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欧在深沉的黑夜里醒来。
她慢慢坐了起来,想起来她有两件事还没做。
她打开灯,打量了眼身处的环境,走下病床,路过沙发处看到躺在上面的陌生男人,他原本闭着眼睛,猛地睁眼看向了她,惊人的敏感,又或者说是敏锐。
“你醒了!”他坐起身,起身按了叫铃,转头看到沉默着站在沙发旁边望着他的女人,才想起来要自我介绍,“我叫许谚,是苏老的学生,也算是苏还的弟弟,自小与他一起长大,后来各有工作,联系不多,你没见过我很正常。”
关欧说:“哦。”
许谚定定地看着她:“我想你还是需要休息一会儿。”
关欧转身离开病房:“我还有事。”
许谚皱眉,跟过去:“什么事?”
关欧面无表情:“去见司仪,去宠物医院带回寄养的猫。”
许谚看她头也不回,但是目光里焦距涣散,他只好动手拉住了她:“你完全可以不出去就做到这两件事,所有人都会帮你,现在,你的身体最重要。”
关欧停了下来,一把甩开了握着自己的手臂,怒意喷发:“你们都以为我废了吗!”
许谚微怔,强调说:“这是大家对你的关心!”
关欧淡淡地看着他:“关心这种东西和安慰一样没用,救不了人。”
许谚无奈:“现在凌晨了,宠物医院……”
“二十四小时营业。”
“好吧。”许谚认输,正常人哪儿招惹得起刺猬,“那么我当你的司机。”
“你是谁?”关欧看着他问。
许谚冷冷回:“许谚,算是半个苏家人。”
“婚礼上没看见你。”
“那天我在国外见重要的人,不能回来。我手里有你们婚礼的邀请函,如果你不信,明天我可以拿给你看。”
关欧没什么好怀疑的,说自己是半个苏家人,任何一个人都不会那么无聊,在她面前撒这个谎言,因为毫无建设性,分分钟会被拆穿。
关欧朝前走去。
坐在了车上,许谚提醒关欧系安全带,关欧才系安全带,看着她魂不守舍,他说:“你真的应该好好休息。”
关欧不带感情地说:“我没病没痛没受伤。”
“是吗?”许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反问道,“可是,你现在难道不是急需利用外界逃避你的痛苦吗?”
虽然没等到答案,但是并不影响他继续说下去:“过重的伤痛,总是会流露出痕迹,越想隐瞒,越瞒不了,你不如,试着去接受。”
关欧看向窗外一排排路灯:“忘了介绍,我的职业是心理医生,如果我都治不了我自己,别人更治不了我。”
许谚片刻惊讶后,说:“那也不一定,医者不自医。”
关欧轻飘飘地小声呵道:“你看外面,如果真的有地狱,死去的人如果不肯投胎,那就是孤魂野鬼了。如果孤魂野鬼只能被留在这个世界上流浪,人们看不见他们,他们的亲人爱人,都看不见他们,可是他们都看得见,可是他们没办法与他们产生联系,白天他们出不来,一见光就会魂飞魄散,到了晚上,他们就住在这一排排的路灯里,想念的鬼就回到他们想念的人那里去,可是仍然没办法与他们产生联系,只为了等着见一面看不到他们的人,而做孤魂野鬼,这煎熬,是不是比灰飞烟灭更痛苦。”
许谚低垂下了眸,微微失神,不过他很快记得自己在开车,抬起头,紧握方向盘,才慢慢应话:“胡思乱想,二十一世纪了,你一个心理医生更不应该怪力乱神。不过体谅你状态不好,我可以正面回答你,无论是做人做鬼,他们都是会为自己做出的选择甘之如饴的,因为鬼生前也是人,没有人喜欢怪自己,更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错了,所以一般,都会咬着牙支持自己的选择。”
“那苏还呢?”
这四个字令许谚不解:“他?”
“他是在咬着牙支持自己的选择吗?”
许谚问:“什么?”
关欧静静地凝望着路灯:“他死了是吗?”
“……嗯。”
“他的葬礼……我睡了多久?”
“他早就被推去殡仪馆了,苏老说,世上没几个真心人,不把苏还当展览品让他们看,而且葬礼也只有一天,只放着,苏还一张照片。”
关欧突然问:“你真的觉得他死了吗?”
许谚狐疑地看向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擅长骗人。”关欧阐述道,“我觉得他没死。他这一次,还是在骗我的。”
许谚又惊又怔:“这真是一个大胆的猜想,可是我们看着他被推进去的,他的墓里,就放着他的骨灰。”
“金蝉脱壳——既然已有前人做过,他为什么不能做?你们看到的,或许,只是他想让你们看到的,就像……”
“什么?”许谚觉得这个女人果然不一般,简直把他的胃口吊足了,明明他的理智判定了她在无稽之谈。
“就像曾经他用他得了癌症骗我回来一样。”
“真的吗。”许谚顿时觉得他这个哥哥无耻极了。
关欧叹:“苏还以假乱真的手段很高明。”
许谚把车停在了警察局门口,他看着关欧,还是感到不可思议:“你好像认定了他还活着。”
关欧淡淡地说:“他就是还活着。”
“这也许是你的执念。”
“他没死。”关欧坚定地看着他,似乎她说的这一点根本不容动摇。
许谚没话讲了,讲什么都没用了。
“我需要证据,我们都需要证据。”
关欧说:“那就等吧。”
她下了车,走向了警察局。
许谚打开车门追了过去:“等什么?”
“等时间。”寒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的目光越来越清醒。
这漫长的一觉,到底是把她睡彻底懵了还是睡彻底清醒了?许谚暂时无法做出判断,但更偏向于前者。
他甚至觉得这女人在回光返照。
许谚事先打了个电话,警察局回了人守在这里,专门带他们去看那个被关押在审讯室里的司仪。
去的路上,许谚说:“已经查出来了,以前有个同事跟踪你是吧,那人叫什么……”
“张潘,岗位恶意竞争。”
“对,张潘,一个大男人跟你一个女人争什么?还跟踪你,真没品。”同为男人,许谚深感唾弃与不耻,继续说:“这个司仪就是他的儿子,因为张潘被关在牢里,他心有不忿,报复你来了。”
“和他爸一样,恶向胆边生。他爸未遂,倒是被他伤了我的男人。”
关欧一把推开了审讯室的门,并立即一把拍上了门,把许谚关在了外面。
许谚:“……好一个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