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湛霄徐徐走进天策营中军大帐,任荻和易作普通军士模样的月晏等着帐中。
他低沉问:“情况怎样?”
任荻道:“已经全部部署妥当。还有一个月便是冬狩之期,皇帝既然信任那个赵志彰,让北衙禁军负责此次冬狩守卫,那么咱们就让赵志彰顶这个弥天大缸。”
慕湛霄唇角微微冷漠勾起,深邃的眼眸中却毫无温度一片平静。
冬狩……一切便是从三年前的冬狩开始。偃修利用一场同生共死的遇险接近归旋、也接近了自己,从此踏上通往帝位之路。
三年前的那场蛇灾本就疑点重重,可惜他数次派人到西泯和苗疆查探都没有确切的消息。待知道偃修善蛊,他生过疑窦,但想着若当真是偃修所为当不会冒险自爆疑点。可等归旋中了情蛊一切便都明白了,偃修所有的冒险不过是为了接近阿旋!必然是情根深种难以自拔方做出那么多荒唐的事。
他倒不介意偃修踩着自己的肩膀往上爬,不过总不能由着他把自己踩死然后把自己的老婆带到床上去。
一切既然是从南苑围场的冬狩开始,那么就让一切也从那里结束。
慕湛霄缓声道:“偃修武艺不俗,不可掉以轻心。”
任荻道:“侯爷放心,而今万事皆备,只待时机成熟必可一击而中。”
是啊,时机成熟。
皇帝死了,天被捅了个大窟窿,一定要准备好石头去堵才能不掀起滔天巨浪腥风血雨。
一块石头是站错了队的赵志彰,另一块,则是一直未曾擒获的司徒无恤。
想到这里,慕湛霄眼中幽芒微微一闪,回头望向月晏道:“这次围场之事你就不必去了,从今往后你只有一个任务,便是无论何时何地保护好夫人的安全。”
虽然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反复谋划过,不过还是需做好万一失手的应对。
月晏面容微微一凝,垂眸道:“是!”
归旋夜半醒来,却见半边床空了。仔细一看,只见外室有一个修长熟悉的身影在月色下寂寞无声地徘徊。
“湛霄。”她掀开红绡帐喊。
湛霄略微一顿,转身从珠帘外徐步走进,目光如温柔的月华倾泻,并无半分寂寞之色,“把你吵醒了。”他柔声问。
“湛霄哥哥,你是不是有心事?为何一直不睡?”
看着她如秋水般澄澈明净的眼睛,湛霄沉默片刻,笑了,“是有些心事,我总觉得……司徒无恤就在京城。”
归旋面色顿时一变,“真的吗?如何得知?”
湛霄缓缓摇了摇头,“捉了他不少手下,却一直没有他的确切消息。不过我觉得司徒无恤是个狂徒也是一个赌徒,与其总是这样东躲西藏没有出头之日,不如到京城来搏一搏。这里虽然危险却也有许多机会让他翻身,比如,你。”
归旋呆呆半响,“你是说他会再挟持我威胁你。”
“有这个可能,而今西泯被大魏所占,他完全可能以你为条件威胁我退兵。或者,”他笑了笑,“……他只是要你。”
归旋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转念道:“那他也可以直接以解开我的蛊毒为条件和你谈判啊?这样岂不简单些?”
湛霄道:“说得是不错,可我如何相信他是真的替你解了蛊?他又如何相信解蛊之后我不会杀了他。”
“呃……这个君子一诺不就好了。”
湛霄失笑,捏捏她的鼻子道:“信任只存在你我之间,至于我和他,只有兵不厌诈。”
归旋又无语了,真是拿心如海底针的男人们没办法。
湛霄问:“对了,过几日便是十五,你是不是说好要陪母亲去相国寺上香?”
“对啊,你不想让我们去……”说到这里她脑中一闪,“或者想让我们去,就像上次对付徐夫人那样引蛇出洞?!”
“司徒无恤可不是徐夫人,即便要引蛇出洞我也不会让你与母亲亲自上阵。”
归旋摇了摇头,“这个法子已经用过一次,司徒无恤肯定不会再轻易上当。他只有一次机会定然会慎之又慎。我想他若是在京城,定然潜伏在侯府附近窥视,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他是不会冒险出手。”
湛霄眼中露出赞许的目光,“阿旋言之有理。”
她忽而慧黠一笑道:“我有一计,倒是十拿九稳可以引他出来。”
“哦?说来听听。”
“我呢还是常常出门,但不是侯府少夫人的模样,而是易容改扮、乔装出行。带着随从,后面偷偷跟着暗卫保护。司徒无恤现在定然已经把侯府内外的人摸得门清,突然出现这么个人物,既不是当差、也不是做客,成日里偷偷摸摸溜出来逛逛街就回来,我以前在岳宁也常常这般,他肯定会猜出那个人就是我,定会觉得有机可乘而伺机而动。”
湛霄点点头,“计倒是好计,不过……不行。”
归旋垮下脸来,“为什么?!”
他云淡风轻地拍拍她的脸蛋,“不为什么。我夫人长得这般白嫩,可不是为了当钓野狼的诱饵的。”
“你!你……自己扮成那个随从不就成了?你让人先假扮成你的模样去上朝或是去军营,然后你再扮作小厮的模样跟着我不就成了?”
湛霄目光微微一闪,轩眉道:“重点是我扮作小厮吧?”
归旋压着笑,也挑起眉,“你不会是怕自己打不过那个司徒无恤吧?”
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哼声,解衣道:“睡吧。”
“唉……到底怎么样?!”
他点点头,“还不错。”
归旋顿时得意起来,“那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当初那个司徒小人便说,我若是男子肯定也是一方英雄。”
湛霄掀被的手顿住,似笑非笑地瞅着她,“看来你们倒是互为知己。”
……完了,又撩翻醋坛子了,归旋正想低着脖子准备想对策,下巴却一下子被修长的手指捏住抬起。
他用让人后脊发凉的目光把她的脸蛋上下打量一番,忽地“噗嗤”一笑松开手来,“你当你若是男子,天下英雄还会对你这般拍马屁、灌糊汤?”
“……!”
第二日,一玉面书生翩翩出侯府,后面跟着一木讷高个侍从。
归旋一路游东玩西,偶尔不经意地瞟后面的侍从一眼,心情愈发愉悦。平日里见惯了他丰神隽朗的模样,而今这般平庸无奇唯唯诺诺倒也甚为新奇。见他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忽有些心疼,正好路过一间茶社,归旋驻足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牌匾便施施然走了进去。
归旋要了一间楼上临街的雅室,坐下点了一壶龙井,对跟在身后的侍从说:“阿成,放下东西过来坐坐吧。”
“阿成”依言放下东西坐下。
小二上了茶水关门出去。
归旋透过雕花窗户看了一眼楼下,压低声音道:“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你说他到底发现注意到我们没有。”
湛霄看了一眼眼前皎皎玉雪姿的少年,道:“你这副模样,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归旋一囧,太不低调了?可是她刚刚恢复容貌,再也不想扮丑了嘛。“……要不,下次再稍微灰头土脸一点?”
湛霄一晒,“那倒不必,女子爱美人之常情,故意那般反倒刻意。”
“那要不我往人烟稀少的地方去去,找个湖边脱个鞋洗个脚什么的。”
湛霄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凉凉道:“你试试。”
归旋暗暗吐了吐舌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湛霄唇角微微翘起,忽然听到一丝异动,眸光微微一闪。
归旋又抿了一口杯中舒润可口的龙井,忽觉额头一阵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