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催动灵剑,裴墨沉的右手已经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他按了按那昏迷的医师身上的几个穴位。
待对方悠悠转醒,裴墨沉简单说了说来龙去脉,让对方自行下山。
天光渐亮,原地那只小狐狸依旧没醒,按理说那符咒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势,裴墨沉有些忧心,勉强聚起灵力汇入狐狸体内。
而后,他将溯光收回储物戒,伸手将那只狐狸捞进了怀中,柔软的帕子轻轻将沾了尘土的爪子擦拭干净。
尽管裴墨沉多次推辞过这些村民的好意,也表示过他只是灵力微末的修士,而不是什么厉害的仙师。
但他的门前还是时不时出现新鲜的蔬菜水果、鸡蛋肉食。
裴墨沉一手抱着狐狸,一手拎起了门口绑着的那只野鸡。
将红色的小狐狸放在软榻上,他又拿了块软布当小毯子给对方盖上,然后便在院中处理这只鸡。
许然是被野鸡凄厉的叫喊声惊醒的。
等他缓了一会儿,走出房门,院子里的裴墨沉已经将那只鸡的血放完,烧热了水准备给鸡拔毛,另一个瓦罐中煎着药。
许然没有刻意隐匿气息,裴墨沉自然能察觉他的存在,回头见他站在门边,心下稍松。
他净了手端了一碗药给一袭夺目红衣的狐妖:“我身上没备着丹药,这是温补的汤药,你先喝些。”
许然接了碗灌下去,苦得整张脸皱成一团。
裴墨沉心道都说狐族魅惑人心,自己面前这个却不乏孩子气。
“这次的事情我很抱歉,你若想要什么补偿,我会尽力满足。”裴墨沉想了想,又说,“但我并未在你身上发现其他伤势,你可知你为何会突然昏迷?”
许然走上前,一本正经:“我练法术偷懒,一紧张就会现原形。”
裴墨沉信了,眼中又多了几分愧意:“是我吓到了你。”
许然摇了摇头:“你也是为了救人。而且,你没有不分青红皂白的给我定罪。”
他有些好奇地看着地上的满地狼藉:“这是在做什么?”
“准备炖鸡。”裴墨沉说完,停顿片刻,忽然问道:“你是要吃生的还是熟的?”
许然听出他的认真,语气微妙:“你对我们妖族有什么误解?”
裴墨沉也小小的松了口气,他并不想看一个俊朗少年在他面前茹毛饮血。
让做客的狐妖在板凳上坐下,裴墨沉继续处理那只鸡。
他白衣胜雪,眉目清冷,冷白清瘦的手指熟练地剥开鸡身,明明通身气质与凡尘俗世格格不入,但做起这些却得心应手。
许然默默打量着他,裴墨沉的身体状况没有比在落渊宫时好多少,但对方一直这样平和安然,似乎从来不曾忍受苦痛。
他起身,帮裴墨沉加柴火。
裴墨沉有些意外,没有阻拦他的动作:“你怎会到了这里?”
“这月人间有个灯会。”许然笑道,“等到了那天我们一起进城?我自己逛怪没意思的。”
裴墨沉怔住。
“我叫许然,”妖族少年看着他,很理所应当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空气静了一瞬。
“裴墨沉。”
他没有拒绝许然那个提议,也没对许然似乎要在这里住下的态度提出质疑。
或许是因为误伤了对方而生出的纵容。
或许是,这个一向平和冷清,遭逢重创也能守住本心,在僻静山脚一人度过漫长时日的裴墨沉,偶尔也会感到孤独。
天衍宗待他好的长辈都事务繁忙,关系尚可的同辈都忙于修炼,村落中的凡人满打满算不过几十年寿命,他身边没有能说话的人。
所以偶尔孤独。
并不严重,只是有时候做完一顿饭,也会觉得米稍稍多了些,只能分给林中鸟雀。
但在落渊宫时,他等过一个魔修,等对方过来一起吃掉冷了的点心。
就当他自私吧,那种感觉,比将余下吃食分给鸟雀要好。
在山上将昏迷的小狐狸抱回家,也不是“愧疚”二字能解释清的。
裴墨沉将两个鸡腿夹进许然碗中,又被对方固执地还回来一个。
“你身上有伤,不必分给我。”裴墨沉蹙眉道。
许然一手撑着下巴:“裴兄,你的脸色可比我差多了。”
此刻天光大亮,明媚的阳光照在许然狭长的眉眼,他唇角弯着,似是调侃。
裴墨沉第一次这般清楚地看见他的样貌,不是传闻中狐族特有的妖异俊美,而像意气飞扬的富贵人家公子。
表情不怎么正经,那双眼睛却黑润清正,他一时晃神。
裴墨沉握筷的手紧了紧,没再拒绝。
裴墨沉这屋子并不大,睡觉的地方除了一张床也只剩一张软榻。
许然靠墙站着,双手抱胸垂眸看裴墨沉用软和的褥子细致铺好软榻。
裴墨沉看了看这张狭窄的软榻,又看了看一旁站着的许然,微微抿唇。
狐妖看起来年岁不大,但身量却高大,睡在这张榻上,只怕手脚都拘束。
“你晚间歇息时,可能化为原形?”
狐狸睡在软榻上,就很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