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恒崩后六天,群臣上尊号,奉其为“汉文皇帝”。
两日后,皇太子刘启登基,成为新帝。
彼时正是夏天,王致的孕相也越发明显,刘平总是对此很好奇,王致就哄她说这是弟弟要长大了。刘平懵懵懂懂地并不太能明晰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身边确实有什么不一样了。她的父亲,从众人口中的“殿下”变成了“陛下”。
他们的住处也变了,他们一家人不再住在一处宫殿之内,爹爹搬去了曾经属于祖父的地方,她和娘亲要搬去祖母的宫殿。
刘平一脸控诉看着他爹。
刘启被女儿瞪得一脸不自在,感觉自己像是某种抛妻弃女的负心汉,只好蹲下来平视女儿咳一声解释道:“平儿,这些分配只是名义上的,我每天还是会回来和你们一起。”
刘平又学会一个新词,名义上的。
但她还是不信:“爹爹骗人,爷爷从不和奶奶在一起的。”
刘启默默极为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对女儿做了个“嘘”的手势:“这些话不许再说,特别是不要让你祖母听到。她会不开心的,还会说是你娘亲教子无方。反正爹爹不会骗你的。”
刘平狐疑地暂且相信了她爹。
登基前夜刘启几乎没有合眼,惦念王致有孕在身,特意叮嘱了宫侍尽量让她多休息一会儿。饶是如此,还是天没亮的时候她就被宫侍请起来梳洗穿衣。到最后一切收拾妥当,春梅本打算安顿王致再休息一会儿,没想到小宫女悄声来报,说是陛下屏退左右一个人等在外面,像是想见娘娘。
春梅也有些怔愣,又低下头照原样报给了王致。
王致一听心都化了,顿时脑补出她家启哥可怜兮兮地趴在窗户外面等她的画面,于是立马吩咐道:“我自己出去见陛下,你们不用跟着。”
春梅应是,扶着她的手将她送到门口,然后打开门送她出去。
刘启正负手站在长长的宮阶之上,穿一身通体玄黑的庄重朝服,上面纹绣着皇者暗纹,头戴十二毓玉冕,玉碎垂下,模糊地遮住他的眉眼,更让人觉得眼前之人遥不可及。他本背对着宫殿遥望着远处的白云,听见宫门开启的吱呀声才略略侧过身子,目光正好和王致对上。
那一瞬间王致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民间会有“男人三十一枝花”这种说法。她家启哥哪里是一枝花,分明就帅成了整个春天。她当年为什么那么轻易就答应了把自己嫁出去这个答案简直太简单了——不,她才不是只看脸,关键是她启哥这种气质实在没几个人能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他是这江山的主宰者,是上天为某段历史所选中的天生的主角。
她笑了一下,对着刘启小声道:“男神。”
刘启看见她一个人出来,连忙快走几步迎上了半搂半抱地扶稳她,板起脸数落道:“怎么不小心一点,一把年纪了还是这么不稳重。”
然后又微微垂下眼,贴近王致的脸,小声附在她耳边问:“男神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特别喜欢我的意思?”
刘启他越来越没脸没皮了。这是王致心里的唯一想法。
她说:“是啊,你是男的嘛,你在我心中就像神一样的存在,所以是男神。”
刘启板起脸,从上而下俯视她,半晌“哼”了一声:“才不信你。”
说罢转过身,牵着王致慢慢在前面走。
王致心道你就装吧,别以为我没看到您老人家眼睛里都快笑成一朵花了。
两人就这样慢慢压着青石板路。王致默默陪着身边人,牢牢握住他的手。
刘启突然回过身来,轻轻抱住王致,唤她:“致儿。”
王致应道:“恩。”
刘启抬起头来笑了,变换手势与她十指相扣,而后道:“回去吧,仪式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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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真的,这两年“君临天下”都快变成网红句,说出来都有一种淡淡的羞耻感,但是真正能看着自己爱人君临天下的还没几个人。
王致做到了。她觉得自己生来就是见证历史的人。
从生下来到穿越前,她一直都在见证着诸如港澳回归、伊拉克战争、欧盟成立等历史事件;穿越之后,她看着自己丈夫君临天下——虽然她没读过史记,但她觉得这事史记里一定有写。
等到夜深人静之时,一切喧嚣繁华皆退去,夫妇两人窝在一处,还是以往模样。
王致睁着眼睛滴溜溜瞧着对方,被刘启屈起食指轻敲脑门:“看什么,还不睡觉?”
王致瞧着他噗哧一声笑了,突然伸手搂住对方的腰背,问他:“启哥,你当时为什么要娶我?”
刘启想了想,沉吟道:“脸皮厚吧。”
王致暗自掐了他一下,反被刘启握住手斥道:“老实点,别闹。”
他继续解说道:“当日我与侍从在城外救了你,因见你昏迷不醒嘴里还一直说着谁也听不清的胡话,就暂且把你带回了我的别庄请大夫来诊治。”
刘启话语中渐渐带了几分笑意:“结果你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看见了我,就一直拉着我不放,像今天一样不停叫我男神,让我别走,还说要给我生孩子……”
虽然早已经当爹当了好几年了,说道这里刘启还是有两分羞赧,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续道:“那时候祖母和母亲都想给我许亲事,但像你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后来打听出来你是哪家姑娘把你送回去之后我还是不由得时不时注意到你,又觉得你还挺好的,心想索性就娶了吧,省的整天惦记着还闹心。”
王致暗暗揣测,刘启所说的那个时候自己刚刚穿越过来,恐怕是下意识地向熟悉的人寻求帮助所以才拉着长着一张国民男神脸的刘启不让他离开。至于“生猴子……”,如果他告诉启哥这只是一句流行语不知道他会不会信。
她后悔了,自己干嘛要问这种问题,启哥他干嘛这么实诚,居然一五一十地都给她讲了一遍。简直太尴尬了。
王致摸着肚子,突然想起二胎问题。她自己属于独生子女一代,想象中对于自家孩子一定要一视同仁,家产均分,不偏心任何一个。但是她家现在这个现实状况明显不允许——总不能将来和两个孩子说,黄河以北归大的,长江以南归小的,剩下中间部分我和你爹留着养老?
刘启看她走神,笑着摸摸她头:“又想什么呢?”
王致如实和他说了。
刘启斜睨她:“就你想得多,我能亏待了自己女儿?”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冷笑一声道:“太后可能也是这么想的,才觉得小武晚生了几年,处处吃了亏。”
王致推了推他:“你又想到哪里去了,心事那么重,小心老得快。”
刘启于是不满意地哼哼两声,不再说话,搂着她安静睡去。
王致没想到刘启还惦记着这事,第二天他处理完朝务回来就径直坐在了桌案前,排排自己身边的位置召唤刘平道:“平儿,到爹爹这里来,爹爹给你看好玩的。”
刘平蹬蹬蹬跑过去,因为人小,就站在她爹旁边。
刘启从身后宫侍手中所捧细长匣子里取出一卷卷轴,亲手展开铺到桌案上,然后指着图中内容对刘平道:“平儿喜欢哪一处,爹送给你。”
王致好奇凑过去看,只见卷轴上绘着山川河流,平原阡陌,幅员万里,尽是大好山河——这竟是一幅详尽绘着大汉疆域的地图。
王致深切认识到有一个皇帝爹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