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醒来时,明亮的阳光已经穿过车板的夹缝射入车厢。他翻转个身,头一次瞥见昨夜的对手,他正以胎儿的姿式蜷缩在车厢的另一头,还没有睡醒。
“过来,”乌拉德克命令。
那孩子慢々地睁开眼睛。
“过来,”乌拉德克畧々抬高声音,又重复一遍。
那孩子立刻从命。乌拉德克这才有可能仔细打量他一番。他们的年龄相仿,但这孩子明显地比他高一截,脸却长得十分小相,一头龌龊的黄发。
“顶々要紧的是,”乌拉德克说,“怎么才能弄点吃的东西?”
“跟我来,”那孩子说着跳出车厢。乌拉德克一瘸一拐地跟着他爬上小丘,进入市区,来到刚々开张的早市上。自从在男爵家享用过丰盛饭肴以来,他还是第一回见到这么完备的食品。一排々的货摊上摆着水果、蔬菜、花草、甚至有他最爱吃的坚果。那孩子看得出来,乌拉德克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
“现在,我告诉你怎么办,”那孩子说,声音第一次不再发颤。“我先到街角的摊子上偷一个橘子,然后拔腿便跑,你就扯开嗓门大喊‘捉贼呀!’,摊主忙去追我。他一离开,你就往兜里装吧。可别太贪心,够一顿吃的就得。最后再到这儿会合,听清了吗?”
“差不多,听清了。”乌拉德克说。
“让咱们瞧々,你的本事怎么样吧,莫斯科小子。”那孩子乖剌地说,乜斜他一眼便从容地走开了。乌拉德克以崇羡的目光望着他大摇大摆地走到街角的第—个货摊前,从果品摆成的金字塔的最高处拿下一个橘子,不知他对摊主说了句什么,便慢々跑起来。他回头向乌拉德克转送个眼色,但乌拉德克早已把喊“捉贼”的事儿全忘光了;不过,这时摊主已经抬起头来,开始去追那孩子,正当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乌拉德克同伙身上时,乌拉德克立即行动,笨手笨脚地向大衣的大口袋里塞了3个橘子、一只苹果和一块白薯。在摊主眼看就要抓住乌拉德克的同伙时,那孩子向后低々地把橘子扔下。摊主停下脚步,拣起来,挥着胳膊咒骂几句,然后一边向别的商贩嗷嗷叫着抱怨倒霉,一边走回自己的果摊。
乌拉德克看到这般景象正乐得前仰后合,突然一只手牢々地抓住他的肩头。他恐惧地扭过头来,害怕自己是被人逮住了。
“莫斯科小子,你是有了收获,还是只站在这儿旁观?”
乌拉德克如释重负,宽心地笑几声,并拿出三个橘子,一只苹果和一块白薯。那孩子同他一起笑起来。
“你叫什么?”乌拉德克问。
“斯蒂芬。”
“斯蒂芬,咱们再来一回。”
“别慌,莫斯科小子;你是不是聪明过头了?如果我们想再干一次,也只能到市场的另一头去,至少得再等一个小时。你是在跟着专家干活,但仍要做好思想准备,偶尔也会被人逮着。”
两个孩子悄悄地走向市场的另一端,斯蒂芬还是迈着他那大摇大摆的步子,乌拉德克宁愿拿出那3个橘子、1只苹果、1块白薯和身上的150卢布换取这种自由倜傥的行走姿式。他们混入早市采购者的人群,斯蒂芬认为时机已到,他们连续搞了两次相同的把戏。然后心满意足地返回那节火车车厢,去享用今天的战利品:6个橘子、3只苹果、3块白薯、1个梨、好几只坚果,还有一个特殊收获——大甜瓜。以往,斯蒂芬身上没有大口袋。不可能装下甜瓜。乌拉德克的大口袋正好派上用场。
“真不错,”乌拉德克一边咬着白薯一边说。
“你连白薯皮也吃啦?”斯带芬惊讶地问。
“我到过的地方,白薯皮还算是美味呢。”
斯蒂芬以敬佩的目光望着他。
“下一个问题是,我们怎么能赚点钱来?”乌拉德克说。
“吓,主人,你是不是想在一天之内把什么都搞到?”斯蒂芬问。“莫斯科小子,如果你认为你有真本事的话,岸边有个搬运队,到那里去最有希望。”
“领我看々去。”乌拉德克说。
待他们吃完一半的果品,并把另一半藏在车厢角落的稻草底下之后,斯蒂芬陪着他走下车厢的台阶,来到码头上,把排在那里的众多船只指给他看。乌拉德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曾听男爵说起过漂洋过海将他们的货物运往异国他乡的大船,但眼前的这些大船都比他想象的大得多,而且一艘接一艘列成长々一行,直排到他视力不及的远方。
斯蒂芬打断他的遐想。“瞧那边,看见那艘绿色的大船了吗?听着,你只需要在跳板脚下拿起一只筐子,装满粮食,爬上带木踏板的绳梯,把粮食倒进货仓就得了。每运四趟可得一个卢布。草斯科小子,务必记准趟数,那个负责运输队的家伙—看见你是生人就会欺诈你,把该给你的钱装进他的腰包。”
整々一个下午斯蒂芬和乌拉德克都在干这种攀梯运粮的行当。两人一共赚得26个卢布。晚上,他们吃过偷来的坚果、面色和一个不大喜欢的洋葱头之后,便高兴地在车厢里进入梦乡。
次日晨,乌拉德克第一个醒来,斯蒂芬睁开眼睛,发现他正在看地图。
“那是什么?”斯蒂芬问。
“是一张线路图,指引我怎样离开俄国。”
“你留在这儿和我结帮多好,干嘛要离开俄国呢?”斯蒂芬问,“我们可以做一对好搭档。”
“不,我必须到土耳其去,到了那里我才能最终成为自由人。斯蒂芬,你跟我—道走怎么样?”
“我一辈子也离不开敖德萨,这里是我的家。铁路是我的窝,这里的人我从小就混熟了。此处的生活虽然不太好,但在土耳其可能会更糟。不过,如果你真想去那儿,我可以帮忙。”
“我怎么知道哪艘船是开往士耳其的?”马拉德克问。
“这容易——我知道怎样判断每艘船的去向。我们可以从码头边上的‘一根牙’乔那里得到情报。但你得给他一个卢布。”
“我敢打赌,这钱你俩要平分。”
“50戈比对50戈比,”斯蒂芬说“莫斯科小子,你学得真快。”说着,他又跳出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