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们也不好再打扰赵德一家了,硬是继续上路。赵德看挽留不住,便让家人做了一堆大饼让我们带上路。赵旭几次三番要留些银子,赵德只是不肯。没办法我们只好满怀感激之情上了路。
这一路有了粮食在手,终于走的不在那么艰难了。沿着官道走过河间府,这里已经没有被清军波及,生活虽然穷困,但还是充满了人间生气了,对我们来说,简直就是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就这样日行夜宿,五月二十六日,才终于抵达了沧州。来到这个时代2个多月了,距离上次坐船到沧州也已经一个半月了,现在又回到了沧州,从北京南下南京的2千里路程,才走了五分之一,400多里。
经过这段时间行船和步行两种行路方式的比较,我已经决定,打死不再走路了,一定要找一艘南下的船只,能够搭船南行。走路太慢太累,一路上的变故也多,稍不留神就陷入危险的境地,这一路上,好几次差点就命丧黄泉了,都靠运气才勉强过关,如果继续走下去,谁又能保证好运会一直跟随着。
对于赵旭,年轻时曾生有一子一女,但都早夭没有成年。前几年老婆也病死了,这也是他会离开家乡外出坐馆的原因。看他孤身一人,我一再邀请他一起南下,虽然自己的前途也迷茫,但总的来说只要到南明控制的地盘,亮出崇祯儿子的身份应该会有些用的。更重要的是,我在这个社会孤身一人,很多情况都不了解,能有些熟识的人相帮,是非常大的助益。赵旭虽然才能平庸,但心底善良,在不了解人心的情况下能够放心的使用。
可是他没有答应,现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能有一口吃食活着就不错了,已经没有心气到千里之外的南方去谋生了。看他是个老实人,虽然不至于出卖我,但如果知道我的身份,肯定容易露出破绽,我也不敢把真实身份告诉他。想到朱由崧已经登基为帝了,我现在到南方身份也尴尬,前途未明,也就不再强求了。歇了2日,告别赵旭去运河码头,准备找机会搭船。
沧州是因运河漕运而兴起的城市,京杭大运河穿沧州城而过,沿河两岸码头一个接一个,可以想象兴盛时沧州是何等的繁荣。就算是上次乘关管家的货船到沧州时,也是千舟竞帆,络绎不绝。但现在一片萧条,河面上目力所及只有几艘小船在悠荡,这小船明显是当地人的出行工具,不具备远行的能力。一般船只要从北京去南方,肯定是要在沧州停歇和补给的,现在没有船只停靠在码头,只能说明真的没什么船只南下。毕竟经过闯军攻入北京城,又被清军打败撤退,北京又被清军占领,这么长时间这么多战乱,有能力坐船南下的人,早就南下了。而货物,就像关管家的那批货一样,乘着战乱间隙赶紧南下,运气好的早走了,运气不好的也被毁了。而北上的船只更是不会有了,北方战乱,京城都被敌人占了,南方的货物怎么可能运到北方来,南方的人也不可能敢随便到北方来啊。
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些行动慢的人乘船南下的,都是一些小型的载人帆船,船小人多,对生人也充满了警惕,上前去求载,好一点的还会婉言拒绝,态度不好的直接赶走,反正就是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我身上有一点赵旭给的碎银子,但要打动人家让我乘船却远远不够。如此被拒绝了几天,天都黑了也没有搭上船,看来上次在通州能那么顺利搭上船,真的是运气好到爆了,能遇到关管家那样的好人。可是那次运气用到头了,现在不够用了。
眼看天黑了,也不想再回头去找赵秀才了,他毕竟也是给人家当家庭教师,借住在东家而已,也不方便招待我。沿运河很方便就找到了龙王庙,虽然战乱时代个个都穷困潦倒,倒也没有人会慢待了龙王,龙王庙还是完整的。每次有灾难,流民一般也只能找这些庙宇借住,所以龙王庙、土地庙、城隍庙等等这些开放式的庙宇都是流民最爱找的免费借宿之地。等我进去后也看到了不少难民,不过都是以老弱病残居多,现在没有什么船只,在运河边上混不到饭吃,年轻点的人早就跑了。而老弱病残想跑也跑不动了,只能乞讨着过一天是一天。
如此这般,白天在码头边寻找可以搭乘的船只,晚上龙王庙借宿,过了2天还是没有搭上船。这时我真的有点慌了,赵秀才也是清贫之人,给我的那点碎银子也撑不了多久。更重要的是,我知道清军稳定下来之后,马上就会到处圈地,然后抓汉人为奴了,要是没有及时跑掉,被清军抓去做了奴仆,这辈子就完了。可是不搭船步行南下也难啊,盘缠不够,这一路上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困难,说不定半路就被绿林好汉给劫杀了。
眼看这天又要过去了,正心急如焚,这时又有一艘小帆船靠了岸。这种单层小帆船有两个船仓,前面大船仓一般住客人,后面小船仓住船工和做饭。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立马上前找船老大“老师傅,你们是去哪里的呢?”“干吗?”船老大满眼警惕的看着我。现在的我穿着赵秀才的旧衣服,就是一个读书人的打扮,一般人还不至于对我太凶。
“我在战乱中走失了亲人,想要南下南京去投亲,求老师傅让我搭个船吧?”我赶紧哀求船老大。
“去去,这船就这么大,搭不了。”船老大照旧拒绝了。
“求求老师傅了,我把银子都给你,只求求你让我搭一程吧!”我赶紧把那点碎银子掏出来。
看着那点碎银子,船老大压根就没兴趣。直把我往后推“去去,别挡着,船上住满了客人,搭不了就是搭不了。”
我急了,这两天被拒绝太多次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厚着脸皮拉着船老大不放。“求求你让我搭一程吧,我现在孤身一人,无亲无友,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啊,求求老师傅发发慈悲救救我吧。”想到这段时间过的辛酸,我的眼泪真的就涌了出来。这个时候什么尊严都不重要了,为了能南下,下跪扮惨不在话下,让我再做丢人的事我也干啊。
“去去,我也没有办法,客人包了船的,不能搭你”船老大明显没有被打动,还是坚决的拒绝了。
但这时候的我,怎么也不肯放过这次机会,只是拉着船老大不放,还在苦苦哀求。
“什么事啊?”船仓里的客人终于耐不住问话了,我知道最终能不能上船还是得船上的客人发话,立马跑到船边行礼喊道“小子在战乱中走失了亲人,现在无亲无友的没法活了,想要去南京投亲,求求老爷发发慈悲,带我一程吧。”说完不住的作揖,就差跪下磕头了。
船老大立马上来想拉走我,叫道“别打扰老爷休息,赶紧走开。”我只能死死把住船帮不放。这时船上的客人打开船帘走了出来,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年人,看样子也是个读书人。看了看我,估计是我这身读书人的打扮让他动了善念,对船老大说道“刘师傅,你看后仓能睡个人就把他捎上吧,这么个穷少年的也可怜。”
看来船老大姓刘,刘师傅不满的说道“一个穷书生,又干不了活,还要吃喝的,带不了啊。”原来是嫌没有钱啊,可是我这身上只有几个碎银子,确实没钱啊。战乱中物价飞涨,这点钱吃饭都吃不了几天,这也是我急着要走的原因之一啊。
“这样吧,我把船费加5两,你把这后生带上吧。”船客慷慨地帮我出了这钱,我感激的立马上前行礼。“谢谢老先生,谢谢老先生。”
“那好吧,小子算你运气好,赶紧上船去吧,我去买些米面,晚上要连夜赶路的。”船老大看加了钱的份上答应了。把我打发上船,就赶紧到街上去买米了。
“听口音后生是京城人?怎么称呼啊?”船客看我爬上了船,问道。
“我是京城人,叫李真,敢问老先生称谓。”
“我姓范名子仪,你把你的遭遇说给我听听。”范老先生让我坐在船边上,于是我只好把一路的遭遇再述说一边,除了在北京城中的是瞎编之外,其他一路上的情况倒也不需要隐瞒。尤其是把自己的惨状说的更详细,以博取范先生的同情,千万别半路又把我给赶下船。果然说完之后范先生也为我叹息,说道“本来我也在北京居住30年了,不想南下的,可惜满人下令所有汉人都要剃发改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随便剃掉。蛮夷就是蛮夷啊,如此野蛮不通人性。我只好举家搬回扬州老家去。小哥儿就安心随船到扬州,然后再搭个船去南京就方便了。”我连忙表示感谢。
这时船老大已经拎着米面回来了,于是解开缆绳继续行船。坐船就是这点好,如果没有钱住宿,可以睡在船上,一般不那么富的人都是在码头上买些补给,然后继续行船到平缓点的地方落帆下锚过夜。我就跟船老大回到后仓,后仓狭小,勉强可以睡两个人。白天我就帮船老大做些洗菜烧火、收帆洗船的工作,一路随船缓缓南下,心中暗暗祈祷,这次可千万别再出意外,要顺顺利利到扬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