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上又有鲜血涌出,瞬间浸红了那方丝帕。紫衣却始终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郡主,快让大夫看看您的伤。”冬梅此时已拉了大夫过来,对着紫衣焦急开口。
“无妨,稍后再说。”紫衣盯着前方厮杀,语气淡淡,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
“郡主!“冬梅一脸急色,再欲开口,身旁初夏却拉住她的胳膊,对她微微摇头。
冬梅望着紫衣胳膊上的伤口,狠狠一跺脚,头一扭,赌气似地不再看紫衣。眼角却止不住的瞟。
初夏见冬梅安静,方才扭头细细打量起紫衣,眼中满是疑惑与探究。若刚才她还以为那一镖挡的只是巧合,那么此时呢?
眼前的小人儿,不再是往日的娇声软语,狡黠伶俐,而是低沉的,冷漠的,甚至带着丝丝寒意的。虽早知郡主聪慧,但这样的神情,这份面对鲜血的冷静,真的是一个孩子能拥有的吗?
前方厮杀,将要落幕。
她站的笔直,风吹过,卷起她粉色罗裙,而她脸上,竟隐约有着嗜血的兴奋和淡淡笑意,那笑意平静,却波光暗隐,仿佛只等一点波澜,便要惊起滔天巨浪。
感觉到身侧灼热视线,紫衣蓦然扭头,正好对上初夏若有所思的眸子。
初夏冷不防对上那双黑眸,心中竟无端涌起一股寒意,她慌忙低头,对着这小人儿竟有了丝丝畏惧。
有了影卫的加入,院中厮杀成了一面倒的形式,不一会,四名刺客便被废了武功带到紫衣面前。
那刺客头目艰难的抬起头来,紫衣方才的话,他自是听到了。“杀了我。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紫衣居高临下看着他,然后缓缓笑了。森森寒意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死?这么奢侈的要求你也敢提?”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紫衣抬头望向门口,瞥见模糊官袍,眉头一皱。回首对身后影卫说道:“带着他们,跟我来。”言罢,她转身便走。
“倾儿……”千夜雷望着紫衣的背影轻声开口。
“父王,这些人我要亲自审问,那些庸才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你处理完了这里的事来牢房找我。”紫衣声音暗沉,一路向前走,不回头。
雷王府监牢,紫衣微垂着头侧身而立,幽暗的灯光照的她脸上忽明忽暗。
紫衣身后,影卫立成俩排,紧紧盯着他们的郡主,紫衣今日的表现。足以让他们震惊。
紫衣面前,烂泥一般躺着四个刺客,如死狗一样喘息着。
许久之后,紫衣缓缓抬头。望着面前四人,满目鲜血映入她的瞳孔,一些不堪回首不能面对的记忆被那鲜红不断激荡,横冲直撞从她心底翻腾而来。
前世,她要学会不漏声色,要学会伪装。所以表情这东西,她早已能熟练掌控,无人的时候,她是冷静的坚毅的,甚是没有表情的。而这五年孩童时光,五年万千宠爱,让她再次懂得了欢喜嗔怒,击碎了她二十年的坚硬。
她本以为,那些不堪的过去她已忘记,却不想,那些记忆早已刻入骨髓,不能忘,不许忘,不敢忘。只需一个机缘,它便如奔腾的河流,汹涌而出。
紫衣突然,便笑了。
“杀了我!!!!杀了我!!求你杀了我!”一个可爱女童,笑意盈盈,眼底却滚动着无尽暴戾与杀意,如此鲜明的对比,妖邪而让人惊悚。被这样的眼神盯着,那刺客头目满眼恐惧,咆哮着求死。
“我说过了。别和我提这么奢侈的要求。”
“你知道什么最可怕吗?不是死亡,而是自己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死去,那比死亡还要让人绝望。”
“不!!!!!”
彼时,雷王府正院,
“周庭”
“蔡昆”
“拜见……拜见王爷”
“卑职二人……救驾来迟,还请王爷恕罪……”
千夜雷面色铁青看着伏在地上,瑟瑟颤抖的二人,想着紫衣的伤,怒火便直涌头顶。“周庭!蔡昆!你们二人掌管长歌治安!居然让这等刺客混进城来!蔡昆!本王请他们入府表演之前是否要你再三调查他们的底细?是谁用项上人头向本王担保!”
“王爷恕罪,卑职……卑职……”那蔡昆听言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叩首,却不知如何解释,眼角瞥一眼院中,几十刺客死状凄惨,血流成河。而离自己不远处的死尸,恰是前些天为自己送来黄金百两的男子。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蔡昆身子不由一个瑟缩,磕头磕的更是卖力,头颅与地面相击的声音异常响亮,让人不得不怀疑,他再这样磕下去,会不会磕坏脑子。
而一旁的周庭早已被这满院血腥吓傻。面如死灰。雷王被刺,他掌管不力在前,救驾来迟再后。已死罪难逃。
千夜雷看着面前胆子都吓破了的朝廷官员,嘲讽一笑,一甩衣袖,冷冷地道:“本王暂且留着你们的项上人头。滚去给本王查清楚此事。不给我雷王府一个交待!本王誓不罢休!别忘了,本王是谁!”
周庭蔡昆听到前半句还未来的及欣喜谢恩便被后半句惊得再次跪伏于地。
千夜雷,开国功臣李家独子,朝阳的战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到千夜雷差点遇刺,二人脸色再度白得像鬼。连连叩首称是。
一个时辰后,紫衣回眸,看着身后呕吐不止的二十影卫,声音冰冷而嘲讽:“保护我?胆子都吓破了还保护我?玩球去吧!一群废物!”
紫衣说完,抬步走出牢房向倾城阁行去,正巧与赶来的千夜雷错开。
千夜雷一进牢房便看到正对着牢门的铁墙被鲜血染红,如大朵大朵的血花绽放。低头,那些粘腻而浓稠的鲜血,自牢房中心缓缓向四周蔓延。
目光上移,是自己的二十影卫,面上黑巾已被摘下,不知是常年未见光还是其他原因,人人面色惨白的像鬼,正趴在地上,呕吐不止。
在他们面前,是那四个刺客,一人十指齐齐断裂。口中有鲜血涌出,显然是咬舌自尽,尽管已死,他脸上仍保留着痛苦的表情,额上冷汗,还未被蒸发。
千夜雷心底,忽的涌上一股凉意。目光向左。他看到一副已不能被称之为人的骷髅,似被千刀万剐。再向左,一人似是中邪,眼无焦距,空洞不已。而那最后一人………被开膛破肚。那肠子肚子还有没消化的污秽物流了一地,五脏六腑清晰可见。
千夜雷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即便他驰聘沙场二十年,见惯了断肢残腿的战争场面,仍是惨白着一张脸,转身便走。
他相信,只要他再多看一眼,便会吐出来,绝对会!
夜间,雷王府书房,千夜雷坐于椅上,面前立着影卫天木。
“牢房的事是怎么回事?”千夜雷一想到牢房里看到的情景。顿时觉得想呕。
“是郡主拷问了那些刺客,并让我们学习,是属下无能。”天木面色惨白,天知道他吐得心肝肺都要出来了。
“郡主做的?”千夜雷一脸震惊。
“是的。郡主的手法虽有些残忍,有些惊世骇俗,但却是很管用,那些刺客将自己的祖宗八代都招了,只求死个痛快。”
“问出什么线索没有?”
“前三人问出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但是从最后一人身上查出了刺客的来历。”
“最后一个?”千夜雷闭上眼。脑中回忆着那几具尸体。
“你是说被开膛破肚的那个?”
天木听言身子一颤,握紧双拳,死死咬住下唇,不断吞咽。
半晌,他才开口道:“是的,郡主说死人也是可以说话的,于是便将那个刺客头目解剖了。那具尸体,心脏颜色微呈紫色,显然是中毒所致。而那种毒只有地狱门才会使用。地狱门的杀手,一入地狱门便绝不会背板。不是忠诚,而是被迫,每一个地狱门的杀手都会被下毒,每个月都要服食解药,否则将有锥心之痛,生不如死。而且地狱门源起大元,如今边关战火不断,王爷恐不久便要前去边关征战。如此可见,此事与大元皇朝脱不了关系。”
大元皇朝吗?千夜雷眯起双眼,眼中锐利一闪而过。
“王爷,属下觉得郡主…她…”天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千夜雷挥手打断了天木的话。“今日你可学到了什么?”
“属下学会了如何让活人坦白,让死人开口。”
“监牢之事,不准向外人提起。”
“是。属下明白。”
夜色深沉。
倾城阁。紫衣临桌而立,望着桌上字迹,眼中满是讥讽。
“贪痴无了日,人事没休期。白驹过隙,百岁能得几多时。自古腰金结绶,著意经营辛苦,回首不胜悲。名未能安稳,身已至倾危。空剜刻,休巧诈,莫心欺。须知天定,只见高塚与新碑。我已从头识破,赢得当歌临酒,欢笑且随宜。较甚荣和辱,争甚是和非。”注:《水调歌头朝代:宋作者:赵长卿》
“当歌临酒?欢笑随宜?呵………”每当我有这种想法,你都要狠狠给我一巴掌,命运,你是在嘲笑我天真不切实际的幻想吗?既然如此,那我就如你所愿,看究竟是你主宰了我!还是我掌控了你!
纸张缓缓靠近灯火,瞬间只余,一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