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心竹听他这么一分析,这个俞夫人对女儿还算好的。
“那她为什么还要女儿嫁进王府?哦!她爹。看来俞夫人在家做不了主。虚伪!一群虚伪的人!亲生女儿都出卖,他不怕被人弹劾吗?”
“在京师,乃至整个王朝,多少人的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合情合理,合法。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跟你我一样幸运的。”
他将她搂在怀里安抚。
“好啦!我的女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韩王世子我见过,人不坏。若若如果进宫当差的话,是可以争取到让皇后娘娘给她选一个家底清白的青年才俊。可是她放弃了。那这个年龄摆在这里,她父母肯定会帮她选个婆家。就算不是韩王府,也可能会是其他高门大户。”
他所认识的俞家大小姐,可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唯唯诺诺之辈。只是没想到,俞大人是怎么攀附上的韩王?
难道忘了几年前,封大人就是因为与韩王结亲家,才落得家破人亡?
封彩彩父亲斩首,封家被查抄。兄长流放岭南,终身不得回返。封家所定的那位小姐,被送进宫里,最近封了婕妤,根本不受影响。
什么都清楚,什么都做不了,太难受了!
“天子脚下,风气这么败坏!”刘心竹犹豫了一下,斜眼望着他:“那你以后会不会跟他们狼狈为奸,蛇鼠一窝?你要是敢卖女求荣,我一剑劈死你。”
她恶狠狠地一记手刀架在他脖子上。
上官寒不仅不躲开,还一扫阴郁,开心起来。她不懂。
“那我首先,得有一个女儿。”他不急不恼地,伸手搭在她的肚子上。“我有吗?有还是没有呢?”
刘心竹还在气头上,满脑子都是官官相护,懒得搭理他。
“韩王现在嚣张,不就是因为陛下一次次包庇?御史台那帮酒囊饭袋,全都看陛下脸色伺候。上梁不正下梁歪!”
那时候的刘心竹根本没想到,人心的恶,不止于此。回想起来,俞舒若的恨,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他们夫妻二人回到益州之后,住在刺史府。封彩彩直接差人将刘心竹常住的那间厢房,收拾一下,东西搬到上官寒的院子里。
新婚夫妇还没腻歪没几天,上官寒就搬到书院专心对付课业,刘心竹也回了明月山庄操持庶务,各忙各的。
按照萧策的安排,上官寒暂时不参加州府的考试,多读几年书再出仕,心性更稳重些。在刘心竹看来,就是乖乖呆在益州,不要乱跑,免得被人杀鸡儆猴。
那年,上官寒只有在书院放假的时候,才能回一趟刺史府,见到新婚妻子。或者,哪天刘心竹心情好了,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封彩彩有小皇子要抚养,每天都很忙。刺史府跟明月山庄在同一条街上,有时候,她还会抱着孩子到明月山庄,看小哥哥,小姐姐们练剑。小家伙可开心了,激动地拍手手。
而在外人看来,萧策添了儿子,都不办满月酒,夫人不受宠,绝对了。
时间过得很快,端午中秋,便是年关将至。刘心竹跟着上官寒第二次回到京城过年的时候,俞舒若已经是韩王府的王妃了。
听奶奶说,是在伺候王妃生病的时候,被韩王看中,纳为侧妃。后来王妃去世,是她主持的葬礼,还在陵墓前守了三个月。回来以后,正式册封为王妃,成了除掉皇宫里的皇后、公主之外,京中最尊贵的女人。
现在她父亲升了官,已经换到户部去了,说是过了年就外放,估计是要连升两级了。俞大人在工部混了半辈子,终于熬出了头。上门拜谒的人,都踏破门槛了。
奶奶还不忘念叨自家儿子,一辈子都只能混日子,最后再习惯性地嘱咐孙子一定要好好念书。
刘心竹听了大吃一惊:“她嫁给一个比她爹还大的人?这怎么行?”
她不是没见过老夫少妻,只是俞舒若定好了是世子妃呀!
上官寒只是叹气,什么也没说,也没追问。
刘心竹一面懊悔,一面生上官寒的气:“我当初就叫她逃婚,你还一堆理由。现在完了,嫁给那个坏老头!他儿子都比若若大,真不要脸。”
奶奶叫她不要这样说,担心祸从口出。
刘心竹找了个日子,上道观去拜见贵妃,主要是捎带封彩彩的密信。
别人写信,都是几页纸,简明扼要说大事,报平安。封彩彩的书信就比较特别,章回体,还按照月份装订了。其实就是小皇子的日常趣事,亲笔记录。这样贵妃娘娘看到一本本的亲笔手札,就知道孩子的日常生活。
“娘娘,他会走路了,也会喊娘亲,还会两个字、三个字往外蹦。您什么时候准备接他回来?”
刘心竹不想她一直冷冷清清地住在这道观里,更不想看到韩王私吞天下。
一年过去了,大家的避让,并没有让陛下看清楚韩王的专权。俞大人的升迁,不是因为立功,只是因为他沾了皇亲,没人指摘,还门庭若市。这样下去,朝廷迟早要完。
不论是为了义父,还是为了天下,扶持贵妃,拉韩王下马,都是势在必行。
“等。”贵妃仰头望天。
过去的一年,刺杀韩王的人多,刺杀她的人也不少。
她说韩王是奸臣,韩王骂她是妖妃,水火不容。
如今她避退,那御史台的那帮人,大概会集中火力,对他口诛笔伐。表面上不弹劾,背地里也会造势。
等大家都忍无可忍的时候,自然会逮住一切可能的机会,打击共同的敌人。
刘心竹等的够久了:“他做了那么多坏事,现在还把女儿送进宫,这样还不够?再等下去,怕是皇太子都是他家的了。”
“先帝在位之时,陛下并不受重视。他对陛下有活命之恩,是陛下唯一可以依靠的长辈。这样的情分,要是寻常人家,会舍命相报。只是敛财,陛下最多替他收拾一下,重话都不舍得责备一句。你,可明白?”
陛下即位不久,正是报恩的时候。
没人愿意看韩王一家做大,贵妃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刘心竹现在才知道,上官寒为什么说,要等陛下从亲情的美梦中醒来。就算大理寺壮着胆子审了韩王,最后陛下兜下了,韩王也还是毫发无损,只会更加嚣张,打压那些对付他的人。那些人,可没有皇恩庇护。
出来的时候,看到路上有带刀护卫清理行人,随后一辆襄着宝珠的豪华马车过来。车帘还没挑开,就有护卫递上凳子。
上官寒要走,刘心竹倒要看看,三清面前,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奢侈。
车门打开,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韩王的新王妃,俞舒若。她锦绣华服,头戴金冠,雍容华贵,与先前见过的那个被训斥都不敢还嘴的俞家大小姐,判若两人。
奶奶说的没错,她现在是京中除了宫里头的皇后公主之外,最尊贵的女人。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她了,这样想,也好。
人群中,俞舒若一眼就看到了上官寒:“知寒?难得一见,怎么就要走?”
上官寒只好停下脚步,双手叠在胸前参拜:“见过王妃。”
“你还是老样子。讲究礼数,叫人挑不出毛病。就是这规矩太多,难免少了点人情味。”她再往前靠近一步,上官寒立刻后退,恭敬而生疏。俞舒若一闪而过的悲伤,很快就换上一张大方得体的笑脸:“怕什么?你我自幼相识。怎么,你也要与我不相往来了?”
这话说的又随意,又可怜,倒是叫上官寒不忍心拒绝。
刘心竹心里说不清楚的感觉,只觉得不舒服。她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去想到底哪里不对,就被请到道观内作陪。
那些护卫们列队整齐地守在外面,一个香客都不让靠近,就这阵仗就够唬人的。
“你们不要奇怪。王府经常有刺客造反,府里不敢懈怠。”俞舒若很自然地坐下,看他们二人并肩而立,又站了起来,温柔地说:“知寒,你是不是怪我?我也是没办法。我跟你不一样,你可以走,我走哪儿去?一不能考取功名,二不能出门经商,就剩下嫁人。要么有钱,要么有权,什么都没有,你指望谁高看你一眼?”
上官寒叹气:“我没有怪你。你照顾好你自己是应该的。令堂说的对,你的名声重要。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
俞舒若见他要走,伸手拦住:“我家里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只在乎利益,在乎家族荣誉,在乎弟弟们的前程……别的什么都得让步。知寒,你我一起长大的情分,多年老朋友,也要就此生疏了吗?”
她似是哀怨,又似祈求。
上官寒只有一句:“王妃,告辞。”就拉着刘心竹离开。
刘心竹耳朵尖,听到身后茶杯接二连三地砸开花的声音。上官寒跟萧策是好兄弟,不与韩王府的女眷往来,也说得过去。她做什么发那么大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