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年在京师何等凶险,你难道忘了?我不去。也不要你去。”杨彦一身黑色衣裳,少许胡须,双目炯炯有神,两鬓染霜。
“如今情况不同了。韩王已经死了,韩王世子并不嗜杀。再说了,十几年了,谁还记得你?就算遇见以前的熟人,谁还认得你?”
刘心竹是觉得,他没必要一辈子窝在山谷里。他年纪轻轻就位极人臣,却因为查账查到韩王头上,就被千里追杀,回不了家。作为百花谷里唯一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他承担了厨房膳食,满腹经纶,只能给孩子们启蒙。屈才!太屈才了!
杨彦不觉得委屈,以前在朝堂之上,互相倾轧算计,随时提防被人参一本,是生活常态。而他之所以能就任户部,也是几方势力斗争的结果。如今在山谷可以踏踏实实地睡觉,也挺好。
当初刘心竹跟着上官寒一起到了京师,并没有去上官府上住,甚至没有拜见上官寒的父母,而是住在客栈,方便出入。
她一个人在京师溜达,东转西转,很自然地逛到杨彦宅邸。
杨彦失踪多年,官职早就有人顶缺,府里的下人也遣散了大半。杨彦父母,带着小孩子,在院子里玩耍。
大门紧闭,屋顶上的落叶,没有人清扫。曾经的户部尚书,最年轻的三品大员,门庭若市,如今家宅清冷至此。
她每天都在杨府门前路过两趟,扛着一串冰糖葫芦叫卖,最是能引诱小孩子出门搭讪。不到三五日,她就开始跟杨家老夫人攀谈,跟小公子说笑。都是些寻常聊天,没有人起疑,唯独上官寒。
“你来京师,到底是做什么?”上官寒冷着脸,像是专门来堵她的。
刘心竹不说话,嘴里叼着糖葫芦。怎么,卖糖葫芦犯法啦?
还是上官寒先服软,叹了一口气,说道:“好!我不过问。但是,犯法的事情,你别碰。杨彦失踪案,当年刑部与大理寺合力彻查,都没有结果。你要是想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换个案子。”
原来他误会她想出名。
刘心竹不服气,但是义父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也没解释。
上官寒以为她听话,就将那一竹竿的糖葫芦交给小厮,拉着她进了马车。
“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做事要讲王法。我是担心你的安危,你知道的。”
上官寒不念还好,一开口,刘心竹就一肚子火气。
“这年头,冤假错案那么多,王法只是权贵们铲除对手的手段而已,光明正大的手段而已。王法给不了公平,给不了清白,要王法有什么用?哼!”
上官寒心里一惊,她怎会有如此大的抵触情绪?结合她最近的行踪,还好留意了她的行踪,她去过的地方……该不会是要对付韩王吧?
“韩王那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天子庇护,谁也撼动不了!当初陛下还是十皇子的时候,得韩王庇护,才顺利即位。你动的是哪一尊大佛,你自己最好清楚。”
刘心竹鄙视他:“欺软怕硬!你是怕我得罪了韩王,你爹不能再抱韩王的大腿,影响你的仕途吧?”
上官寒被气的,一时之间找不到词。父亲何时抱过韩王的大腿?那还不早官运亨通!他一个没有入仕的学子,在她眼里,就是个汲汲营营之辈!头疼!
“在你眼里,我不是丞相党羽,便是韩王走狗吗?”好没道理!
刘心竹袖子一撸:“这不准,那不许,你告诉我,我一个江湖人,做什么要守你儒门规章?你再气我,信不信我明天就将韩王的狗头割下来扔大理寺门口?”
江湖儿女除暴安良的最直接方式,直接取狗官人头。
“你!你……”上官寒再次被气的说不上话。
这样动辄喊打喊杀,要如何带回去面见父母?若对方只是普通的贪官污吏也罢,那可是韩王!出入皇宫,不需要通报,面见陛下,不需要行君臣之礼的亲皇叔!
“你要是怕被连累,我现在就下车。你我,就当从来没见过。”她这就弯着腰,要开门出去。
上官寒伸手拦住,将人围在角落,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你就是为了杨彦失踪案来的。到益州,拿回明月山庄,接近萧策,都是为了杨彦。对不对?”
刘心竹昂着头,这样近距离的面对面,呼吸都听的一清二楚,她多少有一些不自在。
“明月山庄本来就是我们百花谷的。你要阴谋论,也要算清楚时间。我义父失踪的时候,萧策才多大?他才不会为了义父甘冒砍头的风险。你自己心思深沉,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我心思深沉?要不是因为你,我至于想这么多?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没关系你走啊!没人拖你下水!你是清白的,无辜的!去找你善解人意的俞家妹子去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家跟俞家是世交。人家妹子到现在都没定亲,八成在等着你上门提亲呢。”
“你倒是打听的仔细。”上官寒被她气的无话可说。
刘心竹看他不反驳,更生气了。
“嗬!我还听说,人家俞小姐差一点就考进皇宫做女官。看来,你们这青梅竹马,也不怎么样嘛!”
“对!我们家门第太低,高攀不上。”
上官寒突然回过神来,本来是聊杨彦的事情,怎么就聊到他那个子虚乌有的青梅竹马了?
他跟俞舒若总共也没见过几回,勉强算是一起长大的吧。人家好端端一个大小姐,怎么就平白拉进来?
生气的女人不可理喻。女侠也是。
“你早就准备好喊我滚了,就等着吵架,是不是?”
他越生气越冷静,冷静到一般人看不出来他压抑到极点,误会他气已经消了。
刘心竹从未见过他愤怒到极点的样子,自然分辨不出来。她再次鄙视回去:“嗬!果然,诡计多端的人,看谁都是一肚子坏水!当初怎么瞎了眼看上你?真是!”
“你再说一遍?”
“再说三遍也一样!当初就是见色心起了,怎么着吧?你要是又老又丑又猥琐,谁有空搭理你呀!”刘心竹说完,还哼了他一脸。
上官寒就知道她什么鬼话都能说得出来口,现在顾不得这些细节。他只问一句:“你说话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