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四海担任辅导员以来确实一次也没有去女生宿舍检查过。一个大男人,出入女生住所终究不大方便,而且他自己也住了几年学生宿舍,深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管学校再怎么严查,学生们总有办法将违禁品藏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校委会对这起事故非常重视,包括系里主要领导,莫四海,舍管吴妈等一干责任人都受到了处罚。莫四海身为刘雪琴的辅导员,责无旁贷。校长,系主任……学校里大大小小的领导都把莫四海批评了一顿。他一概接受,没有为自己辩驳半句,只是当领导们谈起对刘雪琴的处罚时,他才出言恳求。学校原本是要开除刘雪琴的,莫四海替她求了几次情,才改成记大过,留校查看。
学校召开了大会,通报了这起事故的处理结果,一干责任人都上台作了检讨。幼幼看着台上接受批评的莫四海,替他觉得不公。大家似乎都忘了,那天晚上是谁冒着生命危险救出刘雪琴的,有功当赏,有错当罚,为什么只一味批评他呢?
晚上,莫四海回来了,幼幼想安慰他几句,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假装随意地和他聊了几句,然后说,“其实,这种事谁也无法避免,如果尹老师在,说不定今天挨批的人就是她,只是你刚好赶上了。你不用觉得郁闷,你并没有失职,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我不觉得郁闷。”莫四海对她报以淡淡一笑,又说,“幸好我赶上了,救人一命,挨几句批评又算什么?”
闻言,幼幼心中一震,忽然意识到自己与他根本不在一个境界。是啊,跟挽救一条人命比起来,承受再多的批评又算得了什么呢?
莫四海照常上课,照常带班,一切如常。他自己似乎未受影响,相较之下,会计班的学生们却一个个情绪低落,闷闷不乐。
这周班会上,莫四海交待完工作事项后说,“有个事跟大家商量一下,外校有一个系的男生,想跟我们会计班联谊。你们同意吗?”
听到联谊,刚才还萎靡不振的同学们顿时像打了鸡血,高声欢呼。
“是哪个学校?”有人追问。
“对面学校。”莫四海隐晦地答。
A大对面有一所高等公安专科院校,里面的男生个个英姿飒爽,气宇轩昂,随便拎出一个都能把本班的男生秒成渣渣。但因为那所学校管理更为严格,不是本校学生禁止入内,想要认识他们都没有机会,没想到他们竟然主动提出联谊,真是求之不得。
女生们争先恐后追问,什么时候联谊啊?在哪里联啊?要不要提前准备啊……莫四海一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缓缓地说,“如果你们同意,我会给你们安排,时间地点另行通知。”
幼幼一想到公安学校的帅哥,那可都是以后要成为警察的真正男子汉,如果能从中觅得一位护花使者,那这四年大学真是了无遗憾了。
一上午幼幼的嘴角都是弯弯向上的,心里的高兴劲藏都藏不住。结果乐极生悲,中午和朱依凡去校外美食街吃砂锅粉,回来的路上钱包被人偷了。
幼幼和朱依凡勾肩搭背走在路上,浑然不觉身后有一只罪恶的手伸向她的包包。走在幼幼身后的一个女人快步上前,目不斜视说了一句,你钱包被人偷了,说完又快步越过幼幼往前走去,似乎是怕多管闲事遭人报复。
幼幼愣了一会才意识到刚才那个女人是在提醒她,猛地拽过包包一看,钱包已经不知所踪。她迅速回头,看到一个黑瘦男人的背影,幼幼一眼认定那个人就是小偷,马上向他追过去。那人虽然没有回头,却像长了后眼睛一样拔腿就开始跑。幼幼追了一段路,那个人突然横穿马路,穿过重重车流往对面跑去,幼幼看着他跑到了马路对面,只能放弃追讨,眼睁睁地看着他走掉。谁知那人竟然回过头,扬起手中的钱包冲幼幼笑了一下,一脸挑衅的神情。那是一个黑瘦的少年,十四五岁的样子。幼幼本来想骂他几句解解恨,一看到他那稚嫩的脸,话到嘴边又打住了。
走的路多了,总会踩到狗屎的。幼幼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还好身份证□□没有和钱包放一起,不然补办起来很麻烦。
朱依凡打开钱包,抽出两张百元大钞塞给幼幼说:“你先用着,不够再说。”
幼幼把钱给回她,心存感激地说:“不用了,我爸说,朋友之间请客吃饭桑拿按摩都可以,就是不可以借钱,一借钱性质就变了。你给我钱,还不如请我吃饭,这样我会心安理得一点。”
朱依凡笑着说:“你爸是做什么的?怎么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桑拿按摩……”
幼幼抿嘴偷笑:“不告诉你。”
回到学校,朱依凡接到一个电话,是模特经纪公司的人打给她的,说下个周末在会展中心有车展,问她有没有时候去做车模,日薪一千。朱依凡说可以,那头又说,那你现在有时间过来一趟吗,客户想见见你本人。朱依凡说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朱依凡拍着幼幼的肩膀说:“姐要去一趟公司,等姐挣了钱,带你吃香喝辣。”
幼幼坏坏一笑,“怎么?你想包我?”
说笑了几句,朱依凡飘然离去。
有时候,幼幼还挺羡慕朱依凡的,长得漂亮,简直就是老天爷赏饭吃,走到哪里都畅销。在美女如云的A大校园里,又有谁会注意到她的存在呢?
傍晚,幼幼回到住处,无精打采倒在床上,一想到丢失的钱包,就心疼不已。更让幼幼心里不安的是那个偷钱包的少年,他似乎并不害怕做这种事,并以此为乐,洋洋自得。
厨房传来的菜香从门缝里钻进来,闻一下就欲\仙欲\死。
幼幼像一条垂死的鱼翻来覆去滚了几圈后,撑着最后一口气游到客厅,硬着头皮对莫四海说:“莫老师,我肚子饿。”
“我现在只是你的房东。”
好家伙,一回来就撇清身份。
幼幼眨巴着眼,让自己看起来楚楚可怜一点,“我可以吃一点吗?就一点……”
“八块钱。”口气一如既往。
“我可以赊帐吗?”幼幼小心翼翼地问。
“不可以。”
直接了当的拒绝。
“我钱包丢了,真的,我一下午没吃东西。”幼幼泪盈于睫。
“活该。”
赤\裸裸的讽刺。
为了填饱肚子,幼幼忍着屈辱,继续卑躬屈膝,“我保证,我不白吃你的,等我拿到下个月生活费,我请你下馆子。”
“不需要。”
幼幼怒了。
他为了救刘雪琴可以不顾生命危险,为什么就不能对她大方仁慈一点呢?
兔子急了,是会咬人的,人饿疯了,也是会撒野的。哼,不让我吃,你也别想好好吃饭。
幼幼清了清嗓子,很大声地,讲了一个巨恶心的冷笑话:“有一个年轻人特别喜欢吃猪血糕,他有一次去逛街,看见一个老太太在街头卖猪血糕,就买了一份,吃完之后感觉和以前吃的猪血糕都不太一样,就返回去,找那个老太太要再买一份,可是那个老太太说卖完了,年轻人问,为什么这么少?老太太说,唉,一个月才来一次,以前还挺多的,现在人老了,就更少了。”
每次讲完这个冷笑话,闻者无不恶心呕吐。
莫四海是有洁僻的人,一定恶心得吃不下。
果然,她讲完后,莫四海脸色铁青。不过,只过了几秒,他就恢复常态,漆黑的眼眸看似平静,却有一股暗流隐藏其中。嘴角微扯了一下说,“你可以自己做猪血糕吃啊,你现在还年轻,量应该挺多的。”
幼幼的胸腔里什么东西呯地一声炸裂了,一口气半天提不上来。
她愤愤地回到房间,趴在床上生闷气。
手机响了起来,幼幼没心情接,任由铃声响到自动挂断。仅仅过了两秒,手机又响了起来,隔着遥远的电波也能感觉到对方的执着。幼幼终于抽出一只手,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显示的号码,她立刻坐了起来,清了清嗓才接起,“喂,老爸——”
那头传来一个低沉厚重的声音,带着亲切的笑意,“幼幼,吃饭了吗?”
幼幼的肚子非常响应地咕了一声,嘴上却说,“嗯,吃了。”
“明天星期六,出来跟我吃饭吧?”
“你不会又想给我介绍男朋友吧?”幼幼心有疑虑。
“不会,明天就我们两个吃饭,没有别人。我想自己女儿了,见一面吃个饭都这么难吗?”
幼幼心头一暖,这世界上无条件对她好的男人,除了亲爹还能有谁?“好,去哪里吃?”
“你想吃什么?”亲爹问。
“吃火锅吧。”
“好,明天你自己来,还是我去接你?”
“我自己去。”
幼幼跟亲爹约好吃饭的时间和地点,心情愉悦地结束了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