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似是先前的黑脸大叔？”李晋心头一惊，顾不得伤势，双手合拢，双肩穴窍陡然亮起蒙蒙金光，金光出现后立刻如游鱼般往全身各处游走，伤痛很快就有所缓解，力气逐渐开始恢复，佛宗炼体法门对于身体的恢复确实神妙非凡。
“蒙人相救，不能坐视不管。”李晋体内本已枯竭的佛力重现，替代了伪灵根吸纳的灵气，给予他更为踏实的力量。
他一跃而起，口中倒抽冷气，虽然力气有所恢复，但是伤势依然存在，白煞的刀气残留依然在肆虐，如果强行拼斗怕是损伤根基。
“顾不了这么多，有恩不报猪狗不如！”李晋下定决心，推门而出，却见这处农舍地处山脚下，屋前十多丈外的低矮地带，一条溪流从山上流下，水位低处已经结冰，溪边放着木桶，看来是取水所用。
顺着河流往上走，枯林越来越密，山势愈发陡峭，嶙峋怪石突兀，荆棘密布，山路走起来很是费力。
李晋踩在林中未化的积雪上，下意识的感觉不太对劲，他抬起脚仔细看了几眼，顿觉明了，看来恩人帮他清洗过双脚。他自从修习了佛宗功法，身躯比其他人强健得多，千里奔逃，早已将鞋子磨烂，现在光着脚踩在雪地中，只是稍微有些寒冷，并不影响行动。
先前黑脸大汉上山打猎，一路上留下许多脚印，李晋顺着雪地上的脚印追踪下去，发现这汉子脚程很快，看来是走的很远，不禁有些焦急，连忙开始在山林间疾行跳跃。
翻过这座山，又是茫茫大山无穷无尽，李晋抬眼望去，灰白一片山林万籁俱寂，他忽然一抽鼻子，敏锐的察觉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在这附近，再走远些怕是根本听不到声音，想不到当杀手时训练的六感竟然有一日能用来救人。”他顺着血腥气在枯林中穿行，走到一处凹地，立刻停下脚步，眼前这棵树的树干上，有斑斑血迹，还有几道深长的抓痕将树皮撕烂。
李晋伸手去摸这抓痕，估算其长短，脑海中忽然出现一头利爪森森的斑斓猛虎，无声嘶吼纵身朝他扑来。
“不好，是虎妖！”他连忙收摄心神，将虎妖的妖气残像驱逐。
严冬缺食，这虎妖竟跑到这山林边缘来吃人，只是感受这残像中的气息，这虎妖似乎刚刚从猛虎妖化成精。
李晋从树后寻到虎妖足迹，连忙顺着找下去，转过一座山丘，眼前现出一个两人高的山洞，洞前扔着许多野兽白骨，还有些挂着鲜红的冰晶。
李晋抬手捡起一根白骨扔进了山洞中，而后一个纵跃飞身上树，蹲在树干上观察情况。
就听山洞中传出几声骨头落地的回响，一声气势如雷的虎吼喷薄而出，将山洞前堆积的落叶激的四处乱飞。
一只斑斓猛虎，吊睛白额，浑身皮毛如锦缎流光，四掌奔踏，声势威猛的跳了出来，妖虎四顾，忽然敏锐的竖起尾巴如鞭子般抽向身后，身躯亦是借势回转。
李晋双拳紧握，皮肤下淡淡金光闪动，手背忽然现出两个佛门“卍”字，浑身气力精神合而为一，凝聚到双拳之上。
“喝——”借着从树上跃下的劲道和偷袭之利，他一拳扫开虎尾，另一拳结结实实的印在了虎妖额头，拳骨相交，一个金色拳影在他右拳浮现，一闪而逝。
虎妖额头“王”字皮毛忽然亮起，黑色妖气凝聚成雾，将这金色拳影抵消，吃痛之下，虎妖纵身一跃将李晋扑倒在地，一人一虎在雪地和枯叶间翻滚不休，拳爪相交，砰然作响。
幸而佛窍已开，李晋降魔大力护体，在皮肤表面形成一层如镀金般的佛衣，惦记着黑大汉的生死，他毫不留力，拳拳到肉。
“砰砰砰……”
一连串巨响如擂鼓，李晋有意击打同一部位，虎妖的皮囊再厚也无法抵挡如此密集的拳劲，吃痛之下张开血盆大口去咬李晋，腥臭气息令人作呕，利爪亦是四处撕抓，寒光闪闪，如数柄锋利匕首挥舞。
李晋咬牙承受虎妖的巨力，体内早已是翻江倒海，身上金色佛衣闪烁不定似有消散迹象，大惊失色，知道不能与这畜生比拼耐力，猛然一脚将虎妖蹬开，跃出半步。
神情肃穆，口中发出几声低沉的吟诵声。
两丈之内在寒风中本来就枯败的草木，忽然化成了飞灰，数道青绿色气流打着旋冲入李晋体内，他双拳之上骤然现出树皮的纹路，更有一圈圈年轮在胳膊上浮现，力气顿时增大一倍不止，他足底奔踏，趁着虎妖尚未站稳，怒喝一声，纵跃而起，身如长龙，双拳齐出砸在了虎妖后背的脊骨上。
只听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骨头碎裂声响起，“嗷——”虎妖惨叫出声，虎尾在最后关头携巨力抽在了李晋腹部，正好抽在伤口，顿时伤口撕裂，鲜血四溢，李晋受此打击浑身剧痛，力气消散，被远远的抽飞出去，砸在了一棵树身上，扑倒在雪地中。
而这虎妖双目如血，在原地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是扑腾几下就死不瞑目的歪倒在地，气绝身亡，眼看李晋双拳砸下，这虎妖背部竟如驼峰凹陷，内脏早已破裂，刚修炼成精没威风几天就被打死，这虎妖的运气着实不好。
一伤一死，这场拼斗毫无章法，短暂而惨烈，若不是李晋求购佛宗炼体术时花了大价钱，卖家用这相辅相成的《草木降魔拳》做了顺水人情，怕是这次凶多吉少。
山洞中忽然走出一人，正是先前拿了弓箭，挎了长刀进山打猎的黑脸汉子，他左臂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眼看是断了，背部更是有利爪撕裂的痕迹，鲜血直流，若不是天寒穿的厚实棉衣，外面还套了兽皮袄，怕是早已被一爪撕成碎片。
黑脸汉子被虎妖尾鞭抽晕过去，看来虎妖是想带回洞中慢慢享用。他醒来后听闻山洞外厉啸连连赶忙出来，眼前一幕顿时惊的他口不能言，呆愣片刻立即将李晋抱起来往家赶，神色凝重。
“这孩子什么来历？竟然一个人空手杀掉猛虎，嘶……”黑脸汉子看着李晋昏迷中还皱着的眉头，惊叹不已，心道果然因果循环屡试不爽，若不是婆娘救了这小子回来怕是他这次进山死路一条。
“咦？反正我跟杜娘没有子嗣，把这小子收为义子岂不是挺好，嘿嘿。”黑脸汉子边走边想，竟是笑出声来，只是背后伤口一牵扯，立刻龇牙咧嘴的呼痛起来。
“不对，这小子这么大本事，怕是来头不小，认我这没啥本事的穷猎户当义父怕是会嫌丢脸，唉……”他思虑及此，不禁在黯然中打消了这念头。
*******************************
“众生苦，余生苦，三千因果话迷途，圣贤尽落黄泉路……”
“大道孤，贫道孤，万界阴阳铸魂骨，仙魔佛道近却无……”
莫名吟诵回荡天地，眨眼间，苍茫大地与星空倒转。
“你是谁？”李晋立于无垠星空中，看着眼前盘膝而坐在一残缺墓碑上，枯瘦如柴，须发皆白有千丈长短，漂浮如云，手持黑丝浮尘的青衣老者，下意识问道。
“你逃不开。”老者干涩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如天雷滚滚，霹雳轰鸣，震耳欲聋。
“啊——”李晋陡然睁开双眼，坐起身来，后背剧痛，他回忆着刚才的梦境，却觉得所有梦中所见所闻，都如同梦幻泡影消失无踪。
“原来是噩梦……”他垂头庆幸，鬓发间冷汗密布。
眼前忽然出现一块油光灿灿热气升腾的烤肉，他肚子咕噜噜几声，头昏眼花，感觉看到了世上最美味的珍馐，连忙抓过来大口撕咬吞咽。
“慢点吃，别噎着。”黑脸汉子身上包了一层又一层纱布，左臂包的严严实实用三条木棍固定住，坐在炕头看李晋狼吞虎咽，咧着嘴笑的很是慈和。
“哟，醒了。”屋门被推开，一脸惊喜的胖厨娘提着水桶走进来，连忙回身将风雪关在门外。
“唉，这鬼天气，雪片子跟巴掌一样大，落在脸上更让人甩了一巴掌似得。”胖厨娘随口抱怨着，将手上的水抹在衣服上，伸手熟练的探进了黑脸汉子的脖颈。
“哎呦，你这婆娘。”黑脸汉子一缩脖子，将胖厨娘冻的发青的手拉过来揣在怀里，笑容憨厚淳朴。
李晋百忙中抬头看到这一幕，心中忽然有些酸楚，似乎当年爹和娘也是这般亲密无间，虽然连他们的样子都记不太清，却依然记得他们很是恩爱，并且非常疼爱他，这般想着，啃肉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咋了小子？想家了？”胖厨娘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面目威猛，女人心思却是天生细腻，一眼看过去就有些猜测。
“我……我没有家。”李晋含糊的咕哝道。
胖厨娘登时一愣，试探的问道：“你小小年纪为啥流落街头？我看你身上衣服虽然破旧但却是上好布料，该不会是遇到歹人了吧？”
黑脸汉子也颇为关切的看着李晋：“听你口音似乎并不属于这幽云地界，如果有什么苦衷不方便说也没什么大碍，我家这婆娘就是好奇心重。”
李晋两三口吃掉烤肉，随手擦掉油腥，和善的笑笑，应声道：“这些日子如果不是两位照顾，我早就冻死街头，些许身世却是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幼时生活的村落被匪徒烧杀抢掠，屠戮一空，只剩我自己苟活于世，一路流浪到这里，要说起来，我家乡应在北陵地界。”
黑脸汉子和胖厨娘对视一眼，俱是惊疑不定，胖厨娘叹息道：“北陵那边这些年过来了好多逃难的人，据说匪患十年不绝，逢山必有歹人盘踞，当真是世道艰难。”
“唉……我们这幽云之地如果不是有仙门震慑宵小，怕是也早就乱了。”黑脸汉子说完忽然愣住，将李晋上下打量一番有些惊疑不定，这孩子拥有如此神力，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少年仙师，只是听人说仙师都是高来高去，神龙见首不见尾，这般本事却是如此落魄，怕是有什么隐情。
“听我当家的说你一个人就杀掉了山中的猛虎？”胖厨娘问道。
“不错，其实这猛虎已经成精，幸好是刚成精不久，若是我三天前遇到怕是会被吃掉。”李晋看胖厨娘似乎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似乎有什么难处。
于是拱手道：“两位对我有大恩，如果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如果我能帮上忙一定尽力。”
胖厨娘坐在炕边思量许久，看他情真意切，只得开口道：“本来我看你年纪太小，不想让你知道，但是既然你有这般本事，想来不是普通人，其实倒不是我们有什么事情，而是宋姑娘出事了。”
“是两位的亲人还是朋友？”李晋闻言端坐而起，详细问道。
“唉，三天前将你从巷子里救起的人是燕歌楼中的宋羽姑娘，她命很苦，年纪轻轻得了重病，据说本来攒着赎身的银子都花在治病上了，最后却是没有治好。那天晚上她给我银两让我照顾你，我看她脸色似乎有些异常，像是老人们曾说的回光返照，我昨日回去，却听说她被燕歌楼的**子赶了出去，嫌她将死之身污了楼中富贵之气，我到处找都找不到她，天寒地冻，她一个弱女子疾病缠身，又身无分文，这会儿怕是已经……”
李晋闻言大惊失色，连忙起身，不顾浑身疼痛，就要推门出去，胖厨娘连忙喊住他：“风雪太大了！你这么出去自己冻个好歹岂不是辜负了宋姑娘救你的好意！”
“再等一夜怕是更找不到人！”李晋走出几步连忙跑回来将那日抬头看到的窗边女子相貌描述一遍，得到胖厨娘确认后问清方向，急匆匆往外走，黑脸汉子一把拉住他，将一身兽皮斗篷披在他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是并未再劝。
眼看李晋瘦小的身影消失在漫天风雪中，胖厨娘担心道：“这么大的雪，不会出什么事吧？”
“放心，寻常人家这般大小的孩子哪有屠虎的气力和胆量，倒是这宋姑娘……”
“唉，可惜我当日不在，听人说她被赶出楼，也不知去了哪里。燕歌楼中竟然也有这般真正良善的女子，我真是看走眼了。”
李晋按照胖厨娘指的方向一路顶着风雪前行，呼啸的北风夹杂着雪花拍打在脸上很是难受，幸而这斗篷上缝了个皮帽，要不还没到估计就成雪人了。
也不知入夜多久，狂风暴雪和夜色交融，让人分不清方向，但对于李晋而言，从小被人当杀手教育，敏锐的六感超乎常人，到不至于迷失。此刻他心中有些压抑的喘不过气，这么多年来他很少受人照顾，这几天却是接连受人恩惠，少年杀手冷硬的心肠在暖意中逐渐开始发生转变，听闻宋姑娘重病缠身，却被残忍的赶出楼去，他心中一团火怎么也熄不掉，杀手本能不知不觉间却又占了上风。
“如果恩人死了，赶她走的人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他双目如狼，闪烁不定的目光阴冷而决绝。
在风雪中前行，速度难免受影响，等赶到锦连古城时，城门早已关闭，他仰头望着高耸的城门楼，从衣服中摸索一阵扯开道口子，竟是从极薄的棉绒当中掏出一个小型飞爪，抬手往城墙上抛掷却是屡次被大风吹偏，连试几次才成功，他有些焦急的顺着绳索攀上城墙，又从另一侧飞身而下，剧烈动作下不免又触动了伤口，隐约觉得热乎乎的血在往外渗。
真碍事，早知道走前偷些会中的伤药，李晋有些懊恼，血衣会中杀手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伤药大多为上品，只是看守严格很难下手，他筹划多次最终为了脱身只能放弃。
城中摊贩早已收拾东西回家，风雪连天，少有人出门所以显得有些死寂，李晋直奔燕歌楼，一路上四处黑暗且寒冷，跑到当天昏倒的巷子中，仰头发现燕歌楼依然灯火通明，似乎根本不受风雪影响，楼中隐约传来琴瑟靡靡之声，当日所见宋姑娘的房间却是漆黑一片，窗户关的严丝合缝。
李晋翻过院墙，飞爪抛出搭在二楼窗口，飞身而上，一掌震碎窗户，屋内却无丝毫声息，眼看是没人，李晋正待返回地面，敏锐的听觉忽而听得旁边的屋里传出一声压抑的惊呼，即使他听觉异于常人，也得凝神去听才能听得真切。
“呀！刚才什么动静？好像是从宋羽那贱人的房中传出来的，这死痨病鬼难不成变成孤魂野鬼回来报仇？”
李晋止住落势，重新攀回窗沿，就听那边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小姐，你就别管她了，费了这么大劲才把她赶出去，这冰天雪地，她个病秧子能撑住一个时辰也算她命大，就算变成鬼怕也是个窝囊废！”
先前惊慌的声音也安定下来，声音压低有些鬼鬼祟祟的感觉：“翠儿，那些茶具你扔掉了没？要是让人发现咱们给她下毒可就惨了。”
尖酸声音有些得意洋洋：“小姐你放心，这种毒是我家秘传，就算是老郎中也不识得，要不然哪能给她当痨病看呢。”
李晋听到这里胸中怒火翻滚，却听那“小姐”很是愉悦的说：“同是青楼女子，凭什么她就卖艺不卖身，早就看她不顺眼，一张琴就把那些臭男人迷得分不清东西南北，这次我看她还怎么翻身！”
李晋听着她小人得志的恶毒腔调，再也忍受不住，将飞爪抛出搭到隔壁上一层的窗沿上，摇荡之下飞身而去，一脚将窗户踹个稀巴烂冲进屋里。
就见两名女子站在离窗户不远的地方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其中较矮的那个丫鬟模样女子惊恐万分的张嘴就要喊出来。
李晋顺势翻滚贴近，立身而起时一手刀劈在了这女人脖颈间把她打昏过去。
另一名女子反应虽慢了半拍，这一耽搁间却是已经边喊边惊慌失措的撞开门跑了出去。
“来人啊！杀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