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离——”她一路小跑,在农庄大门口追上他。
“为什么走那么快?”她扯住他的衣袖,几乎喘不过气。
“没什么。”徐离抬起手,似乎想摸摸她的头,顿一顿,又缩了回去,收在白色衣袖中。
“徐离……”她忽然莫名地心慌。
“爷——”一声女性的绵软的酥得入骨的娇唤惊雷似响起。
看过去。
两个绫罗绸缎、珠翠满头、花枝招展、华美娇媚的少妇,一院子锦衣奴仆。
奴仆们看到徐离后垂首躬身,鸦雀不语,两个少妇则款款上前,屈膝福礼,其中穿紫衣的少妇满脸喜色,软语娇嗔,“爷多日不曾归家,原来在此置了别墅,如此世外桃源,爷修身养性,却让妾身们好找!谢天谢地,今日可找着了!”
妾身?
她看看紫衣少妇,又看看徐离,眼睛没法眨一下。
“爷在外逗留许久,可否……回家了?这位妹妹……是爷新收的爱宠么?爷流连在外,便是因为这位妹妹么?其实,爷带妹妹回家,多个姐妹一处消遣,也是好的。”紫衣少妇笑语亲切,落落大方。
徐离看着紫衣少妇,表情平淡。
她转向徐离,喉咙抽紧,声音干涩得不像从喉咙里出来,“你……娶妻了?”
“奴家是爷的侍妾。”紫衣少妇对她说。
“侍妾?”她瞪大眼睛看徐离——俊美无俦、高贵优雅的徐离,天地倾斜,金星摇落,“真……的?”
“真的。”徐离声音平和,依旧动听……
他如此完美出色,她怎会以为自己会是独独受他眷顾的女子?他的好,他的温柔,原来不单单给她……徐离……徐离早已心有所属……身有所属……那么她呢?
她……算什么呢?
“爷离家,妾身思念日深,没用的奴才找了许久,才晓得爷在此地,爷一日不在家,妾身寝食难安,爷,您回家罢……”紫衣少妇盈盈低语,楚楚惹人怜。
她咬住嘴唇。
“爷,车驾都已备好,是否现在动身?”紫衣少妇又问。
徐离点点头,双眸凝注她,“你无亲无故,不知家在何方,跟我回去罢,我可以照顾你。”
徐离深潭似的眼底是什么?她看不懂。
她一点也不懂!
他陪伴她,他温柔,他对她好,他说会娶她……他有两个侍妾……他要她跟他走……做他的又一个侍妾?分享他四分五裂的爱与温柔?她脑中阵阵抽痛,心口更痛,天地在疯狂地旋转,雷声震震,似乎有雨点坠落,周围的人模糊了身影……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几许凄凉。
“不!”
一切不是真的!
她抱紧疼痛欲裂的脑袋,拔腿向不知名的前方狂奔而去……
力尽。她停在一丛牡丹边,空荡荡的脑子却也记起,那是魏紫。
“这就是魏紫?有姚黄吗?牡丹花王花后我都要!本少爷要把它们种满屋前屋后!”
“公子,那可是最名贵的牡丹……”
“名贵?多贵本少爷都付得起!拿来!”
“公子来晚了,今年姚黄培育不多,都卖完了……”
“哼!谅你也就是小本生意,我家四少爷的银子送到你手上,你也要不起!”
“到别处看看,本少爷就不信买不到?走……咦?南宫妹妹?南宫妹妹!是你?真的是你!让沧浪大哥好找……”
一个锦绣衣袍的年轻公子冲到她面前,紧紧抓住她的肩膀,激动地摇。
她皱眉看他,眼前一张青白脸,一双毛毛眼……青白脸,毛毛眼……
“你是……”
“南宫妹妹,你怎么了?不认识我了?我是沧浪大哥,东方沧浪啊!”
东方沧浪?
东方沧浪!
“你叫我什么?”
“南宫妹妹。”
“我的名字——”
“南宫妹妹,这样不好吧?呵呵!太生分了吧?”
“叫我的名字!”
“好!好!南宫……汐,南宫汐。”
南宫汐!是的!南宫汐!她想起来了,她叫南宫汐!江南南宫世家南宫汐。
她想起来了……
南宫汐捂住疼痛欲裂的脑袋,稳住摇摇晃晃的身子,低低□□一声。
“南宫妹妹,你怎么了?南宫妹妹,你眼睛怎么红红的?什么人欺负你?沧浪大哥替你教训他!来,沧浪大哥扶你到马车上歇一歇……”东方沧浪伸手,搂住她的腰肢。
“放开!我自己走……”南宫汐本能地甩开东方沧浪。然后,意外地看自己的手——不应当意外,当她变回南宫汐,武功自然回来了!
有的东西回来了,有的东西……消失了……不见了……
东方沧浪不防,蹬蹬蹬后退几步,站稳身子后,面皮有点红,讷讷地说:“南宫妹妹,沧浪大哥看见你不舒服,只是想照顾你……”
“我很好!我没有事!”南宫汐打断东方沧浪。
“南宫妹妹之前去了哪儿?沧浪大哥以为你身陷无焰宫,上月还冒着生命危险到无焰宫里打听妹妹的消息,现在你安然无事,太好了!上天助我!若不是沧浪大哥今日起意来买牡丹花种,在这里巧遇南宫妹妹,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寻着妹妹呢?南宫妹妹,你现在要去哪里?”
她现在要去哪里?
“若南宫妹妹无处可去,不如……与沧浪大哥一起回济南吧?你二娘和弟弟妹妹们可都想着你哪!”
“我二娘……”南宫汐恍惚一会,记起自己的确有个后娘,记起失踪的大弟南宫泽,她的仇,她的恨……
她的记忆慢慢回来,却好像还缺少很多,串不成一条线……
“南宫妹妹——南宫妹妹——”东方沧浪在她面前连连摆手。
“什么事?”南宫汐揉揉太阳穴,回神。
“你还没有答应沧浪大哥呢?”
一队车驾行近,第一辆马车停在他们面前,帘子掀开处,露出徐离半张脸。
风华迷魅。
南宫汐转向东方沧浪,“好!我答应你!”
“什么?”东方沧浪怔愕。
“我答应你!跟你一起去济南。”南宫汐淡淡地说。
“真的?太好了!南宫妹妹,我们这就动身……”
“两位留步!”徐离的一个仆人趋步而来,作了个揖,“我们爷有话与这位姑娘说,请!”
跟在徐离马车后头的车子里探出两张闭月羞花的脸,远远看着南宫汐,有好奇,有不屑,有不耐烦。
徐离端坐马车中,飘渺如在蓬山。
“我也有话要对徐爷说。”南宫汐侧立在马车外,不看徐离,看远处一丛丛牡丹。
“你说吧。”徐离徐徐开口。
“我已经想起自己是谁了。”
“很好……溪儿,我为你高兴!”
“我是南宫汐。”
“南宫汐……”
“是的,南宫汐!没有溪儿!她已经消失!不会再回来!”南宫汐咬紧嘴唇,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现在,世上只有南宫汐,南宫汐时刻铭记徐爷的救助之恩……就这样!”
记得他的恩情就好!所有牵牵绊绊都不要!都忘了!
“那么……就这样吧……”
徐离轻叹一声。帘子垂落,咫尺天涯。
车夫“驾”的一声,骏马曳车,绝尘而去,尘寂,烟灭,望断天涯芳草路,人已不见。
缘分,原是如此易断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