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握着玉佩在抖,本来就很不稳定的红光一阵一阵的腾着血雾,好一会儿,她忽然就来抢我怀中的孩子。
我紧搂着孩子躲过,戒备的看着她,她没有硬夺,而是说道:"我不抢,我只是想看看,他的右肩。"
"不,我不看。"她忽然急急的改口,背过身去,说道,"你帮我看看,看看这孩子的右肩有没有什么东西。"
我疑惑的拨开婴儿服的领口,就看到婴儿的右肩上,有一个十字形的胎记。
我没有立即就告诉木公主,因为心中的猜测已经让我明白一些事情,我得冷静下来,考虑之后该怎么收场,毕竟,这件事情对木公主的刺激,可能相当的大。
"有的,对吗?"好一会儿,木公主自言自语道。语气里面充满了悲怆,"那应该是一个十字形的印记,是吧?"
我将婴儿抱得更紧,心中有点乱。
木公主戚戚笑了两声,喃喃道:"果真是我错付了吗?"
"他出生将门世家,三岁习箭,五岁上马,十二岁跟着我父皇射猎,拔得头筹,十四岁首战沙场便立下汗马功劳,十七岁……"
"他十七岁那年,两军交战中,被敌寇一箭射中右肩,消息传来,我心急如焚,一意孤行,策马奔赴营地,亲自替他拔下那根钻入右肩筋骨的箭头,因为伤口太深,很长时间才痊愈,但从此那里便留下了伤疤。"
"他那时候跟我打趣说,他说晚晚,如果真的有来生的话,无论几生几世。我都会带着我们的定情信物和这道伤疤来到这个世上,让你一眼就能认出我来,我们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说到这里,木公主笑了起来,可是那笑声几多悲凉:"他转世了啊,也不知道这九百来年,他到底转了多少世?"
"他也信守承诺了啊,带着伤疤和定情信物一起来到了这个世上,可是……可是他知道,这九百多年来我是怎么过的吗?"
骷髅不停地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雷火灼烧的原因,还是因为悲痛交加。情绪激动的原因,我搂着婴儿,下意识的便要悄悄离开,可是我还没能站得起来,一道阴风拔地而起,我只感觉到眼前红光一闪,怀里猛地一空……
"为什么要丢下我!"
"你不知道我为了你做了多少吗?临行前,你不是向我保证,一定会回来娶我的吗?我木晚晚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可为什么你变成了鬼,却不愿意等一等我呢?"
"你就那么急着投胎转世,过新的逍遥生活,不愿意与我做一对亡命鸳鸯吗?你说!你说啊!"
木公主掐着婴儿的脖子,疯狂的喊着叫着,有血慢慢的从骨缝中间浸染出来,森白的骷髅,慢慢的染上了血粉色……
我急的六神无主,大声的冲着木公主喊道:"他只是个刚出生没几个月的婴儿,听不懂你说的话,你听我说,放开他,大将军那么爱你,战死沙场,或许只是想早点投胎转世,回到你的身边,守你护你……"
"你给我闭嘴!"木公主忽然冲我吼道,"你还想骗我吗?"
"白菲菲,你这么快就忘了,你刚才是怎么暗示我的?"
"你用白品堂来暗示我瑨燊的魂魄在他的手里,可是现在这又是什么?你自己说话前后矛盾,你感觉不出来吗?"
"你从头到尾所说的话,大概就只有开头那一句你不知道白溪在哪是真的,其他的全是假话,全部都是!"
"你们所有人都是骗子,都该死,不得好死!"
木公主那癫狂的气势,让我预感到不好,她伸手抚摸着婴儿的脸颊,深情道:"瑨燊,当初我穿着嫁衣为你赴死,今日,你便真真正正的做一次我的鬼新郎好不好?"
下一刻,她竟然手一松,将那孩子朝着槐树中间的雷火中抛去,我拔腿便要冲过去抓住婴儿,却被木公主一把按住:"白溪骗了我,既然你是她的后人,那么,你就替你的姨祖还了欠我的这趣÷阁账吧!"
骷髅一把抓起我,一起跳进了雷火之中。
婴儿痛苦无助的哭泣声穿过一大片鬼哭狼嚎声,直往我耳朵里面钻。
这是雷火,比一般的明火不知道厉害多少倍,那婴儿细皮嫩肉的,不过分把钟,已经面目全非,哭声消失,尸骨无存。
我站在雷火之中,整个人难过的无法呼吸,我没想到最终牺牲的。还是这个婴儿,不,不仅仅是他,我也快了……
可随即,我却发现自己虽然能感受到滚烫的火焰,身体笼罩在一片火光之中,却并没有被烧伤烧痛的感觉,低头看去,就看到自己胸口的地方,亮灿灿的一片。
是纸扎火麒麟。
在我被扔进来之前,雷火已经烧了好一会儿了,那么多的冤魂在雷火中灰飞烟灭,再加上槐树精的修炼功底相抵,雷火已经弱了很多。
而纸扎火麒麟在雷火之中,爆发了自己的法力,护住了我。
只是随着纸扎火麒麟口中的亮光越来越强,我的整个身体也感觉越来越膨胀,脑袋里面晕晕乎乎的,像是要炸了一般,眼前开始一阵一阵的发花。
甚至到了最后,我仿佛出现了幻觉。
我看到木公主与大将军的龙凤玉佩悬浮在了雷火之中,透红透红的,仿佛要滴下血来一般,看到无数缕红光朝着龙凤玉佩聚拢过去,一点一点的凝聚,最终形成了一个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的男人。
他约莫二十岁上下,穿着一身铠甲,手中握着一把长弓,眼神坚定的看着前方。
一声惨烈的哭声响起,下一刻,穿着一身华丽嫁衣、束着高冠的女子扑进他的怀里,两只手不停的捶着他的胸口,泣不成声。
那就是木公主木晚晚吗?
惊鸿一睹,原来她是那么的年轻美丽,花骨朵一样的人儿,怎么就将自己的命运走到了那样凄惨的下场?
"瑨燊,瑨燊……"
"晚晚……"
"瑨燊,我终于等到你了,你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
"晚晚,我从未抛弃你,从未。"
"我找了你九百多年,瑨燊,九百多年啊,我一分一秒都没有离开过这片沙场,可是你却投胎转世了,你骗我!你骗得我好惨啊!"
"对不起晚晚,是我的错。"大将军抱着木公主,心疼的说着,"但我从未骗你。"
"当年我战死沙场,魂魄徘徊在边疆交界处,看着那些倭寇侵入我们的领土,恨不得将他们全都碎尸万段,因为我知道,只要放他们越过边疆,我的国,我的晚晚,便再也不得半分安宁。"
"我知道你来了,但我不能去见你。倭寇再次犯境,我的战魂依然发挥了一次作用,而正是那一次,让大国师注意到了我。"
"大国师?"木公主不解道,"大国师不是来拘副统领的吗?"
"不,拘副统领是假,带走我的战魂是真。"大将军解释道,"晚晚,如果没有我的战魂坐镇,在那样岌岌可危的情况下,咱们的王朝可能会垮,咱们的家园,可能成为倭寇横行肆虐的主宰场,我不能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是大国师向我保证,只要我的战魂能够帮助他们稳定局势,攘除倭寇,之后便放我的战魂去找你,从此我们双宿双飞,便可做一对亡命鸳鸯,可我没想到,大国师食言了,在利用完我之后,企图压制我的战魂,为他修炼所用。"
"我被他困在炼化炉中不知道多少年,如果不是白溪,我可能最终化作一滩血水,炼入丹药,从此灰飞烟灭。"
"大国师竟然如此歹毒,竟然想要你的命!"木公主不敢置信道。
大将军摇头:"人都是自私的,在利益面前,很多人都会爆发出人性最丑恶的一面。"
"真的是白溪救了你?"木公主问道。
"是白溪。"大将军无比确定道,"是她最终想办法闯入炼化房,将我的战魂从炼化炉里放出来,但那时候,我的战魂已经支离破碎,很难融合,最终也只得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是白溪一边与大国师斗,一边用自己上千年的法力,生生的将我的魂魄融合,但那股法力维持不了多久,她只能送我一程,将我推入轮回,转世投胎。"
"转世投胎是为了保你的命,是吗?"木公主问道。
大将军点头:"只有一次次堕入轮回,在投胎转世的过程中,魂魄才能够被一点一点的修复,但我毕竟魂魄残缺,生来命格薄弱。每一世的生命短暂而又充满痛苦,连这一次在内,我已经至少转世了九次。"
"一百年一轮回,九次轮回,我却一次都没有遇到你。"木公主哭了,哭的很伤心,好一会儿她才又说道,"既然这一切都是白溪在帮你操控,她为什么不来告诉我这些,为什么不让我去找你?"
"因为她伤了元气,需要长时间的闭关修炼,为了我们。她牺牲太多了,这些年,早已经没有了她的任何消息,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这个世上活着。"大将军感叹道,"晚晚,来到木家村,是我今生该遇到的劫难,很快就会有阴差来锁魂,我无法陪你太久。"
"不,你不能走,瑨燊,我等你等得好苦好苦,你不能再丢下我。"木公主哭的像个孩子,紧紧地搂着大将军的脖子不撒手。
大将军反手抱着她,叹气,木公主忽然推了他一把,解开自己的嫁衣,露出里面的衣服。
跟灰三娘描述的一模一样,木公主一身嫁衣的里面,穿着的的确是一身扎的极其精致的五彩衣,只是那五彩衣上,并没有任何花纹。
白玄武跟我说过,大巫师说木家村有一套半成品五彩衣,果然没有骗我。
木公主指着自己身上的五彩衣激动的说道:"瑨燊。我早已经准备好,这套五彩衣是当年我求白溪为你扎的,她答应我,只要找到你的魂魄,就会帮我在这套五彩衣上扎上金丝龙纹,帮助我们龙凤呈祥,永不分离。"
"瑨燊,来,你穿上这五彩衣,只要再找到白溪,不,甚至不用找到白溪,只要去找白品堂,我们的夙愿便可以达成,一切都还来得及。"
木公主满是希冀的说着:"你的魂魄就在眼前,而禁锢着我的槐树精即将被雷火毁掉千年修行,打回原形,你再等等我,很快我便能跟你长相厮守。"
大将军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木公主的头发,温声细语道:"我的晚晚出生金贵,风华绝代,是整个王朝最尊贵的人儿,我木瑨燊能得晚晚垂爱。三生有幸,怎能舍得让晚晚陪着我做一对亡命鸳鸯?"
"晚晚,放下这一切,跟我走吧,相信我,无论轮回多少次,我们终将有重回人间,真正长相厮守的那一天,我木瑨燊对天发誓,到那时,我必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将我的晚晚娶回家里,永不分离。"
木瑨燊说完,伸手将悬浮着的龙凤玉佩握在手中,轻轻剥开,一手握住凤配,一手拿着龙佩递到木公主的面前,说道,"晚晚,还记得你及笄礼那天,我们也是如此这般,私定终身。"
"晚晚,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木公主颤抖着接过那枚龙佩,双手握住,钻进木瑨燊的怀中:"愿意,无论再等多少个九百多年,我木晚晚依然愿意。"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闷雷声一阵接着一阵,我胸口的亮光渐渐熄灭,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
"菲菲,菲菲……"
朦朦胧胧中,有人在叫我,冰凉的雨水拍打着我的脸颊,身上一片潮湿。
"菲菲,醒醒,快醒醒!"
我努力的撑着自己的眼皮,耳朵能听出来,是灰三娘在叫我,睁开眼睛,立刻又被雨水砸中,闭了闭眼。
想要抬手去擦一擦眼睛上的雨水,可是浑身像是被开水烫着了一般,疼,根本使不上半点力气。
灰三娘看到我眼睛在动,大喜过望,嘶哑着喉咙说道:"醒了,醒了。别怕,我带你回去,现在就带你回去。"
"木……木公主……"我艰难的发声,磕磕绊绊蹦出几个字,"别动……"
灰三娘一愣,但立即反应过来,说道:"槐树精被雷火烧成了灰,我的手下已经打眼看过了,树根底下有东西,大抵就是那木公主的马车与尸身。"
"别动。"我坚持道,"救别人。"
"救不了了,木家村的所有人。都救不了了。"灰三娘告诉我,"我清醒之后,立刻带着人马想来救你,却发现木家村所有人一夜之间全都老了三十多岁,只要有光透进房间,尸身就会立刻腐化,前后不过三五分钟,就会化作一滩浓水,彻底的死去。"
"槐树精死了,木公主的魂魄应该也被你解决了吧?木家村的阵法彻底破了,只是你……你的样子,有点吓人。"
"三娘。"我轻唤她。"三娘帮我。"
"帮,拼尽全力我都会帮你。"灰三娘自己本身就受了很重的伤,此刻全副身心却全在我的身上,喉咙哑的说话都带着气声,"菲菲,你要坚持住,只要你能好好的活着,我保证,再也不想着跟你抢柳伏城了,我把他让给你,好不好?"
我想笑,想回怼她一句。柳伏城本来就是我的,好吧?
可我没有精力跟她闹了,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让她帮我去做。
"三娘……守住木公主的尸身……咳咳……"
"以……以你的或者你们灰仙一族的名义……"
"去请白家庄园的大巫师……白品堂……"
说完这些,我再也支撑不住,又昏迷了过去。
……
烫!
睡梦中,我只有这么一个感受,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一片火海,浑身由内而外的爆发出一股慑人的热气,仿佛要将五脏六腑烧成一把灰似的。
隐隐约约的似乎也能听到有人讲话的声音,但是却听不真切,努力的想要醒来,可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直到一股真气注入到我的身体里,推着我浑身的经脉朝着心脏而去,紧接着,我的脑海里又出现了曾经不止一次出现过的场景。
千军万马,金戈长矛,刀光剑影,杀成一片……
"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一下子翻身趴在床沿,大口大口的呕吐起来,一块一块黑色粘稠的东西吐出去,我整个人瞬间便清醒过来。
手按着心口伏在床沿,盯着地上那几块黑色的东西,回想起当初,柳伏城用战令也曾帮我逼吐过,也是吐的像这样的东西。
而从那之后,我不仅开了阴阳眼,朝着纸扎品吹气的时候,也再也没有昏迷过。
没想到时隔不久,我再次吐了。
"好点了吗?"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我猛地抬头,正对上大巫师的脸。
他就坐在房间里的圆桌旁,离我不过两三米的距离,身上穿着巫师袍,几十年如一日。
我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这个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剑眉星目,身材颀长,留着短短的板寸头的男人,果真活了上千年吗?
他跟我的姨祖,到底又有着怎样的渊源……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ooktxt.net。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m.booktxt.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