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川和柳魁到达卧牛乡的时候,柳岸一行人刚过柳侠被驴挡住的那段路。
他们没有找向导,即便找也没有,这种天,一说往卧牛乡去,本地人都感觉是在寻死,而且那个穷地方什么都没有,除了吃公家饭在卧牛乡上班的人,县城真没什么人去过。
听卜鸣说往那里去只有唯一的一条路,柳岸他们马上就上车出发了,吴顺林把一个包子店的热包子全部兜底,让他们在车上吃。
过去昨天那个小男孩下车的路口,就是一个又陡又长的坡,不过是上坡,柳岸他们还可以坐车。
到了坡的最高处,往前是连续的盘山下坡路,坡度很陡。
除了三个司机,其他人全部下车步行,这样可以减轻车的重量,减少势能,在当下这种路面上,能降低车辆失控的风险。
柳岸一下车,马上跑了起来。
他靠着崖壁一侧,倒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看上去却真的很吓人,柳葳那么大的个子,并且喜欢运动,拼了命地想跟着他,到坡底的时候还是和他拉开了二三十米的距离。
陈震北和柳凌、郭晓峰在后面匀速前进,没有和两个年轻人一样跑,不知道后面还有多远,他们得节省体力。
下坡时候,人比车走的快,上坡车比人块,在下一个山峰的半山腰,柳凌他们追上了柳葳和柳岸。
柳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几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和他开口说话,这里的路已经让人望而生畏,几座山头都不见一个人影,柳侠如果没有在罗喜平家留宿,他现在的境况简直不敢想象。
柳凌看了柳岸的侧脸良久,转脸看着陈震北。
他没有说话,但陈震北看懂了他眼睛里的意思,他也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柳凌的手。
如果柳凌出了什么事,他大概会是和柳岸一样的想法吧。
——***——
四点二十,柳川他们爬上了一个坡顶,然后,就停在了那里。
下面这个坡,他们必须放弃车子了。
柳魁迅速跳下车,把那捆散卖的绳子背在了肩上,高秋峰、袁黎明和于二柱把打包带和其他零碎也都背了起来,那盘完整的绳子现在成了问题,太重,谁都背不动。
柳川掏出钥匙串,打开一把水果刀,从柳魁背着的绳子上割下五六米,然后几个人把那盘绳子抬下来,柳川拿那截刚割下来的绳子从滚盘中间一套:“走,拖到坡底下,然后先放在那里。”
他们带这么多绳子只是有备无患,并不能肯定柳侠一定需要,所以,不能让这盘绳子拖住脚步,他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柳侠。
柳魁也赞成,万一需要,再回来拿,现在必须快点往前走着找人。
坡陡,又有雪,拖着那盘绳子并不多是太吃力。
他们刚走出五十米左右,柳魁突然叫到:“看,前头有人。”
柳川他们也看到了。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比较高,山路盘旋而下,他们可以看到左前方拐了两个大弯之后的一段路上,有一群移动的黑点,那是人。
而第一个大转弯处,从右侧的小路口也忽然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坡太长,看不清这个人的脸,从橙色头巾判断,是个女人。
柳魁和柳川像打了强心针一样,不管不顾地往下跑去。
十分钟后,柳川一身是雪地滚到了罗春菊面前。
——***——
柳侠不停地看表,十分钟,十五分钟,十八分钟……一个半小时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听到其他人的声音。
景永强冻得在山路上来回跑,不时就嚷嚷两句,他冷了,他想回家去。
柳侠许愿会给他买很多军大衣,又哀求了他好几次后,便不再吭声,那个大嫂是个热心人,这个男人……
柳侠不知道怎么说,因为景永强没有真的走,柳侠不知道他是还惦记着自己许诺的军大衣,还是他其实是嘴硬心软,也或者是怕那个大嫂骂他。
不过即便如此,柳侠还是希望他留下来,有个人在,柳侠就觉得有点希望,昨天晚上和今天上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他真的非常非常绝望。
“哎呀,冻死咧冻死咧。”景永强又开始嚷嚷,“再不来人,我就真走咧。”
柳侠在心里数着数,又捏了十二下腿,够二百下了,又开始捏脚。
被挤压的时间越长,肌肉坏死的概率越大,柳侠增加了按摩次数,希望尽可能保住自己的腿。
景永强叫起来:“哎,你咋不说话呢?你没事吧?”
柳侠说:“我一天都没喝水了,有点渴,不想说话。”
景永强说:“你那汽车上不是有雪吗,你吃雪呗。”
柳侠“哦”了一声,把捏脚的数目给忘了,然后从头又开始。
昨晚上可能是太紧张了,他完全没有干渴或饥饿感,今天早上开始有点渴,但他只是吃一点雪润润嗓子,他看过一个荒野求生的电影还是电视,上面说,雪非常容易带走热量,低温环境中,如果没有短时间内获救的把握,保持体温很重要。
他体温到现在都没有问题,两只脚都是热乎的,但早上那会儿他还不知道自己今天能不能遇到人。
现在,他在心里数够了一百下后,慢慢坐直,捏了一小撮雪放进嘴里。
景永强小心翼翼地来到悬崖边,柳侠可以看到他的头部,他说:“我忽然想起来咧,你这个车这么大,肯定可沉,就算俺婆姨叫了人过来,咋给你弄上来啊?”
柳侠的心呼地沉了下去。
见到人罗春菊和景永强后,他就觉得自己肯定得救了,根本没想过具体的救援方案,景永强这句话提醒了他,在这种高度危险的地方救人,需要专业的工具和专业人士的指导。
他脑子里乱了好几秒,才问:“你们村有当过兵的人吗?”
当过兵的人,哪怕没亲自参与过救人之类的事情,至少通过其他途径见过比较多的特殊情况,由这种人参与的话,他觉得自己还有点希望。
景永强说:“当兵都是城里人的事,咋可能轮到俺呢,俺们村儿一个认识字儿的都没有。”
他本来是个特别怂的人,刚开始,就算柳侠处在这样的境况,他跟柳侠说话也畏畏缩缩,只过了一个多小时,他不知道怎么忽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话多了起来。
柳侠强压下心里重新升起的恐惧,说道:“不认识字没关系,只要他们能多带点结实的绳子过来,想办法把车子先拉住,减轻点下面这棵树的压力就行。”
绳子系在右侧的轮子上,或想办法套住车子前面,有个向上向右的力,他的左腿没准就能出来,整个车子的状况也能安全好多。
可是,景永强给了他一个沉重的打击:“结实的绳子?俺平常用的绳子,都是自个儿编的草绳,你说结实的绳子是啥?麻绳?”
柳侠呆住了。
他知道草绳,他小时候,家里平常用的绳子也都是草绳,用各种韧性比较大的草搓的,临时捆个草、麦秸之类的没问题,如果用来拉几千斤重的二犊子……
“哎,好像有人来咧。”景永强忽然说,明显的兴奋起来。
柳侠身上一激灵,就像听到罗春菊的声音时一样,他顾不上再失落担心,屏着呼吸侧耳细听。
真的,他听到了脚步声,不是一个两个人,是一大群人。
虽然知道他们可能没有工具,可能暂时没办法把自己弄上去,柳侠还是激动了起来,这么多人,总不可能看着自己死在这里。
声音越来越近,柳侠隐约听到了说话声。
柳侠忍着左腿钻心的疼痛,想冒险站起来一点,可车子轻微的摇晃就把他吓得全身一颤,又慢慢坐了回来。
他把毯子扒下去一点,好像这样能让声音传过来的更快些,然后,他听到了……三哥的声音?
柳侠的手紧紧攥住了座椅的边,扭着头,瞪大眼睛看着路的方向。
只是一个很像三哥的声音,让柳侠的心一下就热乎乎地胀满了,他感觉自己和熟悉的世界又连上了,车祸的恐惧瞬间消失,被另一个恐惧取而代之:他害怕是自己听错了。
“幺儿,幺儿,小侠,是你不是孩儿?是你不是?”
“幺儿,小侠,是你不是啊孩儿?”
柳川和柳魁的声音交替着在空中响起。
柳侠拼命大叫起来:“是我——,大哥——,三哥——,是我……”
……
柳川和柳魁趴在山路的边沿,眼睛通红,用指尖触摸着柳侠的指尖:“孩儿,幺儿……”
柳侠嘿嘿地笑了起来:“大哥,三哥……”
暮色已经降临,他只能在手电筒的余光里看到大哥和三哥模糊的脸,可是,他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就像回到了柳家岭,坐在堂屋炕上,等着母亲和大嫂给他端上热乎乎的饭菜:“大哥,三哥,我,我没事……”
——***——
卧牛乡西南方向的那条水泥路上,几束暖黄色的光点在闪烁移动。
柳岸背着鼓囊囊的旅游背包,和柳葳并排走在最前面,后面依次跟着柳凌、陈震北、老何、苏圩、郭晓峰、冯静忠。
雪刚刚停了,气温很低,应该在零下十度左右,表层的雪很快就被冻住了,天也已经完全黑透,这种情况下不可能再开车,他们把车子留在了卧牛乡那个水泥路边。
一行人很安静,除了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咔擦”声,没有人说话。
他们刚在大街上敲开了唯一一个透出灯光的店铺的门,那是个烧饼铺子,雪把很多道路特征都覆盖了,他们担心走错路,请老板帮忙确认一下去旮窝的路。
老板把他们带到了那个水泥路的入口。
期间,他们问老板,卧牛乡大街到旮窝大概多少里。
那老板讷讷地摇头,说他也没去过,有人说二三十里,有人说四五十里,他也说不清,然后问他们是不是和下午那辆车上的人是一伙儿的。
他说昨天晌午有个年轻娃在他这里买了两个烧饼,也问他去旮窝大概多远,今儿下午那一车人是去找那个娃的。
虽然早就确定了柳侠的踪迹,听到老板亲口说出柳侠最新的情况,柳凌他们还是觉得非常非常亲切:幺儿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走了大约四十分钟后,几个人同时感觉到前方有光束一闪而过,仔细再看,又没有了,当他们以为是今天一直看着雪,导致眼睛出现错觉时,那光束又闪了一下。
柳岸劈手抓住了柳葳的胳膊:“是不是大伯他们找到小叔,往回来了?”他说着就往前跑。
柳葳、柳凌、陈震北同时伸手抓住了他:“不敢跑。”
这里的路比进入卧牛乡大街之前要狭窄的多,依然是一边山体一边深沟,万一滑倒收不住身体,后果不堪设想。
柳岸知道自己冲动了,但他控制不住,原来稳定的步幅被打乱,他还是加快了速度。
二十分钟后,转过一个山角,他们看到了一束手电筒的光线和两个模糊的身影。
柳岸大叫起来:“小叔——”
柳凌大声喊话:“喂,对面是谁?我们是来找人的,找一个叫柳侠的人。”
对面的人可能累得喘不过气,回答得断断续续:“我是……张……秋峰,你们是……谁?”
“我是柳岸。”
这次,没人能拉住柳岸,他顺着山崖根连跑带滑带秃噜,连滚带爬地扑到了张秋峰和罗春菊跟前。
柳凌也滑倒了,他干脆就着姿势和柳岸一样往下秃噜,陈震北和柳葳跟着他一起秃噜了下去。
柳岸一身一头的雪,声音震颤地问眼前低矮瘦小的女人,:“你见过我小叔?他现在在哪儿?”
罗春菊扭着身指:“那边,可远,还得过好几个山包包,那娃掉崖底哈了……”
“柳岸。”
“小凌。”
柳葳和陈震北一人拽住了一个。
柳岸其实并没有倒下,他甚至都没有晃一下。
柳凌却浑身发抖地跪在了地上,陈震北跪下去抱住了他。
柳岸抓着柳葳的胳膊,继续问罗春菊:“你是说,我小叔他,他,他掉到山崖下了?”
张秋峰喘的快要断气了,这会儿才缓过来一口,他摆着手说:“不是,不是,那个,柳工他……还活着……他……他就是掉到……掉到山崖下边,哎呀,也不是山崖下边……”他急得直抖腿,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罗春菊说的那种情况。
罗春菊更急,她刚才跟前面那几个人说,就有两个人吓得跟那娃没有了一样,现在又是。
她往悬崖那边走了点,用手指着比划:“那娃掉崖底下了,就是崖……崖边边上那底下,哎呀,你们咋就不知道呢,就是崖边边啊……”
罗春菊急得都想跺脚了,可柳侠那种状态确实不好描述,她一个根本不认识字的人,更是不知道怎么来表达那种不上不下的情况。
冯静忠走了上来,他拍了拍罗春菊的肩膀,自己走到悬崖边,用手比划着,叽里呱啦跟她交谈,口音居然跟罗春菊差不多。
两个人说完,冯静忠转身对柳凌、柳岸他们说:“柳侠的车侧翻,滑到山崖边,被山崖上横生出来的野树挡住了,没有真正掉下去,现在悬空,柳侠的一条腿被夹着,在车子里不能动,咱们得快点走。”
柳岸问他:“我小叔现在还能说话?”
“对。”冯静忠说,“是他亲口告诉这个大姐他的腿被夹住的,这大姐刚才碰到了你大伯和三叔,他们带的绳子可能不够,就让这个兄弟和大姐一起到卧牛乡找地方买。”
柳凌已经被陈震北拖了起来,知道柳侠还活着,他也缓过来了,他一边抬腿就走一边说:“跟三哥打电话时忘了说我们带着很多救生设备。”
张秋峰说:“那我们不用再去卧牛乡了吧?柳大哥他们带了很多绳子,我看你们带的东西也不少……”
陈震北说:“不用了,绳子足够用了。”
他打电话借车的时候,跟几个人说的话是一样的,都是让他们准备全套的野外装备,登山绳多备两根,如果不是他的这个要求,他们当时根本不需要等两三个小时。
张秋峰一下泄了劲,靠在山崖上说:“那你们先走吧,让我歇一会儿。”
他在部队新兵连都没觉得这么累过,刚才,如果不是觉得跟不上一个女人太丢脸,他早就躺浆了。
老何过去拉上了他:“走吧,这种天气不敢停,到了人多的地方随便歇。”
张秋峰只好起来跟上,前面,柳岸几个人已经跑出了好几十米。
——***——
柳川以为自己考虑的足够周到,准备的足够充分,没想到,柳侠的状况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安抚了柳侠,站起身看清楚了车子的情况,他和柳魁的第一感觉都是无从下手——他们刚才去摸柳侠的手的时候,连衣服都不敢碰到车子,生怕那一点点的重量,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可是,就因为无从下手,才得尽快下手,谁也不知道下面的树还能支持多长时间,也许下一秒它就断了。
柳川和柳魁一商量,先从最直观最容易,感觉上最有效的地方做起。
他们把绳子剪成二十五米一截,先套住了右侧轮胎的上方,然后让景家村——也就是罗春菊她婆家那个村子——的男人五个一组,往山路的方向拉着。
说起来很容易,可明知道下面是不见底的深渊,趴在那里往轮胎上套绳子,柳川和柳魁都能感觉到深深的恐惧,而且他们也害怕万一力道不对,反而会让车子失去平衡,把柳侠推至绝境。
还好,绳子很顺利的就套上了。
只是,山路太窄,人发力也需要距离,他们在离悬崖边这么近的距离拖一件几千斤重的物品,其实很危险,万一车子忽然下坠,上面拉绳子的人有可能会被一同带下去。
可是,目前只能这么干。
二犊子的身体还前倾,而调节座椅角度的旋钮被车厢挤住了,这导致柳侠二十多个小时了,都只能直直地坐着。
他们得想办法往车头上套一根向后拉的绳子,可是,那么大的车头,这个目的并不容易实现。
他们把打包带拧成双股,然后一头做成长度六米的环状。
柳川腰上系着两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分别系在柳魁和袁黎明身上。
柳川趴在山路边沿,用一根削掉了枝条的树枝挑着往车头上套。
山崖壁和车子之间有约半米的空隙,车子本身又有近两米宽,柳川还不敢让树枝碰到车子,他套了二十分钟,都没能套上去,胳膊却酸得再也举不动了。
然后,换柳魁套。
柳魁用了十多分钟,还是不行,换成两个人一起,最后,终于把绳子套上了。
然后还得继续套,有了向后拉的力,还得有向山路方向的,套两个轮胎只是权益之计,万一当下下面的树断了,先保证车子不会掉下去,但最终,他们得把整个车子套起来往路的方向拉,车子的状况才能稳定。
他们花了两个多小时,除了套轮胎的四根,整个车子还套了三根,然后,绳子用完了。
村民们带来的绳子全部是草绳,弯弯曲曲,不结实还不好用,最后拧出特别粗的两根,替换掉了轮胎上的两根,轮胎上的又套在了车头上。
而这时候,帮他们拉绳子的村民却不想拉了,他们身上都是破旧的棉袄棉裤,鞋子也都是自家做的布棉鞋,不防水,拉绳子又站着不能动,他们冻得受不了了。
柳魁叫过那个叫景宝春的领头人,给了他一沓子钱,景宝春给拉绳子的人一人发了一张。
拿火把的人两个人一张。
他们这里穷得和二十年前的柳家岭差不多,最近一两年靠景宝春带领,卖一点木耳和中成药,勉强有了点收入,十块钱对很多人来说都已经很多了,柳魁一出手就是一百,再没有一个人说不想干了。
拿火把的几个人还想去顶替拉绳子的人。
柳侠看着大哥和三哥趴在悬崖边上套绳子,难受得不知道怎么办,他后悔死了自己的冲动,他就是在车子里睡一晚上也行啊,怎么就非得晚上开车呢。
可事实上,只要二犊子的刹车隐患没有排除,他就是到今天白天再走,这次事故也避免不了。
套上那么多绳子,虽然还不能把车子拉上来,也没办法把柳侠拖出来,可柳侠从心理上安全多了。
柳川给了他一个手电筒,让他仔细看看,卡着他腿的地方是什么情况,能不能改善一下。
柳侠知道腿是怎么回事,他今天白天看了好多次了,就是左前方的车厢被什么东西距离冲撞,凹进来一片,中心的地方很尖锐,直接扎进了小腿外前侧的肉里,想把腿弄出来,要不用锤子把凹进来那一块敲回去,要不把座椅拆掉,只有这两种方法。
可是,固定车车子的力量不够,柳侠不敢敲车厢。
柳川可以想象不规则的铁皮扎进肉里的痛苦,可是,时间越长对柳侠的腿越不利,他狠着心拿出一个扳子,递给柳侠:“轻轻敲,试试。”
柳魁心疼的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别人帮忙敲也就算了,让柳侠自己敲,还没敲就知道自己要承受什么样的疼痛,那是什么滋味?
柳侠却没想那么多,他每动一下左腿都要疼,可是他还是坚持敲了十来下。
大哥跟三哥说猫儿也回来了,现在正和五哥一起往这里赶,他不想让猫儿亲眼看见铁片扎进他腿里的样子。
可是,不行,旁边的位置敲着有效果,靠近中心处根本敲不动,而且,他只能用左手敲,也用不上力。
他情况跟大哥和三哥说了。
柳川明白了,应该是车子外面有东西顶着,可能支撑车子的那棵树的断枝。
柳川和柳魁站起来,想从周围发现一点能用的东西,两个人一抬头,就看到远处几点光亮。
柳魁高兴地叫了起来:“幺儿,孩儿,您五哥跟猫儿他们来了。”
“啊?来了?”他突然有点手足无措,乖猫突然回来了,他却这么狼狈地窝在这里,还给一家人添这么大.麻烦。
——***——
柳岸、柳凌、柳葳趴在路沿上,三个人都把手递给柳侠。
柳侠挨着摸:“孩儿,五哥,小葳,我没事,我没事。”
柳凌说:“一会儿就好了孩儿,一会儿就能出来了。”
柳葳吸着鼻子:“小叔,你咋这么傻咧,钱要不回来咱就不要了,你要是出点事……”
柳岸只喊了一声小叔,然后就一直看着柳侠不说话了。
另一边。
柳魁看着陈震北,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震北?你,你咋来了?”
陈震北从容地说:“正好碰到小凌,他说幺儿出事了,我跟几个朋友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柳魁有点疑惑地看柳川。
柳川看着陈震北,神色如常:“好久不见,谢谢你能过来帮忙,绳子有吗?”
老何、冯静忠几个放下背包,已经开始往外掏东西了。
100米的登山绳主绳和辅助绳一共三十三根,静力绳二十二根,动力绳十一根。
其他各种专业户外运动装备摊开一大片,暂时还用不着的,都被堆在了那道可以当防护栏的小山崖边,
只有一个便携式担架和几个睡袋被单独放在一处,张秋峰把东西铺好,待会儿柳侠一上来,马上抬着走。
两根绳子被绑在了那段小山崖上,苏圩和老何用让周围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把自己武装了起来,他们要下到二犊子下面,把绳子从它肚子底下穿过。
车子的状况一眼就能看清楚,柳川和柳魁的想法是唯一可行的方式,把车子像蚕茧那么包裹起来,向路的方向拉,左边车厢暂时和支撑它的树脱离,柳侠把就能把卡着他腿的车厢壁敲开,只要柳侠的腿出来了,人就好说了。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柳岸没有和老何他们争抢,他和柳葳趴在路沿上,接冯静忠和老何递上来的绳子,间隙里就看车厢里的柳侠。
柳侠愧疚到死,可是心里又忍不住高兴,他真的特别特别想猫儿啊。
陈震北过来时,他惊愕了半天:“震北哥,我,我在隔壁有好几次看见像你,原来,真是你?”
陈震北说:“回来跟你说,现在,你安心等着,一会儿就好。”
柳侠现在就等着上去,陈震北的意外让他不解,却不会占据他注意力太多时间,因为大家每做一个大点的动作,都要通知他,让他不要害怕,或者在里面配合——有几条绳子从车窗里穿过,车上全部的玻璃都被敲碎。
两个小时后,车子被向路的方向轻轻拉起,柳侠用扳子把车厢砸得向外凸,左腿被抽了出来。
柳岸在外面看着柳侠深可见骨的那一道伤,没有说话,只是把急救箱里递给他,让他自己先把腿简单包扎一下。
然后,车子被慢慢地重新放了回去。
柳川、柳魁同时用力,把右侧前面生生拽开。
车子和悬崖的缝隙之间被一个临时担架连接,柳岸趴在那里,把那个大毛毯拉出来铺在上面。
柳魁和柳川趴在两边,一人架着柳侠一边腋窝,慢慢把他拖出来——三十二个小时,只能那么直直地坐着,柳侠的腿和腰都僵了。
柳岸跪在担架这一头,柳侠上半身一出来,他伸出双臂,轻轻叫了声“小叔”,胳膊从柳侠腋下穿过,把他拖到自己身上,然后他慢慢后仰,让爬出来的柳侠完全伏在了自己身上。
真正要用的那个担架已经在旁边就位,柳魁抱起柳侠,柳葳抬着柳侠的伤腿,把他放在了担架上。
老何、苏圩、郭晓峰、冯静忠四个人早已经各就各位,看到柳岸和柳凌几个人把柳侠盖得严严实实,抬起担架往卧牛乡方向奔去。
他们跑出十来米远,柳侠忽然叫起来:“哎呀,我的手表和钥匙还在车上。”
跟在担架边的柳岸说:“你别急,我去拿。”
“我去。”另一边的柳葳撒腿就往回跑,“你跟好小叔。”
柳岸把柳侠刚才一着急伸出来的手重新塞进毯子里,跟着担架继续向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
这两天写的有点多,小bug也很多,来不及修改的地方,大家见谅。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