生趟着泥水往左横挪一步。
“嘭!”他刚才站立之处砸下一只人头大小的拳头,泥水飞溅,砸出个巨大的土坑,雨水迅速往坑里汇聚而去。
“偷袭!”李晋大怒抬头,却见雨幕中两人高的阴影耸立,两点土黄色灵光像是眼睛一般闪烁不定,看起来竟像个泥石所塑的土偶,两点黄光直直的盯着李晋,拳头再次抬起。
“到底是什么东西?”李晋狼狈不堪的就地一滚,躲开这轰然砸下的一拳,胸口一阵气闷,肩侧被巨拳带起的劲气刮到,小片佛衣直接被撕成碎片。
好强的破坏力,李晋大惊失色,接连几个翻滚,再也顾不得地上泥水,飞快的拉开距离跳起来就往远处跑去。
“这怪物气力如此惊人,仅仅被气劲擦到都没有直接碰触竟然能将琉璃佛衣撕成碎片,千万不能被碰到,要不然命都难保。”李晋有些后悔来招惹这东西,却无意中一抬头,发现身前半空雨幕中土黄色光芒从四面八方凝聚而来,“砰”的落在地上,又是一尊巨大的土偶,甫一出现便双拳齐出轰然砸落。
“见鬼!”李晋避之不及,匆忙中灵光一现不退反进,在拳头所带起的劲气将头顶佛衣撕碎的刹那扑到了土偶脚下,顾不得颜面,直接从它双腿之间逃了过去。
这东西会瞬间变换位置,再次凝聚,防不胜防,李晋在岛上亡命奔逃,几乎跑遍了半个岛,仍旧没有摆脱怪物追杀,他咬牙切齿的保持气力不散,生怕一口气喘不上来跌在地上直接被砸个粉身碎骨。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李晋疾跑中再次躲开一次落拳,怒气冲冲的喊道。
土偶半点回应也无,仍旧埋头追杀,直气的李晋连连跳脚。
再这样下去怕是要活活累死,李晋觉得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就不出来招惹这怪物,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他脑中忽然一道灵光闪过。
“对了!之前在屋里这怪物并没有来追杀我!”李晋抓住这一丝猜测,大步流星朝茅屋跑去,暴雨中只有气喘如牛的声音不断响起。
再次用尽最后一点气力往前翻滚躲过泥偶砸落的拳头,“嘭”的将门撞开跌进了屋里,李晋趴在地上再也没力气爬起来。
身后一阵风雨扑进来,一阵被气劲激发的雨水嗤嗤击打在他的后背上,却没有巨拳跟随而来。
半晌,外面的雨幕中又响起了“嘎吱”的声音,李晋这才浑身发软的瘫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唉……以后再也不乱跑了。”躺在冰冷地面上,李晋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他缓慢调节着呼吸,不知不觉间又用上了伪灵脉还没废弃时的呼吸节奏,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随着呼吸出现的云龙气柱在口中喷薄而出,却没有立刻消散,而是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散逸。李晋心头一惊,竟觉得有一丝灵气如针刺般向他体内伪灵脉刺入,然而在无数次尝试之后,却仍然像是被一堵无形壁障格挡在外,维持这种呼吸节奏需要消耗大量精力,李晋本就被土偶追的精疲力竭,没有维持多久就呼吸散乱起来,而灵气云龙也顿时全部消散。
“这云梦泽中灵气如此密集,难不成我还有机会将伪灵脉激活?”李晋回味着方才灵气自发向伪灵脉刺入的感觉,心中有些不确定,但是如果真的能重新激活伪灵脉无疑是天大喜事,他立刻决定以后每天都尝试激活伪灵脉。
今日这雨竟然足足下了几个时辰,天黑了还一直在下,这让李晋郁闷不已,他只啃了几个剩下的野果就爬上床盘膝而坐,身体虽然酸痛,但是突然出现的一丝希望让他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气柱重现,灵气汇聚而来,如若有灵,争相往伪灵脉中狂涌,奈何此路不通,无形壁障如一道天堑,将李晋躯体与外界灵气割裂开。李晋凝聚心神,不为所动,仍旧维持着呼吸节律,灵气浪潮一阵阵拍打在壁障之上,如不知疲倦般循环往复,李晋承受如此冲击,虽心动神摇也强自忍耐。
灵气从平静波澜,转变为翻涌浪潮,再往后竟如惊涛拍岸,李晋体内壁障却如屹立不倒的岩壁,将所有冲击都硬生生承受,如若时刻在提醒着李晋仙凡之隔如想跨越难于登天。
李晋此处的异状似乎引动了无形之力,越来越狂暴的灵气开始不顾一切的想要摧毁这妄图吸纳天地灵气的凡躯,在又一次冲击壁障失败以后,所有灵气忽然停滞,下一刻竟是如有灵性般汇聚成了数百柄锋锐长锥,李晋呼吸一滞,连忙将呼吸节奏打乱,惊道:“灵气要暴走。”
他手忙脚乱的调集起两窍佛光,想要在身外演化琉璃佛衣,奈何灵气之快无法想象,佛衣尚未凝聚,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灵气长锥就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完了,吾命休矣……李晋绝望的闭上眼睛,心道这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景象怎会出现在他身上,难道他要成为第一个被天地灵气活活虐死的人。
想象中万箭穿心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这破败的小屋当中,忽然亮起了一点乳白色光芒,李晋手腕陡然一松,一直跟个鬼似得赖在李晋身边的金玉手镯凌空飘起挡在了他身前,手镯上金玉两色分化,一半赤金,另一半纯白,在灵气锥子砸落时,金色白色两侧相交处忽而被一道血色连起,这条血线凭空出现,而后在空无一物的手镯内现出了一道小巧玲珑的朱红色门户。血线分离,朱门砰然大开,门内一道黝黑漩涡,将袭来的灵气锥子统统吸入其中。李晋睁开眼时,就看到这奇异的一幕,还没反应过来,漩涡忽而停滞,金白二色涌入将漩涡覆盖,而后竟如两条游鱼般急速旋转起来。
李晋只觉一阵磅礴吸力从中传出,还没等他产生抵抗的念头,整个人顿时消失在了这破旧的茅屋之中,金玉镯子光芒迅速收敛,叮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站立之处是一处风景秀美,草木茂盛的山道,此道玉阶铺砌,蜿蜒直上,望不到尽头,台阶上人来人往,三三两两的边交谈边前行,这些人大多衣着古朴怪异,样式与现今有很大差别,最为醒目的就衣饰繁复,看起来很是奢靡。
李晋就这般呆愣的站在台阶上,却没有人看过他一眼,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般。
来往众人或欢声笑语,或行色匆匆,李晋就如同戏台子下的观众,被所有人无视,往宽阔山路两边望去,大片云雾缭绕,各色灵光在云中穿梭,不时有珍禽异兽从云雾中显露踪迹,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李晋正看的出神,忽有一俊秀青年急匆匆的从山道上跑了下来,当李晋注意到他连忙闪开时,却瞬间身体僵硬,这青年无声无息的从他身体内直接穿了过去,头也不回的往山下跑去。
“我的躯体怎会变为虚幻?”李晋惊疑的望着青年消失的方向,茫然四顾,有种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眼见山道上两名美貌女子笑闹着往下走,连忙抬脚迈到两人身前阻挡,女子身上的幽香扑面而来,李晋忍住躲避的欲望,直直的盯着越来越近的朱唇俏脸。
……
没有半点犹豫,更没有丝毫声息,两女就这么笑闹着从李晋的身体内穿梭而过,交错的瞬间,没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就好像看到了幻觉。
摸着自己完好无缺的身体,李晋感觉匪夷所思,宋羽祖传的金玉镯子竟将他带到了这仙气弥漫,却又虚实难分的境地当中。
就在此时,云雾当中忽然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啸声,此声如惊雷炸响,震得人意乱神迷,李晋摇着有些眩晕的头,举目四望,看到山道上来往众人全都停下了脚步,齐齐望向了云雾中的某个方向,神情中隐约带着些期望和崇敬。
李晋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却见云雾忽然剧烈翻涌,一阵狂风袭来,将山道上的众人衣衫吹的猎猎作响,众人佩戴的繁复衣饰更是顿时叮叮当当响成一片,颇为悦耳动听。
一只山峦般巨大的青色爪子忽然从云雾中显现出来,其上鳞片怕是有人头大小,如青光流转的盔甲威风凛凛,这巨爪只显露片刻就重新隐没,随后是绵延不绝,覆盖着青光巨鳞,如山峦起伏般迅速掠过的修长身躯,狂风大作,云雾中电闪雷鸣,本来散步在各处的珍禽异兽全都匍匐在地,颤抖不已。
这青色身躯的主人并未停留太久,又是一声通天彻地的啸声,青色身躯陡然一摆,炸响的雷暴将山道震得微微摇晃,这隐在云中的庞然大物瞬息间便失去了踪影,就如从未来过此地。
热闹的山道上陷入片刻沉默,而后如集市般陡然更加喧闹起来。
“是护宗圣兽,你看到了没,那连绵不绝的葵水神雷,简直太霸气了!”
“我派传承悠久,果真藏龙卧虎,此生一见,心满意足。”
“可惜没有见到其他圣兽,要不然今日之事,回去可以跟师弟好好炫耀一番。”
……
李晋看着众人兴奋不已的谈论不休,却是听到了其中“护宗圣兽”这四个字,他心头微震,心道难不成这是被金玉镯子带到了归元宗山门中?
他举目望去,山路漫漫看不到头,漫长的山道青云直上,却是一路延伸到了飘渺的云海当中,视野当中不知有多少人在为刚才云中庞然大物的现身而激动不已。
李晋却是没有这般兴趣再停留,他抬脚使劲踩了踩这白玉阶,踏实的触感让他几乎以为自己真的站在了这石阶之上,并没有被人从身体内穿过的空虚感。
他决定不再停留,不论这是何地,总归该去探寻一番,不去寻找,哪里又能知道如何回去。
山道漫漫,越往高处走越觉身体微寒,越往上,山道上的人却是越来越少,李晋一路上看到许多人都是从山道两侧草木掩映的其他道路上走来,却并没有顺着走下去看看,心中有种奇异的直觉,似乎在提醒他不要分心,一路往上走。
他遵循内心直觉,走到云海覆盖的山道下,回头望去,早已看不清其他人的身影,此地竟是一路行来最为冷清孤寂的地方,似乎云海之下百丈长的山道,都没有出现过其他道路。
唉……
李晋不知为何忽然有种寂寥之感,他毅然转身继续往山上前行,云海浮动,光华四溢,此后山道再无一人,真正是前不见来人,后不见往者,李晋就这般警觉的顺着山道往上走,只觉云海中似有什么东西时而拂过,转眼望去却又看不到任何生灵。
当走出这将近千丈的山道,李晋恍然惊觉自身竟无半点疲累之感,似乎这身躯不知疲倦一般,他心头微沉,忽然意识到此刻自身可能真的是虚幻之态。
眼前忽然一清,云海到了尽头,终于豁然开朗,他抬头望去,一道接连天地,雕纹精美而神秘的柱子立在眼前,其上流云纹饰光芒隐现,恍如真的在流动一般,三个古朴大字如铁钩银划,龙飞凤舞。
“……”李晋此刻微张着嘴,心情微妙,这三字结构复杂,笔画繁多,他竟是不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