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二哥!”我挣扎着睁开眼睛,坐起身来,身边只有被我吓了一跳的项狗狗。
头还是疼的厉害,身体也仍有些不适,我拍了拍昏昏沉沉的脑袋,应该还是长时间没有休息导致的吧?
“你……你醒啦?白大哥。”项狗狗凑过头来,仔细打量我,问了句废的不能更废的废话。
“哎,你终于醒了,担心死我了。你是不知道啊,总是不睡觉,是会减少寿命的啊!我小时候我爹就总是这么对我说!还说我们村以前……”这小子话匣子一打开,再合上可就难了。
我赶忙打断他,问道:“我二哥呢?他怎么样了?”
项狗狗被我这么一问,先是一愣,接着又开始支支吾吾的含糊其辞,什么“你要好好休息,多注意身体!”“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儿东西?”之类的话说个没完。
我本就焦急,加上头晕的厉害,再听他在这里故意的顾左右而言他,气的猛然一掌拍在床边的木凳上,把那张倒霉的凳子拍的粉碎,并大声呵斥道:“狗娃子!别跟我废话了!”
项狗狗吓了一跳,立刻就闭了嘴。小心翼翼的看我,见我显然是真的怒火冲天了,立刻一溜烟的跑出了房间,嘴里飞快的说着:“白白白大哥你别急我现在就去找苏苏苏未燃让他自己过来给你把事情解释清楚我也是受他指使才才才骗你的你你你别生我我我的气啊!”
骗我?骗我什么?
对了,是他和雷无面的事?我立刻想到了我昏倒前模模糊糊看到的景象,苏未燃很可能和雷无面之间有所联系,他俩到底谁是谁的内线?又或者是要一起在飞雪山庄和白寿两边各取所需!?我……我得问个一清二楚!
还有很多事,我都需要他给我个清楚的解释!从他在我们收服烈焰金风鸟之后武功忽然变的很高,再到奇迹般的从回生泥中出来追上我们,这些都是他刻意隐藏的问题!而且他这次回来武功好像也要比之前强了许多,带着个受伤的李仙农和小环一个小姑娘,如何能独自杀了五个黑衣人?
他之前虽然说要向我解释,却始终都是含糊其辞,我对他深信不疑,所以也就没有追问,可昨晚他和雷无面的接触让我不得不再次对这个人产生怀疑!
正在思索要如何质问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却又是项狗狗,“白……白大哥,苏大哥让你去见李……李爷爷最后一面。”
李仙农?最后一面?我竭力支撑着自己坐起来,下了床。虽然头仍然疼痛难忍,但身体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项狗狗过来帮我披上衣服,扶着我向门外走去。
刺眼的太阳高照,看样子是刚过中午。玉旻山上一片明媚,有种春天万物复苏的感觉,我这才察觉自己身在待客的一间别苑的二楼上。
环顾四周,飞雪山庄里,大家正在有条不紊的做着善后的事情,将死者一一识别,然后掩埋;清理庄内残留的血迹和散落的兵器;规整藏书阁、药房和兵器库;修葺房屋和坍塌的围墙……
看着这劫难过后的飞雪山庄,心里忍不住倍感凄凉,而大家又在这么努力的想要将它恢复回原来的模样,又让我感受到了无限的希望。
“白……白大哥,走……走吧!”
“嗯。”
李仙农也被安排在一间别苑中,这些用来待客的房屋没有人居住,所以收到的破坏也最少,大部分伤员都被安排在这边。
眼里时常闪烁着精光的李仙农,此时正合眼平静的躺在床上,床边站着的是白镜海和白镜林两位长老,还有小环,却没有见到苏未燃的身影。
“怎……怎么会这样?之前不……不是说只是需要静养吗?怎么会……怎么会忽然就……就……”看着李仙农微微睁开和双眼,和那一脸苍白的皮肤,我不知说什么才好。
“李……李爷爷那天晚上……帮苏大哥和小环姐姐杀了那五个黑衣人之后,就……就已经不行了。”项狗狗话里已经带着哭腔了。
当天晚上就不行了?那苏未燃还假仁假义的说什么“需要静养”、“找李仙农”这样的鬼话?为什么!?
我看着躺在那里奄奄一息的李仙农,悲从中来,却又无能为力,又想转头去找苏未燃这家伙问个清楚!
“三……三少爷。”叫我的是李仙农,我赶忙凑了过去,握住他瘦的只有皮包骨的手。
“三少爷,人……人皆有一死,你不必为我难过,也要尽快从思念老庄主的感情里走出来。”李仙农的声音很轻,很微弱。
他已经命在旦夕,还在想着宽慰我,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他一直像是个长辈,在山上我们和雷百箭他们交手后,他明明受了重伤,也还在关心我,怕我走火入魔。听到项狗狗的呼唤,又立刻和我一起飞奔回来,是……是那时的伤没有好就再次剧烈活动导致的吗?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自责。
忽然,李仙农无力的手紧了紧,又对我轻声说:“三……三少爷,你们之前从鬼哭涯下顺利出来后,苏未燃昏倒,是因为他服了些药。”
“药?什么药?”
“提魂耀心。”
“这……这是什么药?”
“让人短时间内功力大增的药,只是副作用极大,甚至……甚至有可能终身……终身残疾。”
“啊!?”我根本没有想到,他居然是因为这个而……
“他……他为了帮你对抗心魔,服……服用了两颗。”
“两颗!?”我更加惊讶了,“为……为什么会这样?”我急切的问李仙农。可他却好像很不舒服,刚才微微睁开的眼睛也已经逐渐闭上,手也越来越冷,好像就快要不行了。
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用力的握住他干瘦的手掌,大声的呼唤着他的名字。而那个向来药到病除却又脾气古怪的老头,却再也不会应声了。
我握着他的手,一丝丝的感受到那仅有的温度从他身上缓缓的流走,悲伤又无助,再想到我爹他也……也已经不在人世,再也无法控制的泪水奔涌而出,宣泄着我长久以来压抑的懦弱与胆怯!
……
……
我不记得自己是做了怎样的噩梦才被惊醒,又是夜晚了吗?窗外能依稀看见几颗星星悬挂在夜空里,有些比较黯然,也有些十分璀璨。
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吗?我在心里问自己。虽然有很多的不解,可是整件事似乎都画下了句点吗?
我忽然觉得好累,真的好累。
我在这整件事里起作用了吗?或者说,我起到该有的作用了吗?我很想去看一眼爹的遗体,也想去看看邪毒在身的二哥,可是我忽然想要问自己,难道我能做的,都是这些根本没有意义的事吗?
二哥和雪心“谋杀”大哥的事情被揭穿,最关键的人物是苏未燃;白寿偷袭飞雪山庄,出力最多的是我爹;鬼哭涯下遭遇秦断雪,烈焰金风鸟幻化,运筹帷幄的还是苏未燃;穿越影子路提前回到飞雪山庄,依靠的是项狗狗;玉旻山上埋伏雷百箭,决定胜负的是李仙农;营救我爹和二哥复仇白寿,最后手刃强敌的也是苏未燃!
我呢!?我在这一连串的事情上,到底做了什么有用的事情?愚蠢懦弱的单恋着雪心?失去知觉全靠爹和苏未燃的保护勉强活下来?大呼小叫的要杀秦断雪?跟着个孩子一蹦一跳的穿过大山?让一个受伤的老人替我吸引敌人,自己再出来大开杀戒!?还是……还是只知道蛮干,以为自己手中半吊子的剑法可以解决一切!?
我到底有什么用!?我到底要怎样才能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和物!?
我望着深邃的夜空,每颗星星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它们都在那个位置上不断的闪烁着自己的光芒,而我呢?我的位置呢?我所擅长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武功不够高,头脑也不够聪明,我仿佛迷失了自己……
于是我就这样坐着,看着窗外的夜色、星光、明月,呆呆的坐着,一直坐到天亮。
……
房门被人推开了,进来的人是苏未燃。
“怎么样?好点儿了吗?”他语气平静,好像是个大夫,又好像是这里的主人。
我茫然若失间不知如何回答。
“穿好衣服,出去走走吧,我在楼下等你。”苏未燃说完,便出了门。
我将床边的那身白衣穿上,又将头发用束带扎好,有些心绪恍惚的下了楼去。
苏未燃见我下来,打了个招呼便和我一起出了别苑,向外走去。
也不知又昏迷了几日,飞雪山庄似乎已经恢复了秩序,各类弟子的操练,生活设施的归置也全部到位,庄内外销的武器,丹药也已经开始了秩序井然的生产。
沿途一路不时有匆忙走过的弟子给我们打招呼,浑身也散发着昂扬的斗志,一扫几天前悲观、颓废、消沉的样子。
“其实这几日你昏迷不醒,庄内无人主持大局,所有的事情都是两位长老和梁姐商量着定下来的。现在看来,经此一役,飞雪山庄恢复元气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也说明了你爹生前对庄内各种人员和事物的管理是很到位的。”苏未燃一边走,一边向我讲解。
“我……我昏迷了多久?”我的脑袋已经没有之前疼的那么厉害了,身体好像也复原了八八九九。
“三天。”
“哦。”和我想象的差不多。
“我爹和李仙农……”
“现在就是带你去祭拜他们。”
“嗯……”
虽然有很多疑问,也对他有很多怀疑,可是这会儿我却不想说话,只是单纯的不想说话。
苏未燃似乎也能感受到我的情绪,一路上也没有再多言语。
我们一路走到飞雪山庄的后面,玉旻山上的雪丘上,这里已经被人清理成了一块墓地,一座座新坟在雪地中有序的坐落,让我感到无比的孤寂和落寞。
有些人正在拜祭逝去的亲人,见我和苏未燃走来,都投以同命相连的歉意,可他们的礼貌和包容,更加让我无地自容,更加让我觉得羞愧难当。
“这里正好可以俯瞰整个飞雪山庄,我们把墓地选在这里,希望他们在死后能够保佑飞雪山庄,也见证飞雪山庄今后的发展壮大;特意选在飞雪山庄后面,同时也是希望他们能够被飞雪山庄守护。”苏未燃没有看见我的窘迫,一边点头向那些痛失至亲的人们示意,一边轻轻向我解释。
“我爹和李仙农他们呢?在哪?”我急于摆脱这种内心的困境,低头找寻起来。
“这边,跟我来。”苏未燃迈步向墓地深处走去。“事出有因,两位长老也同意是白家与人的恩怨牵扯了飞雪山庄,让这么多兄弟姐妹凭白无故丢了性命,所以庄主和死去的两位长老,还有李仙农的墓除了外面多围了一圈石块,和其他人的墓是一样的。”
“恩,你和两位长老有心了,谢谢你们。”我望着脚下的坟墓,谢过苏未燃,仰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跪了下来。
苏未燃轻叹一声,转身默默走的远了一些。
“飞雪山庄第三任庄主白镜山之墓”
“飞雪山庄长老白镜火之墓”
“飞雪山庄长老白镜风之墓”
“李仙农之墓”
我跪在这四座坟墓之前,无地自容:“爹,孩儿不孝,飞雪山庄逢此劫难,孩儿不能守护左右,也不能率众迎敌,还任性妄为,结金丹出体,连累爹为保护我而受伤,进而害得整座山庄陷入危机!如今又不能救你出来,也不能手刃仇敌!我愧对飞雪山庄列祖列宗,愧对庄内弟子和白家族人!我本欲一死以谢先辈,可现在大哥下落不明,二哥邪毒未除生命垂危,飞雪山庄内也百废待兴,孩儿只能残存这条性命,尽我余生之力重新壮大飞雪山庄!请白家祖宗和爹你在天之灵保佑孩儿,保佑飞雪山庄!”
再没有一滴眼泪,只留下一腔热血和无尽的决心,我重重的磕下三个响头。
拿起早已备好的福金纸钱,用火折子轻点,火光微微摇曳,继而焚燃起来,金色的纸钱渐渐化作黑色。一阵山风吹来,黑色的灰烬中飞起几片未尽的纸屑,随风扬起,伴着山风越飞越高,像是几只涅槃重生的黑色蝴蝶,闪着点点金光,我看的出神,站起身来目送它们远远的飞进了茫茫玉旻山深处。
“爹,孩儿长大了,不会再像以前那般了,你在天上看着吧。”我仰望碧蓝的天空,喃喃自语道。
万里晴空,纤云不染,好像是明净的水,徐徐吹过的风也不似往常那般寒冷,回头看高挂天空的太阳,也洒下暖和的阳光。这一切,都像是在劝慰妄自菲薄,故作颓废的我,经历的磨难不过是人生中飞扬的尘土,会迷了眼,脏了身,可拍落后,只会让我们更加珍惜的向前而去,我又怎么会被这些已经过去的尘土所击败?
“苍山皑,霜梅白,故人寄存于兰若;寒夜去,清风里,墨蝶归乡伴绮罗。”苏未燃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轻声吟道。
“诗兴大发?我也觉得它们像是蝴蝶。”我回头问他,不自觉的带着微笑。
“呵,没有,只是随口胡诌,莫名想起苏百清那首凄霜梅而已。”他淡淡的笑着说。
“哈哈哈,那我也在这飞雪山庄里,用你这随口胡诌的诗选个东西命名,留作纪念,你不会介意吧?”
“岂敢,岂敢,白三公子你随意便是。”苏未燃谦虚的微微躬身道。
闲话归闲话,这男人之前和雷无面的接触时钟犹如心头一根长刺,而且苏未燃在整件事中隐藏了太多的秘密,不问出来,我根本无法释怀!再联想到他亲手放走了害的飞雪山庄落得如此境地的直接凶手雷无面,更是怒不可遏。
“说说吧,你和雷无面到底说了什么?而你又为什么放走她!?”我忽然冷声问道,目光也紧紧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