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爷是第三天早上出殡的。莫四海在灵前守了两个通宵,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整个人消瘦了一圈。下午三点,莫四海跟葛家人告别,带着幼幼往A市赶。
到达汽车站时,离发车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车站里人不多,稀稀落落坐着候车。大厅里没有开冷气,只有几台吊扇在天花板上咕噜噜转。幼幼每次站在这种风扇下面总是担心风扇会突然掉下来,因为她的小学数学老师就是睡觉时被风扇砸到了肚子,留下了碗口大一个疤。
与站内的冷清相比,外面要热闹得多。车站旁边在开博览会,扩音喇叭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幼幼便拉莫四海去逛逛。入口处有一个新疆烤羊肉串的摊位,炭火烤得羊肉滋滋响,肉香四大溢。摊位旁边还拴着两只活的羊,以示肉质纯正。
莫四海见她脚步迟缓,眼睛频频看向羊肉串,便问:“你要吃吗?”
幼幼点了点头。
莫四海走过去对新疆大叔说:“来五串。”
很快羊肉串就烤好了,滋滋往外渗油,莫四海扯过一截纸巾包住木串,这才递给幼幼。
“你不吃?”幼幼问。
莫四海摇了摇头,走到一棵树下去站着。
幼幼一口气吃完了四串,看了看莫四海,向他走过去。
“你吃一串吧,真的很好吃。”
“不吃了,我喉咙痛。”
幼幼这才注意到他说话的声音略微沙哑,带着点鼻音。
“怎么了?感冒了?”幼幼担心起来。
“没什么,快检票了,你吃完了就过来。”莫四海说完去一个小店买了两瓶矿泉水,然后走进了候车室。
汽车行驶在时起时伏的省道上,两旁的山上种植着果树,枝繁叶茂,路边的民房都相隔很远,坐落在地势相对平缓的地方。不时还有稻田和池塘闪过视野。幼幼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色,心想,这个地方,她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到站后,吃了点东西,接着去坐火车。幼幼没想到在动车高速发展的今天,还有这么多人坐火车。或许是因为暑假是出行高峰,而且到A市只有这一趟直达列车,所以乘车的旅客特别多。
莫四海背靠着车厢,包挂在胸前,双手插在裤袋里,脸上的表情一直是冷冷清清的,但幼幼感觉得到,他一定很不舒服,或许是昨天晚上着凉了。
幼幼想给他找个位置坐,一看快到下一个站了,马上去看哪些有座的人准备下车。车到了下一站,是H省的省会,一下涌上来很多人,车厢很快就塞满了。一对民工模样的夫妇带着两个孩子挤到莫四海所站的角落,小一点的孩子是背在女人身后的,不知是饿了还是不舒服,哭得很大声,女人把孩子解下来抱在怀里,撩起衣服就开始喂奶。莫四海面无表情地走出来,站到了过道了。
幼幼一无所获地打道回来,见莫四海站在过道里,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莫四海没有回话,幼幼自己走到刚才站的那个角落一看,别人已经在那里铺了报纸席地而坐,一个女人在奶孩子,硕大的□□就暴露在外面。
难怪莫四海要走开。幼幼在心里偷笑了一下。
他不舒服,幼幼不敢打扰他,只时不时看下手机。站久了,腰酸背疼,索性靠着过道蹲下来。执站票的乘客最讨厌时不时推着食品车经过的乘务员,好不容易眯一会,又要站起来靠边让道。第N次被乘务员叫醒后,幼幼终于揣磨到杀人犯行凶前的心理了,幸好手头没有作案工具,这才作罢。
幼幼站起来,跺了跺发麻的脚,掏出手机又看了看时间。今天于她,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她的生日。手机已经收到了许多祝福信息。来之前她就给老蔡打了电话,说今年生日跟同学一起去旅行。一大早,老蔡就打来电话送上祝福。朱依凡,吴瑜……跟她玩得比较好的同学都打了电话。唯独,身边离她最近的这个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表示。
“你今天生日?”许久没说话的莫四海终于开口了。
幼幼哦了一声。如果他不问,幼幼是不会主动说的,现在他知道了,会不会有所表示呢?幼幼心里隐隐期待着什么。
他却半天没有下文。幼幼失望加沮丧地抬起头,看到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蛋黄派,点了根烟插在上面,做成一个简易的生日蛋糕。
幼幼从未见过他抽烟,惊奇地说:“你抽烟?”
莫四海没有回答,目光转向她,捧着蛋糕低声唱起了生日歌。他的声音因为感冒而沙哑,但还是很好听。
幼幼的胸膛被突如其来的感动填得满满的,忙用笑来掩饰眼角的湿润。
“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莫四海问。
幼幼认真的想了想说:“我一直想去蹦极,又不敢,你能陪我去吗?”
莫四海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她吃蛋糕。
接蛋糕的时候幼幼触到了他的手,他的手非常烫,她立即伸出一只手去摸他的额头,烫得她吸了一口凉气——他一直在发烧。
车厢里传来火车即将到达XX站的广播提示,幼幼朝车厢里望去,希望这次能给他占一个位置。他像是知道她要做什么,在她瞄准了一个往行李架上取行李的旅客准备走过去时一把拉住了她说:“算了,不用找了,不可能有空位的。”
“你在发烧,你需要休息。”幼幼执意要去给他找座位。
转了一圈,座位没找到,倒是一个带孩子的妈妈给了她一包小孩吃的感冒冲剂。幼幼问别人要了个一次性杯,用热水把感冒冲剂融化了,端给莫四海喝。
“这是什么?”莫四海问。
“咖啡。”
他笑了笑,一口喝光。
“这种咖啡的名字叫板蓝根吧?”
“错,叫小柴胡。”
火车哐当哐当行驶在夜色中,幼幼和莫四海并排站着,虽然身体极度疲累,内心却无比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