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家老宅坐落在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此处环境清幽,远离城市喧嚣,是个极适合养老的所在。
整座老宅占地极大,面积甚广。
从外面看,这一带宁静雅致,宏伟壮观。
处处透着一丝古韵,从一草一木都能看出当初为了打造这座宅子,耗费了多少心血和人力物力。
但内里,其装修风格,却是将古朴雅致的味道与现代科技产品完美融合。
这样的成果,让住在里面的人,生活方便的同时又享受风雅。
于家大院守卫森严,门口有专人把守,来往车辆都需要查验身份后才给放行。
不过轮到自家少爷,当然没有人会拦车,也无此必要。
于是,这辆黑色的加长林肯一路畅通无阻地开进去。
易承戚将全程收录眼中,乍见此情景,一时竟有点恍惚,仿佛在拍戏。
他早知道于泽家里不一般,但现在看来,根本不是不一般。
是太不一般了。
于泽爷爷的身份地位不可说。
过了一会,车子还在平缓的前进。
“你小时候有在这里面住过吗?”易承戚坐在车后座上,看着车进了院门之后,便小声地问于泽。
于泽微微低下头,轻声回他:“不记得了。也许住过。”
“也许?”易承戚对这个模凌两可的词发出疑问。
“嗯,反正我记事的时候就已经在国外了,后来也就偶尔过年会回来一次,但也不是年年回。”
“那最近几年,你也没有回?”
易承戚看着车子经过几棵桂树,晚桂正开得正盛,隔着窗玻璃几乎都能闻到香味。
也不知道待会,他会看见什么场景?
“没有,”于泽捏了捏易承戚的手指,开口提醒:“哥哥该下车了。”
听到于泽的提醒,易承戚这才发现,原来经过那一片桂树之后,车已经到了正门口。
易承戚收敛思绪,整理了一下表情。
管他什么场景,易承戚自认大场面他见得也很多了,他肯定可以应付得了。
稳住。
于泽先他一步下车,然后在车门边等着他下。
就在易承戚和于泽下车的时候,管家已经站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管家是个五十岁的中老年人,一眼看见他两进了院门,那张有点皱纹的脸上顿时就漾开了笑。
这会见到他俩往这边走。
“来了,来了。”管家笑着转身,对着后面的大门里的人通传了一声。
易承戚看了于泽一眼,于泽拉着他的手,像是知道他要看自己,在易承戚侧头的一瞬间,于泽也回看易承戚,他不仅看,还笑了一下,笑容里带着让人放心的力量。
易承戚被于泽这么一笑,彻底安定了心神,正过脸时,已经一派自然。
他的眼角余光瞥见管家的脸。
管家在一旁看着他俩,竟也不觉得诧异,反而眼里露出一点欣慰。
易承戚心里顿感好奇——为什么于泽的家人对他们结婚的事接受的如此轻易。
易承戚想到自己的家人,那都是万般无奈之下的妥协,不像这边,就连管家似乎也没有勉强也没有看不惯。
这实在让人费解。
易承戚掩下疑惑,慢慢走进正厅。
刚刚踏进正厅,易承戚站在门口微愣了一下,他瞳仁微缩,脚步下意识迟钝了一秒。
——于家正厅里坐着的人有点多,看起来有长辈有小辈,依次坐开,场面颇有点庄重。
易承戚眼神大致扫了一下,只看见了一个他熟悉的面孔,是于泽妈妈。
于泽妈妈一眼看见易承戚,就眼睛发亮,她从位置上站起来,对易承戚轻轻招手:“承戚来啦?快过来坐。”
于妈妈说话的语调,听起来和易承戚的老师有那么点像,很柔和也很亲切,一下子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好像他们是亲母子两一般。
这让原本还有点不自在的易承戚一下子就觉得舒适了。
仿佛参加的是老师举办的聚餐似的,只不过在坐的不是同学老师,而是于泽的家人罢了。
易承戚顿时就不紧张了,他跟于泽一起走过去。
接着又挨个给在座的人打了个招呼。
于泽的爷爷奶奶不在,不知道是不是有事去了。
其他叔叔婶婶之类的长辈们,都是一副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估计是知道易承戚第一次上门会比较拘谨,怕他不适应,也都没多说什么,就是态度很好的夸了几句一表人才之类的,然后就笑看着于泽。
易承戚一点压力都没感觉到,他不得不为于泽家人的教养感到敬重和欣赏。
他们太体贴了。
他原本准备拿出应对颁奖晚会大场面的心态,这时也用不上。
而于泽的爸爸就更神奇了,易承戚原以为他会是个很严肃的人,不好亲近。
结果没想到,当易承戚被于泽妈妈拉着在身边坐下来的时候,于爸还对他笑了笑。
那样子看起来很是儒雅,非常有学者气质,完全看不出来他跟于泽一样是个犟脾气的人,更想像不到昨晚说话那么冷漠的人居然是这样子的。
易承戚一眼看见,就自觉心生好感,觉得于泽爸爸是个可敬的爸爸。
易承戚在家里和自己父亲话不多,这会来于家,和于泽的爸爸聊起来倒是还挺和乐的。
于泽被婶婶们拉过去说话。
易承戚便和于爸坐在沙发上聊于泽,于爸用淡淡的语调说了一堆于泽小时候做的气人的事。
估计是怕易承戚以后被气跑了,所以准备先给易承戚打打预防针。
易承戚一边听一边在心里乐,以后又有更多可以逗于泽的话题了。
说完糗事之后,于爸还给易承戚支招——
“你别看他面子上装的乖,固执起来,能气死牛。所以,他一固执,你就得比他还强硬才行,得压得过他去,他就拿你没办法。”
于爸简直就是经验之谈,说起来脸上还扬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
这让易承戚瞬间就想起当日和于泽在从机场回去的路上那一段对话。
现在想来确实,于泽的固执确实不好解决。
但是易承戚心想,要是真像于爸说的比于泽还强硬,到时候,于泽离家出走怎么办?
他总不能跟于爸学,把于泽的经济来源给断了。
一个,他虽然现在掌握着于泽的银行卡,但他也舍不得于泽露宿街头。
另一个,万一于泽犟的不行,不回家,那到时候后悔的就是他了。
所以,易承戚觉得用强硬的态度对于泽,那还是不合适。
再说,于泽的固执往往也是出自他的好心意,易承戚还是更愿意用别的更柔和的方法来劝于泽。
以柔克刚才是正道。
不过这话没法给于爸说,于爸也是好心。
易承戚便也没说什么,只是点头笑着应是。
聊了一会之后,于妈在旁边听不下去了,在一旁悄悄地掐于爸胳膊。
没一会,于爸就不开口说于泽的糗事了。
就这么坐着聊了一会,大家又慢慢散了,都有事情要去忙。
客厅人散了之后,于妈便让于泽带着易承戚在家里逛逛。
“等你爷爷奶奶回来,晚上我们再一起吃饭。这会没什么事,你两去逛逛,提前熟悉一下家里,后面正好住几天。”
于泽的爷爷奶奶今天临时有事,一起去他爷爷的老战友家里了,所以这会见不到。
于妈这么一交代完,于泽便听话的带易承戚去后院逛。
后院大的跟个公园似的,高大树木众多。
花草也分区域栽种,还是特别设计的形状,配在一起非常好看。
但易承戚逛了一会便嫌累,头天晚上,于泽虽然也没怎么着他,但是,可能前天晚上真的搞伤着了。
而他今天又坐了一天的飞机和车,腰累得很。
正好后院有个八角凉亭,背靠荷塘。
易承戚便在凉亭里坐下歇息,于泽也没多话,只是安静得陪他一起坐下。
“于宝,”易承戚趴在亭子栏杆上,看着池子里的荷叶,突然好奇的问于泽:“我真好奇,怎么你家人在我们结婚的事上这么开明呢?”
于泽原本坐在他旁边看着亭子外面的树,树枝在随风舞动,此刻听到易承戚问,他偏过头来看着易承戚说:“开明不好吗?”
“不是不好,是太好了。”易承戚摇摇头,风从亭子中掠过,吹的水面微皱,荷叶左右飘荡,易承戚稍稍坐直,他说:“就是觉得他们接受的很自然,太自然了。跟我的父母比起来,差别太大了,难道,这是文化水平不同的原因?”
易承戚不太确信的加了最后一句。
“不是,”于泽突然靠近了,给易承戚捋了一下被风吹乱的碎发,他的表情带着一丝回忆:“跟文化水平没有关系,跟经历有关系。”
“经历?”易承戚看于泽。
“嗯,我有一个长辈也是同性恋。”于泽点点头。
“哦,难怪,我说你爸爸怎么这么好说话呢。”易承戚若有所思地补充道。
“他哪里好说话?”于泽原本想说什么顿时停住,他看着易承戚的侧脸,突然问:“是不是爸爸跟你说了我的很多糗事啊?”
易承戚一看于泽试探的表情,连忙摇头否认:“没有,都是夸你。”
他才不会跟于泽说于爸说了些什么,他怕于泽跳脚。
“真的。”易承戚又加了一句。
但于泽的眼神却满是不信。
易承戚不想说这个,转移话题道:“那,你的那个同性恋长辈还在家里吗?”
于泽也看出来易承戚想隐瞒的心思。
他不再纠结,顺着话题走,摇头道:“现在不在。其实,我爷爷和爸爸他们接受的这么容易也是经历了一些事的。
我那个伯伯,当年为了和另一半在一起差点和家里绝裂了。”
易承戚微微后仰,诧异地看着于泽,脸色微微偏白,说:“啊,差点决裂?”
于泽点点头,用手碰了碰易承戚的脸,说:“当初爷爷不同意,把他关在家里。后来他在家里闹自杀,把爷爷他们吓够呛,当时送到医院人差点不行了。”
“所以,他们后来就接受了?”易承戚攥了下衣袖,说。
于泽放下手,捻了捻指尖,摇头,说:“差不多吧,但也不完全是,家里人就是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只是,那个长辈后来治好伤,还是跟恋人分手了。”
易承戚:“为什么?”
“不知道,是对方提的。”
“那可惜了,那他现在人呢?”
于泽拉住易承戚的手,说:“他现在在观里。爷爷他们本来还以为分手了,这样他就会消停了。结果,他后来出家去了。”
易承戚听完,一时没说话,他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于泽又说:“反正我一开始也没想过他们会接受这么轻易的,是我妈上次让我给你带见面礼的时候跟我说的这些事,她还说了别的。”
“嗯?说了什么?”易承戚问。
于泽拉着易承戚起身:“进屋子里去吧,外面冷。”
两人出了凉亭,于泽继续说:“我妈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一点都不惊讶,还特意去选了礼物带回国。
她说我小时候就跟我那个长辈很像,特别招男孩子喜欢,而且对女孩子不感兴趣。所以他们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她还跟我说,小时候,爷爷一看见我跟男孩子玩就觉得家里迟早要多一个同性恋,常常唉声叹气的。
所以,后来她就带着我出国了。”
易承戚听完了这话,第一反应不是庆幸。
“小时候就特招男孩子喜欢?”易承戚微微歪着头,侧目看着于泽,很不明显的扬起尾音说:“都招过谁呀?有没有照片?”
他这问的就很幼稚,但他就是问了。
于泽看着易承戚露出来的带着微微醋意的表情,嘴角都带上了弧度:“哥哥,你连这个醋都要吃啊?”
易承戚顿时没好意思地收回目光,脸色一正,他松开于泽,加快脚步,离开院子,只留下一声:“什么吃醋,我就是好奇,都有谁跟我一样眼光这么好。”
噫,他才没有吃醋。
于泽被易承戚落下几步,他笑着,同样加快步伐,很快就跟了上来。
于泽在后面拉住易承戚的手,说:“管他是谁,我都不记得了,喜欢我的人我就只记得哥哥你一个。”
于泽刚说完这话,易承戚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回他一句“不信”
易承戚刚拐进屋子门,一眼就看见一位老人。
他头发半白,面色严正,精神矍铄。
人就站在他们面前不远的地方。
原本正往院子这边走,是他们俩突然进来,人才停下的。
而于泽的爸妈正跟在老人身后。
很显然,这位就是于泽的爷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