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师果然在白家庄园的入口处等着,身后站着白玄武,多日不见,大巫师倒是一点都没变。
爷爷走上前去,大巫师双手交叠在身前,冲爷爷做了个揖,算是打了招呼。
爷爷伸手将他扶住,说道:"德元岂敢受大巫师之礼,这一别便是几十载,再回来已是物是人非,大巫师辛劳了。"
爷爷对大巫师的态度,让我有点惊诧,这两人表面上看起来倒是挺和谐的,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剑拔弩张。
大巫师说道:"辛劳倒谈不上,守护白家这么多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只是希望,你能记得当初对我的承诺,便好。"
"我当然记得。"爷爷说道,"并且如今我回来了,若是你愿意,七门大巫师的位置,永远是你的,我说到做到。"
大巫师没有立即回答爷爷。似乎在犹豫,而我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很显然,大巫师曾经是帮助过爷爷的,而爷爷当初为了争取大巫师的帮助,也做下了承诺,只是当初两人的交易是什么,或许只有两人自己最清楚。
"我当然要回来。"大巫师说道,"白家的事情一天没有盖棺定论,我的使命便还在,你离开几十载,对族内的很多事情都不了解,只有我能真正的将你带到正轨上来。"
"那便再好不过了。"爷爷说着,伸手握住大巫师的手,说道,"你能回来,我求之不得,舟车劳顿,先去休息吧,天亮之后咱们再坐下来好好聊聊也不迟。"
大巫师点点头,眼神扫过我,却没跟我四目对接,一闪而过,然后转身,朝着自己的住处而去。
整个过程平静的出奇,我不解的看着大巫师的背影,爷爷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菲菲,先去休息吧。"
"爷爷,大巫师他……"
"大巫师与我同仇敌忾数十载,关系一直很好。"爷爷打断我,说道,"菲菲平时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去找大巫师帮忙,他是完全可以信任的人。"
我点点头,又说道:"那护龙甲呢。你还要看吗?"
"要,但缓缓吧。"爷爷说道,"大巫师回来了,有些事情我得和他一起商量着办,不过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先去休息。"
我顺从的离开,回到自己房间,洗漱之后躺在床上,却根本睡不着。
爷爷、大巫师以及白溪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大巫师可以一边追随着白溪的脚步,一边又与爷爷相处的如此融洽?
过往种种,到底是怎样的?
没有人能告诉我,我心中明白,即便我有诸多疑惑,就凭爷爷说的那些话,我也是不用再去问大巫师的,因为什么都不会问得出来。
太复杂了,在爷爷和大巫师的面前,我就像是一张白纸,这让我莫名的有些不安。
爷爷这次回来,野心之大,不可估量,作为白家嫡系传人中,无论年纪和修为都最长的人。他肩上的担子特别重,所以他就算是玩弄权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只是有些……就连自己都有些说不出的情绪,我烦躁的挠了挠头发,一个劲的在心里暗示自己,不要想得太复杂,跟着爷爷的步伐走,爷爷是我现在最大的依靠。
我将装护龙甲的盒子从青铜罗盘里拿出来,自从这东西到手之后,我还没有来得及将它打开看过,不过从柳泗尧当日的反应来看,这里面装着的,应该是货真价实的护龙甲。
柳泗尧太过自信了,以为过了江城大河与钱江的交界处,以他们钱江龙族的部署,以及那个所谓的玄铁囚笼,一切便万无一失了,却没想到最终败得这么惨。
他们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这两天却并没有动静,大抵是柳昆仑那边帮我顶住了。
我打开盒子,就看到里面散发着金属光泽的铠甲,铠甲很硬,但并不重,青灰色。
铠甲的表面,有很多细小的斑点,犹如烧开的热油溅到膀子上,炸出的那些血点点一般,这大抵是护龙甲在保护钱江龙族之人的时候,留下的印记。
而这些印记,便是破坏护龙甲法力的存在,亦是护龙甲曾经的赫赫战功的表现。
我将护龙甲从盒子里拿出来,翻过来,当时便惊住了。
都说护龙甲的内里,是用九死还魂草编制而成的,我以为一翻过来,便能看到如蓑衣一般质地的内里,却没想到,护龙甲的内里,是用金丝编制而成的,虽然金丝已经零零落落,但仍然可以感受到当初它的贵气逼人。
我伸手朝着金丝抚摸过去,一点一点的拨弄着剩余的金丝,想要在一片金丝里面,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轻微的脚步声从我的门前一闪而过,我猛地抬头看去,只看到了些许身影,眨眼间便消失了。
我瞬间将护龙甲收回了盒子里。放入青铜罗盘之中,然后警惕的看着门口。
等了好一会儿,再无动静,眼神一晃,却看到门缝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
我轻手轻脚的下床,凑近门边,手朝着门缝下摸去,竟然真的摸到了一张纸。
将纸抽出来,打开,就看到纸里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危险,尽快离开。
短短六个字,却让我瞬间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有人在挑拨离间,还是在给我忠告?
他想告诉我什么?白家庄园不能待吗?
为什么我会觉得,这次的忠告,与之前白子末给我的很像?
他们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退一万步讲,即使我真的怀疑什么,想要离开白家庄园,我又能去哪?
脱离了爷爷的保护圈,凤无心、柳泗尧、柳镇海以及走蛟,哪一个会放过去?
所以,其实重要的不是去哪,而是自己有没有那个脑袋瓜子去分辨,到底谁是真的为我好,而谁又是在利用我。
我将纸条撕掉,点了火烧成灰烬,重新坐回床上,呆呆的坐了好一会儿,长吁一口气,躺下,逼着自己睡觉。
无论随后会发生什么,都不重要,这条路我必须往下慢慢的趟,白家的使命,七门的复兴,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并且,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根本不想管。
我只要柳伏城活着,便足以。
……
心态放平了,困意袭来,迷迷糊糊的便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特别沉,似乎做了很多梦,但却一个都记不起来了,被人摇醒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懵的,揉着微微有些疼的太阳穴,看着床边守着的女孩,问道:"几点了?"
"小姐,已经十点半了。"女孩低眉顺眼的,说道,"小姐还是快起来吧,前厅来了人,点名要见小姐您,哭天抢地的,看起来很可怜。"
"哭天抢地?怎么回事?"我翻身起来,套上外套,穿鞋的时候问道。
"是一对中年夫妻,好像姓田来着。说只有小姐能救他家儿子什么的。"
我一跃而起,甩开女孩,冲着前厅的方向跑去。
姓田的中年夫妻,应该是田心楠的父母,他们来找我,必定是为了田向南的事情。
田向南之前被木棉花妖缠住,我临去江城龙族之前,是有将田向南托付给凤无心的,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凤无心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现在想来,我简直就是把羊往他这头老虎的嘴里塞啊!
凤无心如今那副德行,他对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之前他还可以肆无忌惮的硬来,现在我爷爷回来了,他也跟爷爷交过手了,他目前斗不过爷爷,但用田向南来逼我,这是他走的另一条路。
等我到前厅门口的时候,本来还在掩面向我爷爷倾诉的夫妻俩,像是一下子看到了曙光一般的,迎上前来,田父还内敛一点,田母一把抱住我,哭道:"白姑娘。你救救向南,只有你能救他了,我求求你。"
"白姑娘,向南不能死。"田父也难过道,"他真的不能死。"
"他死了,我们也活不成了。"田母哭道。
我稳住田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先别这么激动,慢慢说,我听着呢。"
"白姑娘,你还记得我家门前的那棵高大的木棉花树吗?"田父整理了一下情绪,问我。
我点头:"那棵木棉花树在楠楠守夜的那个晚上,被向南砍掉了。"
"对,砍掉了。"田父说道,"我亲眼看着那家伙被砍倒,可是就在昨天,昨天夜里,一夜之间,它拔地而起,又跟以前一样搞大了。"
"怎么可能!"
我也被惊到了,那颗木棉花树早已经成了精,田向南砍掉了木棉花树,木棉花精顺势便进入田向南的身体,不停地折磨着他,但却没想到,这一场变故之后,木棉花树还会重新迅速的长高长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田家门前又出现了另一棵木棉花树妖?
"是真的。"田母哭哭啼啼道,"那棵木棉花树真的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但这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在木棉花树高高的枝桠上面,吊着向南。"
我顿时皱起了眉头:"向南被吊在了木棉花树上?你们没想办法上去把人放下来吗?"
"我们第一反应当然是想着爬上去,可是根本靠近不了那棵树,就感觉树的周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对抗着我们。
向南被挂在上面,双手双脚被绳子绑住,吊着。眼睛上面蒙着一条黑布,我们怎么叫他,他都没有醒来。
白姑娘,铁打的人也受不了这样的虐待啊,向南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一切。"
田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整个人因为长时间的消磨而变得特别苍白虚弱。
他们明明还没有从女儿的死中缓过神来,儿子却又变成了这样,双重的打击,是做父母怎么也承受不住的。
按照他们的描述,我似乎明白了一点。
之前,那棵木棉花妖一直缠着田向南。这会子估计是受了什么人的点化,脱离了田向南的身体,重新获得自由。
这东西怨念深重,有仇必报,更何况现在必定是受了别人的蛊惑,下起手来,真的会很不近人情。
如果我猜测的没错的话,这件事情跟凤无心脱不开关系,跟五花教更是密不可分。
凤无心是在逼我,逼我拿出护龙甲与凤凰令,一边是托付,一边是人命,我怎么选都是不对的。
我看向爷爷,问道:"爷爷,这件事情跟五花教脱不开关系,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能不能请你……"
"大巫师走一趟吧。"爷爷转而看向一直坐在下首,没有出声的大巫师,"木棉花妖作祟,这事儿说难不难,但就怕处理不好,牵连众多,反而不好,大巫师做事最是稳妥。菲菲的事儿交给你,我放心。"
大巫师微微颔首:"好,那我陪你们走一趟。"
说着,大巫师站了起来,依然没有正视我一眼,带着白玄武,自顾自的朝着外面去了。
我伸手去扶田母,也跟着一起上了大巫师的车,白玄武开车,大巫师坐在副驾驶,从始至终似乎都没有跟我说话的一丁点的欲望。
大巫师的冷淡让我很难受,明明以前那么为我着想的一个人。怎么说变就变呢?
车子一路驶去了田家村,在经过镇上的时候,我猛然想起来,很长时间之前,我们追踪到的,关于田心楠,不,是她的魂魄附着的胡敏君的动态,我立刻喊了一声白玄武,说道:"玄武师兄,能不能绕过这条街,往里面再开一点,我有点事情想要处理一下。"
田母立刻抱住我的膀子,说道:"白姑娘,人命关天,这个时候能不能把别的事情往后放放?眼看着太阳都快到头顶了,我怕向南挺不住啊!"
我拍拍田母的手,说道:"你放心,田向南我们一定会救,但现在我的这件私事也必须去办,稍安勿躁。"
说话间,白玄武已经将车子拐上了里街,在街口处停下,我下车。直接朝着那对老夫妻家走去。
今天镇上很冷清,并不像之前那样,商贩云集,一派繁华景象,不知道是不是我来的时间点不对。
站在老式门板前,我提了提心神,然后伸手,轻轻地叩门。
门内一点动静都没有,仿佛没有住人一般,我伸手又叩了几下,还是没有反应,只得失望的作罢。
一转身。就看到白玄武站在不远处,一瞬不瞬的盯着我。
我从台阶上退下来,走到他面前说道:"没人,玄武师兄,走吧。"
"你不该卷进这件事情里来。"白玄武忽然说道,"这是五花教的挑衅,跟你无关,你管的越多,陷得越深,永远会有管不完的事情。"
"这件事情不一样。"我说道,"这是我曾经答应过别人的事情,一定要保护好田向南,所以,无论怎样,我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执迷不悟。"白玄武说着,转身便要走。
我两步追上去,一把抓住白玄武的袖子,问道:"玄武师兄,我想问问,大巫师和我爷爷……"
"我一概不知。"白玄武嘴太紧,根本不给我问的机会,让我很失望。
车子重新开起来,直奔田向南家。
在村子口,我们就看到田向南家门口聚集了一群人,而那棵一夜之间长起来的高大的木棉花树上,的确吊着一个人。
车子开进村子,在田向南家附近停下,一群人下车,田父小跑着上前,搡开人群,露出一条道儿来,将我们送到前面去。
我和大巫师并排站在木棉花树下,抬眼朝着树干上,已经奄奄一息的田向南看去。
田向南耷拉着脑袋,整个人的状态,与田母之前描述的简直一模一样,如果不是胸脯微微的还有些许起伏,真的怀疑他已经死了。
"你们看,又是她,她怎么又来了?"
"是啊,上次田家出事,她就在场,莫不是什么世外高人吧?"
"可拉倒吧,如果是世外高人,田家还会一次又一次的出事?"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
……
议论的人有点多,让我有些难堪,大巫师却伸手摸向树干,一碰便缩了回来。然后转手,捏剑指,送到嘴边咬破手指,重新按向树干,一道血符一气呵成。
木棉花树一下子动了起来,不停地颤抖,哗啦啦的树叶子相互碰撞着,田向南的身体也跟着摆动起来。
"都带走!"大巫师说道。
白玄武立刻冲着周围说道:"闲杂人等赶紧离开,以免被祸及,全都退出百米之外。"
"凭什么要我们走?"一个壮汉首先发声,"田家频频出事,搞出这些玄乎其悬的东西来。迟早会殃及村民,到时候他们一家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是啊,这么长时间了,他家总是闹不干净的东西,着实不能留在我们村里了。"
"……"
在这一片嘈杂声中,竟然没有一个是出来替田家说话的,我刚想张嘴辩解一下,大巫师剑指用力的压向树干,嘴中大吼:"不要命的就全都留下!"
他话音刚落,木棉花树不停地摇摆起来,血红色的木棉花扑簌簌的直往下掉,砸在村民的身上。
凡是被木棉花碰到的人身上。皮肤立刻变成红色,大片大片的木棉花印记在他们身上晕染开来,顿时一片哀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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