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人间乐土【2】(1 / 1)

“保宪大人已经到了。”

水无月之初,梅雨季节已到中旬。

一直在下着雨。人们就仿佛生活在泽国一般,皮肤上都潮湿滑腻。

这个季节,位于土御门小路以北、西油院大路以东——亦既是皇宫紫宸殿看来东北方向的艮位——这个绝少有人拜访的院落却迎来了数名客人。

艮位,即是鬼位。

相传在藤原种继的暗杀事件之后,牵扯进事件的太子早良亲王被废黜,随后不久便在流放的途中死去了。说是因为过于怨恨而自杀身亡的也有,说是为了掩盖什么秘密而被灭口的也有,总之早良身死以及藤原种继的暗杀事件在当时都是草草了解的疑案。

后来,便听闻有形似早良亲王之鬼于当时的都城长冈京中作祟。

那时的长冈京也确实发生了许多不能以常理解释的灾祸。

当时阴阳寮内供职的阴阳头便建议桓武天皇迁都。

替代仅仅启用十年尚未兴建完善便被遗弃的长冈京的便是平安京了。

平安京是一座为了封印邪煞而在建造时便特地考虑了阴阳五行的巨大咒法空间,运用了四神相应的理念:北方的船冈山为玄武;东方的贺茂川为青龙;南方的巨椋池为朱雀;西方山阳、山阴二道作为白虎。此外,在东北角鬼门的方位则置以比壑山延历寺。

今日说到的这座外貌其一荒凉、鲜有来客的宅院也恰好位于东北方向。

忽然关注起这样一座荒废许久并不起眼的院落显然并不是偶然。

若是后世有熟读史卷文集的人听见这座宅邸的方位一定马上就能够判断出来,这里正是有着赫赫威名的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居所。晴明大人师从精通于占卜之道的贺茂忠行大人,从小便显露出阴阳一道上的天赋。据传在还是稚龄童子的时候就因为能够目视百鬼夜行而被贺茂忠行收入门中教导。他虽然跟从贺茂忠行修习阴阳道,但却自行参悟了许多贺茂忠行也并不精通的阴阳道术。随着年龄渐长,他身上的才华就像是怎么也掩盖不了似的发出耀目的光辉。这一点,就连他的老师贺茂忠行大人也无比欣羡。

渐渐年长——大约在十二三岁这样的年龄,晴明便被召入阴阳寮中,越过还在向阴阳博士学习的阴阳得业生们,成为了阴阳师,开始为天皇工作。因为身负过人才华,所以难免傲慢难驯,也多少犯了一些不敬之罪。天皇因为怜惜这位年龄尚稚的天才于是便没有责罚他,但是听从了阴阳寮中的官员们的建议要求晴明外出游历磨练性情。

按照现今的说法,即是十三岁的晴明被阴阳寮的长官安排了出差巡视这样的工作。今日来看,对于一个孩童来说确实是个危险并且辛苦的工作吧。但在那个年代,童子过了十岁家中便可以邀请长辈为童子举行元服割发的仪式,此后就算是已经成年了。

十三岁的晴明已经经历过元服仪式,抛弃了过去“苇代丸”的童子名,可以算作一个成年的男子了。并且此时的晴明业已迎娶了老师贺茂忠行家的大女公子贺茂沙罗为妻,在他接受到外出巡视的御命的时候沙罗已经怀有身孕。

只是十四岁的女子却怀有了身孕,对于今世来说是个了不得的新闻,但在当时同样也十分普通。又因为这位是天皇非常宠信的忠行大人的女公子,天皇怜惜她是头胎生育,也觉得这种时候将夫妻拆散实在太不近人情,于是便特别允许晴明在妻子产下孩子之后再离开京都。

天皇的恩惠自然令人惊喜,但可叹沙罗是位福浅的女子,听闻天皇的威严与恩慈,这样悲喜交加之下竟然使得腹中婴孩早产,随后自己也一命呜呼芳魂全消了。

晴明十三岁的这个时候,朱雀天皇陛下其实也仅是十二岁稚龄,比晴明还要略小一岁。因为醍醐天皇病体离世,是在匆忙中传位给当时只有八岁的朱雀天皇,所以朝政都由摄政的藤原氏把持。是故,便使得朱雀天皇养成了软弱又容易动摇的性情。朱雀天皇在历任天皇中显得尤为仁慈温柔,听闻沙罗去世的消息,这位位于尊位的天皇竟然也自责不安起来了,于是就收回令晴明远游的御命。这个决定对于素来听信大臣的朱雀天皇来说实在是难得刚硬了。

在流传下来的文献中有这样的记载,说是将爱妻沙罗安葬之后,晴明便拜见了朱雀天皇,向他辞谢。晴明说沙耶死去是因为自己的高傲姿态触怒了鬼神而得到的报应,如果沉溺于天皇的仁慈而逃避该有的责罚的话就连天皇也会被自己拖累,无论如何都请天皇收回御命。

那之后,晴明为沙罗产下的女儿取名为沙耶,托付给妻兄也就是贺茂忠行的长子与首徒贺茂保宪之后就离开了京都,此后五年一直在各国游历。

正是在天庆二年的水无月之初,这位曾经在晦暗而优雅的宫廷中大放异彩的天才阴阳师回到了京都。

就像开头所提的那样,水无月之初,梅雨的天气已经开始。就算坐在家中,服饰也很快就会变得沉重起来。

穿着白色狩义的安倍晴明在罗城门处就酬辞了一路乘坐的牛车,徒步在朱雀大道上行走。那个年代并没有现今这样高级的水泥或者沥青路面,不过朱雀大道是由罗城门通往大内里的豪华大道,经由细砂子和泥土耗费了许多人力精心夯实铺平,是条在当时难得一见的细腻平整的道路,每年也要请匠人修缮维护。但即使是这样的道路在梅雨连日的季节也多少会显得泥泞。这样的季节身份显贵的大人们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步行的,即使乘坐牛车也总是匆忙赶路。朱雀大道上大多是穿着短卦布裤的百姓,顶着苇帘或者披着蓑衣,也都是行色匆匆的样子。

晴明的出现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起来。

穿着洁白的狩衣,戴着乌帽,一看就知道是位身份尊贵的大人,但却像乡下的贫民那样赤着脚,在长长的朱雀大道上悠闲地走着。

要说他是落魄的豪门之后的话又实在不像。因为仔细看去的话,他身上的衣服都是崭新的,指贯下踩在泥泞里的双足也十分白皙优美,并不像为生活奔劳的人那样粗糙变形。

怎么说也不可能是个落魄的人吧,毕竟身后不是还有服侍的童子跟着吗。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童子穿着鲜艳的翠绿色直衣,又奇怪地戴着一顶把脸也遮住的竹笠,手上举着一把柄子很长有着同样鲜艳的翠绿伞面的雨伞,跟在主人家身后。童子也一样赤着脚,因为实在长得矮小所以不停辛苦地把雨伞向主人家头上递去,自己看上去就**的。不过这童子没有显露出一点不满,反而脚步轻快看起来十分高兴。

这对主仆实在是奇怪啊!

只是大多数人也仅仅是一瞥就移开了视线,之后就对这对主仆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否则等到看见踩在泥泞的水中却仍旧十分洁净的赤足以及被走路带起的泥水溅到却还干燥洁白如初的衣服就更要大惊失色了吧。

不用说,这种奇异的现象必定是因为晴明使用了方术。至于其中的深意就不得而知了,这毕竟是那个史书传记中所载“像浮云一样令人捉摸不透的男人”啊。

刚刚结束五年的游历回到平安京的晴明并没有前往阴阳寮向长官汇报,也没有回去老师的宅邸,而是带着童子沿朱雀大道前进后又向着东北方向穿j□j土御门小路,又走了一小段之后就在一座荒芜的宅邸外停下了。

这座宅邸显然多时没有人居住,门扉褪色沤烂,院墙上生长着杂草,从开启的一丝门缝向内看去的话可以看见院落中杂乱地堆放着杂物,各种植物也毫无顾忌地生长着,屋子的门板少了好几块,有些破破烂烂横倒在院子里、有些则干脆就不知所踪了。麻雀啦虫蛇啦想必也不少,还能够听见蛤蟆的叫声。

晴明就在这样一座被荒弃许久的宅邸停下,手中的纸扇竖在仿佛涂抹了胭脂般红润的嘴唇前面,用饶有兴味的神情打量着雨中的宅院。

“是座不错的宅邸啊。”

从这句话就可以知道,这里还不是晴明的宅邸。

晴明说话的时候,破败腐朽的院门忽然向着内侧敞开了,就好像有谁在内侧等待着晴明到来那样。

又会是谁在这种荒芜的院落中等待客人呢?

随着轴承的咯吱声结束,开门人的身影也在其中显露出来,竟然是一位穿着华丽的玉虫色唐衣的女子。

有着圆润的脸庞,明亮灵活的眼睛——是位十分俏丽的女性。

“晴明大人,请随我来吧。”女子将晴明向外廊的方向引去,身姿轻盈优美,完全没有被院子里杂乱的布局影响。

晴明含笑跟在她身后,也毫不在意地以赤足踩过凌乱的地面。

穿过一片狼藉的庭院之后,视野中出现的是格外整洁的外廊的一角。地板被很好地清理修整过了,在上面摆放着美丽的瓷质的酒器。高足的盘子里放着几条烤鱼。坐着享受的则是一个穿着黑色狩衣的年轻男人。

将晴明带来的女子朝着晴明弯腰行礼:“保宪大人已经到了,就请晴明大人过去一道饮酒吧。”

这时男人也看见了晴明和女子,他笑容可掬得朝着晴明招了招手:“是晴明啊,快过来吧,这里有蜜夜特地送来的美酒,一般可是无法喝到的呢。”然后他向着那名穿着玉虫色唐衣的女子郑重地道谢:“拿了这样的美酒过来,非常感谢。”

被一个英俊的男人这样郑重地感谢,那位名叫蜜夜的女子掩着嘴唇轻轻笑了起来:“就请保宪大人和晴明大人稍等,博雅大人的牛车已经驶过归桥了。”

这样说着,蜜夜就轻盈地退下了。

“你也去吧。”晴明对自己的童子说道。跟着晴明前来的童子收好雨伞,一蹦一跳地离开了。晴明这才走到廊上,在黑色狩衣的男人身旁坐下。“你也回来了啊贺茂保宪大人。”

“嘿!”贺茂保宪苦恼地捏了捏自己的脖颈,“虽然我不在身边,但沙耶她很妥善地被照顾着。养女儿这种事我并不擅长啊!”

对方苦恼的神情让晴明愉快地抿唇笑着,他端起酒壶将两人的杯子都倒上了馥郁酒液。

“说的也是,如果沙耶围在你身边叫‘父亲大人’的话我就要伤脑筋了。”

贺茂保宪结果晴明递来的酒,温暖爽朗地笑着看向晴明:“晴明也长高了不少嘛。”

两人互相点着头,喝下了杯中酒。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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