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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断弦琵琶(1 / 1)

“晚间去擒鹿楼吃生腌水木瓜?”赵青棋搂住她的肩膀道。

这前后一个多月,良渚要忙着庄稼收种,六学中不少门禁都收了,尤其是下三学,最长可请假十日再归,因为下三学中最多的就是庶人子弟。

“师兄自己去吧,我不去了……”

“你怎么了?又生病了?”赵青棋要伸手摸摸她额头。

时嵬立即把他的手拿下,“不不不,师兄,我一切安康,只是——”

“只是什么?”

时嵬眨眨眼,“什么也没有。”

“什么什么也没有?我看你有事难以启齿,说出来,美人师兄帮你想办法。”

“真的没有,师兄。”时嵬心中已经在盘算着裹胸一事。

赵青棋四下张望,“醋醋,你喜不喜欢吃烧饼?(贴烧饼,同性之好。)”

一边偷偷看时嵬,柳眉杏目,丹朱樱桃唇,这样一个明艳光亮的美男子,偏生眼角一颗小小的黑痣,薄福却惹人怜爱,斜月楼最上乘的男子也不敌时嵬刹然一笑。

时嵬正想说喜欢,门外斋仆轻轻唤了一声她,“时斋生?”

“怎么了?”时嵬隔门答应。

“元斋生让小人把这个给您。”

“什么?”时嵬转身打开门。

一只做工精良的蛐蛐笼子。

用最好的灯芯草编织,交叉骨架处都磨平了倒刺。

“这是元幕师兄给我的?”

“正是。”

“这……”看起来实在价值不菲。

“元斋生说是他自己闲着无事做的,并不是在市集所买。”斋仆暗想,元公子果然未卜先知,连说辞都给他备好。

“元幕师兄还会做这个?”

“若是不信,等他回来您可亲自一问。”

时嵬接过笼子,这下还可以去逮蛐蛐玩。

这个元幕,早不给,晚不给,非要在他想偷鸡摸狗的时候插手,果然是狗拿耗子。

时嵬问道,“元幕师兄昨日也没有回来,他是生病了吗?”

“嘿嘿……”赵青棋冷笑几声,“他若是生病,北斋就没有几个康健的人了。”

“啊?”

“体格壮如牛。”赵青棋补话。

找人累了半日,元幕扶着脑袋在茶楼的一个角落桌边挨着桌子就睡着了。

对面的巷口有两三个小男孩,光着屁股在一棵花树下撒尿,各自攀比着谁在树干上洒得高,笑声喧闹,元幕眉间不满,渐渐睁开了眼。

那几个孩子如麻雀叽喳一窝子笑,五六岁的小孩子,元幕忽然就有了想要掐死他们的冲动,这些小鬼,真是烦人。

转手把一只茶杯从窗子丢出去,碎在那几个孩子脚下,吓得他们一哄而散。

他闭了眼,又开始小憩。

这一睡便是日暮。

他从宽袖中掏出一张画像,上面是一个清秀的女子,怀抱断弦琵琶。

茶博士走来弯腰添满了茶,又把一只空杯子放在满杯的旁边,这就是要赶人走的意思。

元幕把银片压在空杯之下,扭身从窗户跳了出去,飞鸟一般敏捷的身手。

茶博士手中提着热水,眼中却不禁望向窗外的人。

一个女子裹着藕粉色的披风经过,身后有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孩,手中提着篮子,篮子上盖着白布,看样子是那个粉衣女子的侍女。

只是天色已晚,不知这二人为何出来,那粉衣女子腰间的挂饰和腕子上的金镯子都不是寻常人家可有,应也是大户人家,却没有夜间乘轿而出,也未曾多带家仆,有些古怪。

元幕等的就是这个女子,他把画像放在侍女的篮子里,拱手行了个六学博士弟子的相见之礼。

“在下元幕,元岭云。”

那女子一听他的姓氏便急匆匆往回走,侍女挡在元幕前面,不允他追逐自家小姐。

粉衣女子面容憔悴,身形有些臃肿。

只听元幕冷冷道,“谈娘子,在下并不想动手。”

她停驻,“妾身只是想把这个孩子生下,也愿意自己养大这个孩子。”

元幕沉默,缓缓道,“这孩子,生下来如何立足?”

粉衣女子快步跑到元幕脚边,双膝一弯跪下,“求元三公子给贱妾一条活路,大夫说贱妾体质与旁人不同,这孩子已经成型,若是强行要了他的命,那贱妾也活不成。”

元幕握紧了拳头,知道这一次不是几包金银可以打发的。

“难道公子真的要看着贱妾和这个孩子都下黄泉?”

她仰起头眼中含泪,热泪从夺眶而出,望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元幕心烦意乱。

她牵住元幕的衣角,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求饶,“还请公子高抬贵手。”

元幕看着那双眼睛,突然慌了神。更奇妙的是,相同的位置,她眼角也有一颗黑痣,只是这黑痣添在这女子眼角边,多了几分妩媚妖娆,想起时嵬,那痣便有几分楚楚可怜,不经世事的意思。

他更加暴躁,怎么会把她看成那个小子。

耳边尽是粉衣女子低低的哭泣,侍女也跟在她身后跪倒。

元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不要在城中乱走了,二哥在找你。”

算了,不过就是挨一场打,总比让她们没了命划算。

刚走出十几步,那粉衣女子骤然倒下,侍女眼泪不止,“谈娘子!”

元幕猛然转头,已经来不及,粉衣女子腕子上的金镯子沾了泥灰,左右的泥灰和入鲜血之中,前一刻她眼中还有光芒,如今,那双眼睛却黯然无色,纵是泪水也洗不净眼中的苍凉。

鲜血如泉涌,自她身下而出,染红了她藕粉色的衣装。

小侍女哭嚷着,“求大人救救娘子,求大人,就算是要奴婢的性命,奴婢也甘愿。”

这样下去,她会流干血。

元殷干的这事可真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他摇摇头,“你让开。”

弯下腰,把谈依璇抱起,怀了身孕也不甚增重,看来躲元殷很是辛苦,不过这下也无所谓了,这个孩子已然保不住,这个女人漂亮,可就是没有脑子,元家想要她的命,不会比碾死一只蚂蚁麻烦。

她是刑部尚书的第六女,是正妻所出,做出这样的腌臜事,怕是后路也被元殷给断了,一步错步步错,元幕心中觉得她愚笨不已,却又隐隐悲伤,这样一个婉柔素净的女子,被元殷糟践得不成样。也许是元幕见多了对着元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子,突然出现一个只知躲闪却不正抗的谈依璇,他觉得她比那些女子更像是个女子。

想要拿孩子当筹码,她一定比旁人多了一个胆。

这时候她还在求他保住这个孩子,元幕不得不告诉她实话,“已然回天乏术,你要是不想死,就莫要再挣扎。”

话毕,她终于安稳了,一颗心也空了,就像磕碎了壳的鸡蛋,蛋清蛋黄流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请放下妾身。”

元幕没有搭理她,继续抱着她走,观这出血,元殷是铁了心要她的命。

风卷残花,花瓣凋零在地上一摊狼狈的鲜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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