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脸轻松地走到他身边,夜风透进我衣服里带着些许寒冷,我忍不住收了收自己的手臂。我抬头,今晚的星星特别明亮,一颗颗离我特别近,仿佛伸手就能触摸。
社长也抬起头,顺着我的目光看着那些明亮的星辰,他说“Gorden,你知道地球的外面是什么?”
我勾了勾嘴角,说“宇宙啊。”
“你相信这个世上有另一个你吗?”他稍稍偏着头,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容。
我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映着黑夜中的星辰闪闪发光。我把手支撑在栏杆上,冬日的栏杆冰冷直刺我的骨髓。
见我没有回答他的话,他自顾自说下去。
“在另一个世界的你,有和你一样的外貌,却有和你不一样的家庭、人生和阅历,”社长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宇宙有很多这样的平行世界,每个世界里都有一个不同的你。”
我摇摇头,耸了耸肩,说“那么多个我里面,总有一个能当百万富翁的吧?你看我在这里平平淡淡的,是不是到了隔壁世界里我就是superman了?”
我笑着说完这些,但社长却敛了笑。印象中,社长从来都是似笑非笑的,他的情绪被很好的隐藏起来。心理学上说一个人的行为经常会出卖一个人,但我认为社长的情绪、语言甚至行为,乃至是潜意识,他都能自我管理,从而不让任何人看透他。
“我没有在开玩笑。”第一次,我感觉到他眼中的冰冷,那种凉意甚至是超过了冬日的夜凉如水。
我忍不住无奈笑了一声,说“我也没有开玩笑啊。”
他转过身,一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又抬起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出了阳台。我叹了一口气,往阳台外面望了望,之前在中央公园里散步的丧尸还在来回走动。不知从何处又卷来一阵凉风,我拉了拉外衣还是决定先回客厅了。
我们依旧是坐在和刚才一样的位子上,Eli像是视察的领导坐在正坐,杨叶叶和方晓坐在对面,我和社长坐在左边。
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社长也没有多说什么,席间仍是保持着从前话少的习惯。一时间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于是索性也不开口了。
一顿饭大家都吃得很安静,甚至没说过一句话。直到快吃完了方晓突然放下饭碗和筷子,站起来,说“卧槽狗蛋我有事要告诉你!”
我端着碗看着方晓,点点头。
从刚才回到家方晓给我开门开始我就发现她一直有话想说,但因为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我就没有太在意她到底有什么事想要告诉我,现在我刚和社长谈完人生又把方晓的事给忘了。现在她重新提起我就跟着点点头,让她继续往下说。
“狗蛋,你爸妈回来了。”
我一开始以为方晓是在开玩笑,但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我又觉得好像是真的。她指了指我家专门放杂物的房间,说“你爸妈在那里面呢。”
我站起来放下饭碗,走到杂物房门口。杂物房的门已经被锁住了,但钥匙还挂在门上。我转了一圈钥匙把门打开,我没敢把门开太大,只是开了一条缝。我的父母此刻正绕着杂物房来回地走,似乎是不知疲倦的样子。
我把门轻轻关上,又转过头小声对方晓说“你怎么把我爸妈关在杂物房啊?”
“不是我关的,”方晓皱起眉头,忙着解释说“你爸妈回来的那么突然,我们又不敢跟你爸妈动手。所以我和社长就去房间里躲起来了,你爸妈是自己跑进杂物房里去的。”
我又转过头看着杂物房的门,说“我爸妈去杂物房干什么?”
“说不定你爸妈就是在杂物房里感染病毒的,”杨叶叶站在我身后,摸了摸下巴,说“就像在超市的时候,一开始超市里明明没有丧尸的,后来有几只穿着工作服的丧尸进来了来来回回绕来绕去的,说不定他们就是在超市被咬的呢?”
我点点头,不得不承认杨叶叶说的是有几分道理的。也许他们被感染后仍然会记得自己被感染时候的位置,然后等天黑了又回到当时被感染的地方。就像是中央花园里那几只来来回回散步的丧尸,他们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只能在一个地方徘徊。
也就是说,在这个地方感染的丧尸,每到夜晚就无法去其他的地方,只能回到这里。
“可是,可是我也不能把我爸妈一直关在这里啊!”
“说不定在这里叔叔阿姨更安全呢,”杨叶叶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看电视上啊那些丧尸饿极了还会互相吃的,叔叔阿姨要是被别的丧尸给吃了那不就糟了吗?”
我皱着眉转过头看着杨叶叶,她一脸严肃地说着这番话,说完还抿着嘴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用手肘扶着门一边靠在门边,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照你这么说研究所里那些丧尸缺水断粮的,岂不是都应该自己吃自己了?”
“说不定,我们去之前丧尸更多呢?然后大部分都被他们自己吃光了啊,”杨叶叶眼珠子转来转去,说道“反正就是呆在这里比较安全,你想你要是被你爸妈抓伤咬伤了,你爸妈要是知道也会难过的。”
方晓点点头,附和道“叶子说的有道理。”
“我也觉得有道理,不管怎么说在没有摸清情况之前,在这里面呆着都是最稳妥的,于你还是于你父母都是有利的。”Eli分析道。
我点点头,他们说的对,眼下我们还不了解现在的局势,如果贸然把爸妈放出来只会徒增我的担心。虽然这样禁锢他们限制了他们的自由,但也总比在外要安全得多。
爸妈,你们放心,我会想办法把这里恢复的,我也会想办法活下去,我会想办法救你们。
晚间的时候我又刷了一遍下午发布在网络上的消息,依然是无人回复,手机也没有任何未接来电。我的□□群组里只有几个用手机□□登陆的好友头像还亮着,但每次我发去□□消息的时候都无人回复。
我渐渐开始肯定了整个H市只剩下我们了这个猜测,甚至再扩大一点说,我们说不定已经是最后幸存的人类了。
这天晚上大家睡得都不安宁,杂物房里一直传来有人在踩地板的声音,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不着是不是因为这个。爸妈的房间让杨叶叶和方晓给睡去了,我房间里一窝挤了三个男人,我睡在床上,社长和Eli把从超市里顺来的床上用品在地上堆了个地铺。
我躺在床上枕着自己的手一面看着天花板,一面听着外头的动静。杨叶叶和方晓一共起来了五次,期间上厕所两次,其余三次似乎是在喝水。Eli也起了五次,一次上厕所,四次趴在窗上盯着外面。社长倒是没起来,他和我一样睁着眼睛和天花板深情对望。
其中一次Eli去上厕所,似乎还和正好在外面喝水的杨叶叶碰个正着,然后客厅里就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和两人故意压低声音的说话声。
Eli和杨叶叶聊了很久,我本来是在听他们聊天内容的,突然社长的声音响起愣是把我吓了一跳。顿时我有一种在偷听别人隐私然后被人抓包的感情,但其实Eli和杨叶叶也没说什么我不能听的,只是夜深人静社长这么一说话我心中没由来一慌。
“这么晚还不睡?”他亦是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好不容易将情绪平复了,才默默丢个白眼给睡在下面的社长,我没好气地说“你不也没睡吗?还偷窥我。”
我听见他笑了一声,接着说“你还偷听他们说话。”
“他们又没说什么我不能听的,又不是告白也不是八卦,我就是偷听怎么了?”我说完又哼了两声,翻了个身背对着社长,懒得再和他说话。
然后他也没有再说话,Eli还没有回来,周围安静地让我莫名的发慌,仿佛是又回到了在珠峰底下的日子,现在的情况比那时好不到哪里去。
“老大?”我不确定社长是不是已经睡着了,于是保持着侧躺的姿势叫了一声,我想如果社长没有回答我我就干脆直接睡吧。没想到社长竟然应了我一声,我翻了个身发现他竟然还睁着眼和天花板交流感情。
“为什么那个时候我问你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你那么肯定地知道不会。”我侧躺着看着社长,问道。“现在想起来,从七号楼开始,到金月芳家的镜子,再到珠峰下面的研究所,你好像都很有把握知道我们一定不会死,为什么?”
我一字一句地说着,试图从他的眼里找到一点波澜,可是等我说完所有的话,我发现他眼珠子连动都没有动过。
“你也别拿塔西亚来搪塞我,从头到尾我除了听过尤塔的声音,我甚至对塔西亚和尤塔的存在一无所知。社长,我们认识虽然只有半年,但既然经历了那么多生死,我觉得我们现在也应该能算是兄弟了。”我顿了顿,接着说道“你到底有多少事情还瞒着我?这些事到底是我不能知道的,还是你不肯让我知道?”
我说完这番话,他依然在看天花板,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传说中那种可以睁着眼睛睡觉的人,我扁了扁嘴,心说我在这里长篇大论吐槽你居然给我睡觉,于是我哼了一声也不想理他。
就在我闭上眼准备睡觉几乎是要睡着的时候,一直在和天花板交流感情的社长终于慢悠悠开口,他说“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此刻我正陷入一种左脚在梦里右脚在现实的尴尬局势中,于是我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我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等这件事结束了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不知道这话是不是社长说的,我只知道在我最后的意识里那个越来越遥远的声音是这么说的,然后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