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初等余一春唱完,才微笑上前:“余老先生。”
余一春满头白发枯燥而乱糟糟的,斜眼瞧了魏初一眼,他眼皮耷垂,皱纹一层一层堆着,眼神却十分精亮,慢吞吞地说:“你也是来给赵小子当说客的,走吧走吧,我救过他一回,已是向天借命,再救他那就是逆天了,逆天的事老头子我是不干的。”
余一春出手,那绝对是从鬼门关拉人,而且还一拉一个准。然而生死有命,每个人什么命数,老天在看着呢,寿数几何,也自有阎王爷判决,他看见谁就反反复复拼命地救,那不乱套了吗?
所以余一春自成名起就立下誓言,一个人他只救一次,再多啊,嘿嘿,那是你的命,认了吧。
说着还摆摆手,站起来就要回屋。
他的大徒弟葛闻喜也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了,还跟个小跟班似地跑过来扶他,被他不耐烦地挥开:“扶什么扶,几步路老头子还是走得动的!”
葛闻喜苦笑,转面对魏初说:“夫人请回吧,师父做的决定不会更改的。”
魏初扬声道:“我并非为赵无殊说情,我是来求医的。”
余一春脚下一顿。
魏初接着说:“想必余老先生已看出我抱恙在身,不知我是否有福气能得您贵手相助?”
余一春沉默一刻,道:“你这个病一来是吃错了药,二来心存死志自绝生机,谁也救不了你。”
南风瞪大了眼,魏初微微一笑:“余老先生果然了得,只需一眼就心如明镜,不过我这病,还真只有您能治。”
她朝南风示意,南风就将一张折了两折的纸交给葛闻喜。
葛闻喜不解地打开一看,惊诧道:“这药方……”药方没问题,有问题的是这趣÷阁迹,这分明是……
余一春也眯缝着眼瞧去,忽地双目一睁,沉声问魏初:“这药方是谁开的?”
“开这药方的人姓李名闻善,在江南是个非常有名气的大夫,人称李神医。”
余一春大怒:“这小兔崽子,学了三分皮毛也敢称神医了!”
他看着魏初叹了口气:“你这女娃本该越早落胎越好,他却给你保着,简直胡闹!你若想活命必须立即落胎,既然是我的弟子害你成这样,老头子也不能坐视,老大,你马上给她开药,尽务必保她周全。”
葛闻喜连忙应下。
魏初却笑一笑:“不急。”又看了南风一眼,南风咬着牙默默地把肩上的包袱打开,里面是一个一个黄色油纸包着的东西,这都是药渣。
魏初道:“这是近半个月来李闻善给我吃的药的药渣,两位请看。”
包袱一打开,余一春师徒就齐齐变色了,再开了几个药包,余一春脸如锅底:“这个小畜生!”
这些药渣的主要成分都是保胎药,然而也不过是短期内强行保胎,魏初吃这药不出一个月定会流产,而到时人也差不多要油尽灯枯了,说不定会当场血崩而亡。
这哪里是保胎?这是要人命啊!
葛闻喜忙拍抚着余一春的胸口:“师父息怒,小师弟是自来聪慧最有天分的,不至于如此糊涂开出这些药来,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
药方可以是开给别人的,这些药也不一定就出自李闻善之手。
他用怀疑警惕的目光看着魏初。
魏初毫不胆怯:“到底是事实如此,还是我捏造作假,到底李闻善只是单纯的糊涂还是别有居心,我说再多你们也不会信,那不如你们亲自去问李闻善好了。”
“小师弟也来了?”葛闻喜忙问。
“你们去了就知道了。”她转过身,“二位请吧。”
葛闻喜还在犹豫,余一春却毫不犹豫地跟上去,葛闻喜也只好连忙跟上,然而魏初没有带他们去见李闻善。
他们来到了一间普通的厢房,魏初给南风吩咐了几句话,南风肃穆而去。
两师徒还闹不清这是要做什么,隔壁房间就传来破门声,然后是南风冷喝道:“把这个女人拖出去给我剁了!”
这是哪一出?
接着隔壁就一阵兵荒马乱。
尖锐的女声叫着“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李大哥救我”。
惊慌愤怒的男声喊道:“住手!都给我住手!你们要对昭昭做什么?魏初呢,叫那个毒妇来见我!”
这个声音正是李闻善的声音!
这边师徒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看向魏初,魏初走到墙边,将一幅画拿开,便露出一个孔洞,余一春凑上前从孔洞里看去,正好就能看到隔壁的情况。
只见一个孱弱的妙龄姑娘被强行拖出屋去,而李闻善想救救不得,被人压着跪在地上,满脸狰狞地瞪着红眼,要将那个侍女给吃了一般。
余一春心情莫名,这个小徒弟人前人后从来都是温善孝顺的,说话做事都给人如沐春风之感,这也是他最喜欢李闻善的地方,他从来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那边,南风冷笑着看着李闻善:“要对柳昭昭做什么?她害得我家小姐去了大半条命,我们自然要将她千刀万剐了去喂狗!”
李闻善心头一跳,眼里闪过惊慌,恨恨道:“昭昭将魏初当作最好的姐妹,她却抓了她不说还斩了她一根手指,如今又说昭昭害她,毒妇!果然是毒妇!”
“哼,到底谁恶毒李郎中你心里清楚吧,你这些日给小姐吃的到底是什么药!”南风想到刚才余一春说的话,根本不用装,眼睛就红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小姐每天喝下去的那些药汤竟是催命的。
“你明知小姐的身子不能保胎,你还给她吃那些药,小姐到底哪里得罪你了?”南风定定地直视他的双目,眼里仿佛起了漩涡般,她背着墙上的小孔,也挡住了李闻善的脸,李闻善脸上露出恍惚之色,狞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