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哭喊着师父二字的完颜璟,被乞石烈志宁等人带上马车,随着马车缓缓离去后,武州城的雪越下越大,原本混在一起的金、宋两拨人,如今泾渭分明的面对着彼此。
肃杀的气氛让原本就寒冷的武州城显得更加的冰冷跟凝重,默默无声的雪花从阴沉的灰色天空缓缓落下,乞石烈志宁看着那马车缓缓驶出了视线。
“金源郡王年幼,叶大人却忍心看着小郡王哭的如此撕心裂肺、悲痛欲绝?”随着乞石烈志宁的话音,身后数百人的金兵,手里的长弓在雪地里也缓缓的举了起来。
“各为其主罢了,谁来到这个世上,还能没有一点儿自己的原则。恕叶某无法从命。”一把加长了刀柄的雁翎刀,被叶青缓缓抽出刀鞘,随着刀刃向上,那堪堪飘落在刀刃上的雪花,仿佛在瞬间融化之前,先是被那锋利的刀刃切成了两瓣儿似的。
身后的赵乞儿、许庆同时扬手,皇城司禁卒手里的弓弩,也在此时缓缓的对准了乞石烈志宁等人。
紧张肃杀的街头,一场血腥的厮杀,眼看着就要在大雪天里开始。
“放弃抵抗,我押你回燕京。叶青,老夫跟你之间有过恩怨,但老夫也是爱才之人,只要你愿意,老夫可以既往不咎,哪怕在我大金朝堂之上,老夫以后也以你马首是瞻都未尝不可。”乞石烈志宁皱眉,看着不远处的叶青,把手里的雁翎刀插在地上,而后小心谨慎的把完颜璟送他的皮裘叠的整整齐齐,装进了一个布袋里。
“就这点儿人手就想让我投降?你当我是那帮出使贵国的宋臣?”叶青再次拔出雁翎刀笑着道。
“汉唐遗民都乃是华夏子孙,宋廷昏庸、无能、懦弱,你又何必如此忠于一个没有希望的朝廷?宋人能给你的,大金也同样能够给你,宋人不能给你的,陛下也都能给你。叶青,老夫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杰出的人才死在乱箭之下。”乞石烈志宁看着叶青的一举一动,上前一步沉声劝道。
“孔明当年也不过在群雄逐鹿之际,才为刘备谋得三分天下,司马懿在曹操麾下封王拜相,最后却是其子孙一统中原,成为华夏之唯一正统。如今天下并非只有金、宋两者,西有夏、金、土蕃、北有广袤无际的鞑靼人祖祖辈辈居住的茫茫草原,大宋虽弱,但自信还是能够在夹缝中生存下来。所以石大人,劝降的话就不必说了,叶某不才,多谢陛下的看重,当然,也想试试,是不是在石大人的重重包围之下,这武州城便就真是我叶某的葬身之地!”
随着叶青的话音落地,身后突然之间便响起了轰隆隆的马蹄声,只见大批的金人铁骑,缓缓涌上大街,而后把叶青等人身后的大街给堵得严严实实,如同一道黑色的厚重铁墙。
“你真当老夫舍不得杀你?叶青,老夫最后再警告你一次,放下武器,由老夫押送你回燕京,交由陛下发落,老夫保证你绝无性命之忧。”乞石烈志宁再次沉声说道。
陛下给的密信字里行间,他乞石烈志宁能够感受得到陛下的爱才之心,所以才会如此三番劝阻。
“性命无忧,脊梁没了,我可以狂妄的大骂汉儒,但在关键时刻,其实我也知道,我也是被汉儒荼毒的那部分人,心里头还是以大宋为尊,为华夏之正统。我也不想,但这些却都已经深入骨髓跟灵魂了,没得谈。”叶青苦笑着摇头道。
他可以长篇大论的跟完颜璟说,正统绝非只是汉儒,但当事情真正的落到自己的头上时,他才无奈的发现,不管是以上一世的情感来处理眼前的问题,还是以这一世的为人来处置,在感情上、内心里、精神上、信仰上,他还是希望自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华夏民族之宋人。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白茫茫一片,近五千骑兵在老刘头跟泼李三的率领下,顶风冒雪向武州城狂奔而来,已经分不清楚是哪年哪月便矗立在山丘上的长城,此时早已经因为漫天大雪的遮盖,渐渐与天地融为到了一体。
不过好在那被废弃已久的高高的烽火台,则是如同大海航行中的灯塔一样,给他们指明了方向,让他们在失去方向感的同时,为他们指引着前往武州的道路。
五千铁骑的疾驰扬起白茫茫的白色雪雾,从率领着的泼李三、老刘头,一直到最后的几十骑,一个个坐在马背上也如同雪人一样,依稀之间,也只能看到他们从鼻孔里喷出来的两股热气。
衣服里面早就已经灌满了,从脖领处灌进来后便很快融化后的雪水,但好在如今他们依然在疾驰,所以倒不会觉得与满身汗水混杂着的雪水,有多难受。
但每个一人也都很清楚,等到达目的地之后开始休整时,最好的办法还是赶紧脱光身上的衣衫,以最快的速度把衣衫烘干,不然的话,随着休整的时间越长,人就会像是呆在冰窖里一样,不光是手脚冰冷,而是整个人都会变得行动迟缓,甚至很有可能在这样的风雪天被冻死在野外。
武州城内的杀戮还在进行,这是超过了预期的杀戮,不论是叶青还是乞石烈志宁,都没有做好在今日厮杀的准备,在他们心照不宣的计划当中,本该是当金源郡王离开武州城后,两人才会刀兵相见。
但随着叶青与完颜璟的雪中漫步,让乞石烈志宁不得不防范着,叶青会不会趁着今日金源郡王跟他告别之际,而利用完颜璟为人质。
若是一旦如此,那么不管是乞石烈志宁还是张玄素,这些天的暗中安排可就算是全都白费了,所以他不得不带着人马跑出驿馆来看护金源郡王。
而赵乞儿跟许庆,也不得不在乞石烈志宁突然之间做出惊动整个驿馆的大动作后,立刻调集他们那一百人,跟随着乞石烈志宁出来,以防他们突然之间对叶青图谋不轨、狠下杀手。
于是,本不该发生在今日、也不该发生在街头的厮杀,便这样措不及防的发生在了武州城内。
叶青已经分不清楚身上、脸上到底是雪水、还是血水,手中的雁翎刀再次捅穿金兵的喉咙,随之喷出来的鲜血与鹅毛大雪瞬间在脸上融合。
温热血腥的气味仿佛随着他急促的喘气声,都已经被他吸进了鼻孔里,但他距离乞石烈志宁的方向,依然还有不远的距离。
想要杀出一条血路,在人数不占优的情况下则是极为的艰难,但不管如何,他们也都必须以命搏命,如此也才有可能拼出一线生机。
战马的嘶鸣声,金兵与禁卒的厮杀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手中的兵器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原本还是很宽的大街之上,此时却是人仰马翻、鲜血横飞。
“都头接着。”许庆拼着大腿处被金人的长矛刺破,大喊一声,那支步枪也被他终于逮住机会,扔向了空中。
叶青显然也早就等候多时,手里的雁翎刀隔开一杆长枪,转身之际用力一刀斜劈而下,金兵只剩下半颗喷着鲜血头颅的身躯,手里的长枪无力的在空中胡乱的刺了两下,而后才不甘不愿的倒了下去。
“别让他接住那个东西。”乞石烈志宁看着空中的飞起的步枪,急忙惊呼道。
而后夺过旁边护卫手里的长弓,搭箭拉弓,但不等他弓弦拉满,整个人随着砰的一声就飞了出去。
清脆的枪栓声音在叶青耳边极为受用,那枪响声也同样让正在厮杀的动作顿了一下,只是不等他们回过神来,又是一声枪响在漫天飞雪中响起。
一名金兵头颅处冒出一个血洞,而后在从雪地刚刚爬起来的乞石烈志宁身前倒了下去。
“再不住手……。”
“住手……。”张玄素几乎是破了嗓音,用尽了浑身力气嘶喊着。
乞石烈志宁的肩膀处,此刻却是露出了一个黑洞,丝丝鲜血正从那里往外冒,如同乞石烈志宁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似的,顺着脸颊夹杂着雪花往下流。
“叶青,老夫绝不会放过你。”乞石烈志宁用另外一边玩好的那只手,推开另外一个挡在身前的金兵,冲着叶青喊道。
“让他们立刻下马。”叶青端着枪,一动不动的瞄准着乞石烈志宁道。
“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整个武州城都是我大金的金兵,除非你往草原上逃,但那也是死路一条。”乞石烈志宁实在忍受不住肩膀处火辣辣的灼心疼痛,捂住肩膀愤怒的喊道。
“那是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操心。我数三声,让他们下马。”叶青面无表情的举着枪说道。
“若是老夫……。”
“一……二……三……。”
砰一声,随着叶青的三字刚刚出口,乞石烈志宁脚下瞬间飞溅起一片青烟的雪花。
“下马……。”张玄素扶着乞石烈志宁,不等其开口便扯开嗓子嘶喊道。
随着金兵下马缓缓走到一侧,许庆、赵乞儿等或是带伤、或是流血的禁卒,快速的牵过金人的战马,而后一个个的跨了上去。
随着叶青跨上赵乞儿牵过来的战马,手中的枪也在此刻缓缓枪口冲下,居高临下的看着乞石烈志宁道:“还请石大人送我等出城如何?”
“叶青你得寸进尺!”乞石烈志宁看着马背上的叶青怒道。
砰的一声,那微微下垂,被叶青单手拿着的步枪,再次击中了乞石烈志宁的脚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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