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结束后,我们才算真正踏入大学生活,可是平静了几个月,学校却又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这回倒是没死人,而是医学院有几个标本不见了。外界不知道那是什么标本,纷纷传说成解剖室尸体出走。齐方就是医学院的学生,回来告诉我们,丢失的其实是几个犬科动物标本。具体是什么动物他也不清楚,说不好是郊狼一类的。霍宁辉立马就接话道:“会不会是变身成狼人了?”
我不管齐方和霍宁辉抬杠,躲到外边挂电话给我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养成了凡事都跟他汇报的习惯。我哥也好像不像从前那么高冷了,大事小事也都给我出出主意,我说到犬科动物标本丢失的时候我哥咦了一声,语气也变了,问我:“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有几天了吧。”我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就听见我哥说:“你先别在学校住了,到我那待几天。”
我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问我哥,他也不说,只叫我收拾东西,下午过来接我。我跟齐方霍宁辉打了声招呼,齐方竟然莫名其妙地说:“你哥管的真多。”我说我是他弟他能不管我吗?齐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是不是亲弟,你自己知道。”这话一出来我忍不住吃了一惊,追问他什么意思。齐方却再不搭理我,又去翻他那本破杂志。
我哥没有开车来接我,而是走路从靠近生活区的小门进来。我这才意识到根本没问过他住在哪,一问之下,才知道他就住学校隔壁的小区。还是他替我拎着东西,领着我到了A8栋楼下。我知道我哥还没结婚,却没想到他居然把房子收拾得那么干净。说干净也不对,应该说一尘不染才是。这种干净反而给人不舒服的感觉,好像家里没有个人气。我哥指着进门右手的小间跟我说:“你就住这儿。”
我忍不住问他:“你平时是不是很少在家?”我哥愣了一下,点头说是。他又说门口的鞋柜里有备用钥匙,要是我自己想来,直接过来就行。他到厨房去给我做饭,做了半天,挂着个围裙出来说家里没米。我说既然没米你忙活啥呢?他说记得好像有挂面。结果那天还是在食堂吃的,我拿着饭卡领着我哥,指着柜上的套餐说:“来,你随便点。”
我在我哥家住了一个礼拜,这一个礼拜,也没听说学校出什么事。期间齐方还来看了我一次,一进门就捂着鼻子,好像闻见了什么味似得。我说我哥家干净着呢,他说布置成这样,真不是个住人的地儿。那天晚上学院组织了迎新晚会,我和齐方回去,一直玩到快十二点。晚会结束后他问我回不回宿舍住,我说没跟我哥打招呼,还是得到他那儿去。齐方也不管我,就在宿舍楼下分手。
往小门走有一段路人迹罕至,不过时常有晚归的情侣。我一路无事直到后山下,突然听见路边草丛里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我下意识地以为是什么少儿不宜的动静,加快了脚步,想着别扰了人家。可是一走起来就发现不对劲,那动静跟着,我快它也快。我一停下来它就在我身边,不仅有哗啦哗啦,还有悉悉索索。像一群动物在草丛里打闹,等会儿,动物!
我脊背一凉,不知道为什么,一步都走不出去了。前面是黑的后面也是黑的,我这才发现,脚下的路和平时走的完全不一样。这是哪儿?路边草丛里的又是什么东西?我哆哆嗦嗦掏出手机来,还没拨号,手一抖啪嗒给掉地上了。借着手机屏幕的光,我看见我站着的地方,笼罩着一面巨大的阴影。
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影子,看着有点像人,又像地面的沥青没铺开。我胡思乱想没了分寸,跑不出去,更不敢把眼睛闭上。就在这时候那影子突然动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拼命想要挣脱地面爬出来。我听见自己嗷一嗓子,刚捡起来的手机,突然嘭地一声在我手里炸了。炸开的碎片伤了手,血从指缝里滴到地上。那一片巨大的阴影陡地一下缩成一团,接着,变成一张人脸从地面上浮现出来。脸中间裂开一张大嘴,朝我露出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同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走啊,你跟我走啊!”
我想说我不走,脚后跟却不自觉地踮起来。背后有东西推我,感觉脚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它推一下我走一步。我吓得胆都快破了,胃里一阵阵抽搐,老是想吐。这么走下去肯定是死路一条,可是又有谁能来救救我?我突然想起我哥来,他能知道我现在的状况吗?他知道了会来救我吗?他来了又会不会太晚了?我绝望地迈着步子,猛不丁地,脚底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推我的那股劲一下子消失了,眼前也陡然能见到光。我莫名其妙搞不清楚状况,就听见我哥在很远的地方喊:“跑!”
然后我就开始跑,玩命的跑,不顾一切的跑。我能听出来我哥声音里的急切,那种恨不得一棍子把我打出八百里外去的焦灼。我跑了有十分钟,眼前一下蹿出两盏灯。那是汽车的前灯,差点没把我闪瞎了。我趁着惯性又继续往前跑出一段路,然后擦着车头停了下来。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就听见车里的人骂:“小兔崽子你不要命了!在马路上跑个什么劲儿!”
我恍恍惚惚地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就回了宿舍。齐方来开的门,看见是我,居然一点都不惊讶。他拧了一条热毛巾给我,问:“你哥呢?”
我说:“不知道。”
齐方似乎是嗤笑了一声,说我就说他管得太多了吧。这时候霍宁辉洗澡出来,看见我之后咦了一下,说你怎么这个样子,被狗撵了?我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裤子是刚才碰车的时候擦破的,居然衣服也破了,里面那件衬衫上全是黏糊糊的东西。我心里一阵恶心,赶紧脱下来扔垃圾桶。齐方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出了煞就好了,没事没事。”他说的话我十句有八句都听不懂,正要问,他却爬上床睡觉去了。
那天晚上我给我哥打了一宿电话,可他一个都没接。第二天我再去他那儿找他,家里空空的,像是也没回来过。就这么失联了有三四天,终于我把电话给打通了,接电话的却是我哥公司那个懂电脑的年轻人,说我哥把手机落办公室了,我问他什么时候见的我哥,他说今天早上才见过,我哥回公司拿东西,拿完就回家了。我听完立马往外跑,到我哥楼下才花了不到十分钟。我喊门也没人应,就从鞋柜里拿了备用钥匙,径自拧开门锁进去。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怪味儿,我抽了抽鼻子,感觉像是香灰。我哥房间的门虚掩着,门里光线很暗,看不清楚有没有人。我叫了一声哥,慢慢走过去,手刚碰到把手,却又一下子缩了回来。铜制的把手非常凉,简直就像俩冰坨子。我用肩膀把门顶开,那股香灰味猛地扑了出来。我看见我哥窝在床上,床边摆着一个低矮的床头柜。柜子底下露出一双小小的脚。我俯下身去,看见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抱着膝盖坐在柜子里。
我心说卧槽,我哥从哪弄了个孩子出来。那孩子仰起脸来,眉目和我哥竟有七八分相似。我越看越觉得奇怪,突然一拍大腿,想起来这不就是我哥那张小萝卜头照片上的样子吗,眼眶凹下去,两个眼睛空空的。许是我闹出了动静,我哥被惊醒,在床上动了动。他不动还好,这一动露出原来压着的半边膀子,居然衣服上全是血。我一下子懵了,连滚带爬地扑上去,两只手哪儿也不碰,先去探我哥的鼻息。他人倒是还活着,气息奄奄地睁开眼,叫了一声我的名儿。我顾不上答应,一个劲问他怎么回事。我哥指了指桌子上的水,说:“渴。”
我知道口渴是失血过多的症状,这时候喝水只能润润嘴皮子。我把水递上去,扶着我哥让他抿了一口。他一动就有新鲜血流出来,看样子是才弄伤的。我心里稍稍好过点儿,想起那天晚上我不管他一个人跑了,也就没那么内疚了。喝完水我说哥我送你去医院,我哥摇头,坐起来脱掉上衣。他右胳膊上破了一道口子,完了后背上还撞瘀了一块。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过马路没看灯,让汽车挂倒了。我哥其实不擅长说谎,他那道口子一看就是被什么东西啃的。他不说我只好装不知道,又说:“这得去医院才行。”
我哥说:“柜子里有纱布。”
我拿一根指头去戳他伤口旁的皮肉,告诉他这是会感染的,感染了还有可能要截肢,你截了肢你孩子怎么办?我哥皱着眉头问我什么孩子,我愣了一下,指着床头柜说:“喏,就这小鬼。”我哥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从床上站起来说:“走,去医院。”我几乎是被他轰出房间的,临走前回头看,床头柜里哪有什么孩子。是我看花眼了?不可能啊,我可是真真切切地记得那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