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杜景深来到了顶楼的露台。
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海城禁烟花爆竹，少了那么点儿年味。
不过，灯火阑珊的，也挺美。
外面天冷，我出来没一会儿就感觉手脚冰冷。
还是杜景深心细，给我带了件厚外套，还塞了个热水袋给我。
凌晨两点的海城，很安静。
杜景深点了一支烟，猛地吸了一口，又背对着我，把烟圈吐到很远的地方。
“那一年，我爸妈死的时候，我本来应该也跟着他们一起死的，是我妈，拼着最后的力气把我救了下来。她还告诉我，让我别回家，也别告诉别人我的名字，有人问起来，就说不记得了。我听了我妈的话，无家可归又无处可去，最后被一家福利院收留，慕听松就是从那家福利院里，收养的我，当时和我同时被收养的，还有一个叫苏苏的女孩子。”
万籁俱寂的夜里，杜景深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晰，而他话语间的落寞和思念，听起来也格外明显。
“你可能不知道，我小时候性格很内向，胆小，又不爱说话，在福利院的时候，就是苏苏一直在照顾我，不让我受其他孩子欺负。她虽然年纪比我小，长得也没有我高大，可是她总是会在第一时间，挡在我面前，保护我。她说我和他哥哥很像，太善良，容易被欺负，还说她以后会罩着我，让我别害怕。她就是为了保护我，才会在我被慕听松选中之后，跳出来说她也要跟着我一起走的……”
“那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慕听松是那么一个人面兽心、心狠手辣的主，要是早知道，我肯定拼死也会阻止苏苏的。可那时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在慕听松点头同意一起收养苏苏的时候，我甚至感觉到雀跃。我实在是太蠢了，居然会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大善人……”
说着说着，杜景深低低地笑了起来，可那笑声，听起来落寞又伤心。
“其实，慕听松收养我，美名其曰是为了培养一个足够保护慕九言的人，其实……不过是想借着这个由头，让我也随着慕九言混进夜家去而已。那时候我很懦弱，根本就接受不了那些惨无人道的所谓‘实战训练’，慕听松从来不会直接教训我，可他们会背着我折磨苏苏。苏苏从来不会对我说什么，我当时也是迟钝，过了很久才发现她身上的那些伤。”
讲到这里，杜景深的身体忽然紧绷了起来，双手也紧握成拳，像是恨不得把什么给砸个粉碎一样。
可想而知，当时，那个叫苏苏的女孩，受的伤肯定不一般。
“那时苏苏知道瞒不下去了，才告诉我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于是，为了不让苏苏受苦，我不得不让自己变强。我麻木地接受那些杀人训练，每天都自我催眠麻痹自己，告诉自己那些都不是人，而是白菜，可到了晚上，我总是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某天夜里，苏苏找到了我，说不想再在那个鬼地方待下去了，想带着我逃跑。如果，我当时没答应她就好了……”
杜景深呜咽着顿下身去，这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男人，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哭出了声来。
“绵绵，我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是我当时能勇敢一点就好了。她是为了救我才死的，她用她的命，换来了我活下去的机会。她一早就知道，慕听松打从一开始就只决定让我们中间的一个人活下去，她知道了，所以故意说要带我逃跑，结果，却是故意制造了我们不合的假象，然后借机让我杀了她。”
“你知道吗？是她亲手握着我的手，把那把刀子捅进她心窝的，她说：‘哥，不要哭，以后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一定要勇敢一点，好好活下去。’绵绵，我真的不想伤害你的，可是一想到苏苏，我不得不这么做。慕听松太狡猾，错过了那个机会，我可能再也不可能把他绳之以法了。对不起绵绵，可是我，从不后悔做出那个决定。”
这一夜，杜景深对我说了很多话，他也在我面前毫无形象地哭了很久。
就像是一个压抑了很久的人，忽然间找到了一个发泄口，非要把累积在心底的那些委屈不甘懊恼自责，通通发泄出来才甘心。
行叭！我知道，像杜景深这样的男人，愿意把这么隐秘的事情告诉我，也算得上是对我的一种认可了。
和他跟那个叫苏苏的女孩之间的感情比起来，我和他之间这种小打小闹的感情，还真的是不值一提。
再说了，什么事情都有个先来后到，他对苏苏的感情比对我的深厚，我也能够理解。
那一刻，我知道我自己释怀了，对于杜景深而言，我不是不重要，而是还有比我更重要的人而已。
而在这件事上，其实最痛苦的人是他，因为要做出选择的人是他，我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也就不再介意了。
“行了，大半夜的，撒什么酒疯呢！”
我伸出脚，踢了踢还蹲在地上的男人，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红包来。
“大过年的，别哭了，给你个红包，回房去好好睡觉。”
杜景深抬起头看我，可怜兮兮地问：“绵绵，你不怪我了？”
“怪什么怪！我又没那么小气！看你哭成这样，丑死了，以后出去别说你是我哥，丢脸！”
话落，我把红包塞给他，转身就想要走人。
杜景深却从后头拉住了我：“绵绵，我腿麻……”
我：……
行叭，自己表哥嘛，有什么办法，只能宠着喽！
于是我拼了九牛二虎之力，哼哧哼哧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又哼哧哼哧扶着他回了房。
到他房门口的时候，杜景深忽然也不知道来了什么兴致，贴着我的额头就亲了一下。
“绵绵，晚安。”
我知道，他那一吻，只是很纯粹的兄妹之吻。
可好巧不巧，那一幕被起夜的冯琴兰女士看到了，她当时还迷迷糊糊的，一见着我们，就瞬间清醒了。
她看了看杜景深，又看了看我。
然后，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女儿啊，咱这样，是不是有点对不起小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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