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在偏厅等候的衙役立即押着五人上公堂,分别是大夫人,二夫人,老管家,以及孟常乐和孟常忻。
这五个人,是阳春府仅剩的几位主事人,其中以大夫人马首是瞻。
工部侍郎张添淼在堂上旁听,一见着孟常乐,便气得牙根子发痒,若不是师爷拉住他,只怕是已经上前将其好一顿打。
“张大人,待定罪之后,您想怎么处置都行,可现在是在公堂之上,还是需要忍耐啊……”
“那就快些!”张添淼冷哼一声,不耐道。
堂上三人知道张添淼心中不舒服,便加快了进度,道:“堂下之人可认罪?”
五人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过了片刻,便听大夫人叩拜道:“此事皆是我一人所为,民妇认罪。”
“你为何要杀害工部侍郎家的三小姐,也就是你的新媳妇,张思瑶?”
“张思瑶辱骂我儿,该死。”
“你!”张添淼拍案而起,怒道:“你骗婚在先,居然还杀害我儿,毒妇!”说着,便是要冲上去。
一旁的师爷连忙按下他,道:“这里是京兆尹,百姓都看着呢,大人千万要忍耐啊……”好说歹说,总算是暂且将他安抚下来。
京兆尹与大理寺卿对看一眼,决定加快进度,于是直接道:“可有同伙?”
“没有,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人所为。”大夫人不加辩驳,将此事一力承担下来,可明眼人都知道,这么大的案子绝对不可能是她一人可以做下。
京兆尹扔下一根令箭,道:“既然你不肯说实话,本官便只能用刑了!来人――给我打!”
众衙役立即上前,将她绑在老虎凳上,一人一棍的杀威棒交替落下,打在大夫人的身上,不一会便鲜血淋漓。
大夫人咬着牙,一声不吭,她的脸上有痘大的汗水顺着面颊落下,嘴角亦有鲜血益出,二三十棍过后,大夫人已经奄奄一息。
温礼和慈文相视一眼,都没了主意,再看看武瑞安,便见他并不在看大夫人,他的目光微怔,看着的却是人群中的一个女子。那女子着青衣,鹅蛋脸,并不算特别出挑,但也算得上是一个小家碧玉的美人。
二人心下了然,知道这武王是指望不上了,于是主审官温礼只得无奈道:“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就连他们一起打罢!你能忍得住,他们可不一定能忍。一群刁民,不见棺材不落泪,不下重刑,你们是不会招供的!”
衙役得了命令,立刻去搬来刑具,他们刚刚把孟常忻架在老虎凳上,就在此时,二夫人突然踉踉跄跄地站起身,看着奄奄一息的大夫人,发了狂的大笑起来,拍手道:“打得好!你也有今日!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身上,连武瑞安都一脸惊讶,盯着她狰狞的面目,显然没发现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二夫人竟然敢这样与人说话。
“你笑什么?!”温礼大力地一拍桌子,立刻命人将她摁住,可她却似乎有无穷尽的力气,一群衙役围上去,却没有人能抓得住她。
她就这样披头散发的站在大堂中间,指着大夫人的鼻子骂道:“与我抢男人,我便让她们统统不得好死!!她们那些小浪蹄子,妄图勾引老爷,被我发现了赐死又如何?那是她们该死!你难道不想她们死吗!”
二夫人突然似是着了魔一般,厉声狂吼着在公堂上咆哮道:“你以为娶个有钱有势的媳妇回来家财就全是你大房的了?你再怎么变着法的维护孟常乐,他也就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等你死了,我忻儿才是阳春府的主子!为了忻儿,我定要与你同归于尽!”说着,她张牙舞爪地向大夫人扑去。
“快把她拿下!”京兆尹一声惊堂木拍在桌上,疾言厉色道。
几名衙役迅速向前去捉她,可二夫人不知哪来的力气,将三四名衙役都推开了去。
“你们帮着这贱人,我便要你们一起陪葬!”二夫人双目血红,一手便扭断了眼前一人的脖子,众人哗然大惊,所有衙役便一并冲了上去。
二夫人发狂的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教这整条街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直到许多年后,这副场面还一直在百姓口中相传,对待不听话的熊孩子,便吓道:“你再不睡觉,小心晚上被孟府的二夫人捉了去,将你关在铜像里,生生世世做一个活死人!”
最后,那日阳春府的二夫人在十几人的围攻下,被乱刀戳成了马蜂窝。
这一桩悬案,终于得以水落石出。
武瑞安松了一口气,与京兆尹大理寺卿对视一眼,三人皆是一脸如释重负。
师爷整理了理二夫人的话,将这份证供作为结案陈词递给了京兆尹,就在他准备宣布结案之时,人群中却冒出来一个不一样的声音。
“且慢。”狄姜道。
“何人喧哗?”京兆尹不耐地看了一眼,发现此人正是武瑞安盯着看的女子,便又软了下来,道:“你有何事禀告?”
“启禀大人,民女此前与尸骨在一起待了几天,发现有一些尸体的陈尸年岁比二夫人还要大,她怎么可能在没出生的时候就杀人呢?”
“哦?这……”京兆尹不是不知道,只是想赶紧了结这个案子,也好向上头交代,可谁料在这当头,被她阻止了去。
狄姜又道:“大人,凶手其实很好认,这府中谁的年岁与尸体一般大,那她就有可能是真凶。”
此言一出,大家都明白了,就连趴在凳子上的大夫人都不禁浑身发抖起来,显然此话切中了她的要害。
武瑞安来了兴致,大手一挥,朗道:“来人――带孟太老夫人桃氏上堂!”
几人得令,立即下去请来孟太老夫人。
孟太老夫人被抬上来的时候,依然是昏迷的模样,众人一见,她老成这个样子,如何也不能相信她会是冷血无情的幕后黑手。
“把她泼醒。”京兆尹依旧速战速决,命人对她用刑。
就在此时,一旁的大夫人却挣扎着坐了起来,拦在她面前,从怀里摸出一张类似黄纸模样的东西举在头顶,泣诉道:“我有太宗亲赐丹书铁卷在手,免死金牌,可保族人豁免于罪!”
大夫人举着一张黄铜铜的铁牌,拦在老妇人身前,吓得众人谁也不敢近身。
“这……”几位官员面面相觑,一脸惊骇,就连向来不受礼教约束的瑞安王爷也面犯难色。有了此等免死铁卷在手,确实是谁也不敢动她们了。
阳春府的一众人见了此铁牌,都似是见了希望一般,连连爬到她身边跪着。
这枚丹书铁卷是开国皇帝宣太宗赐予阳春山人孟子昌的,那时黄河大水,导致民不聊生,国库空虚,孟子昌捐献了自己九成的产业用以赈灾,宣太宗特此颁发丹书铁卷,表彰其功绩,这枚免死金牌便成了孟家的最高殊荣。
说来也奇怪,有了这枚丹书铁卷之后,孟子昌的后人们却一代不如一代,也不知这是护身符,还是催命丹……
京兆尹与大理寺卿相视一眼,最后说了四个字:“暂时休堂!”他话音刚落,便是拿起惊堂木,刚要落下,却听一声厉喝道:“大人请慢!”
此人的声音虽然里充满了焦急,前两个字中气十足,后面两个字便显然开始带着些喘气,此时围观的群众纷纷给此人让出一条道。
武瑞安和京兆尹以及宰相这才看清,来人正时钟旭,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那老头仰着头,抬着手,眼睛瞪得溜圆,脸上的胡子全都花白了,刚刚那一声便是出自他的口中。
钟旭将他放在地上,他便俯身跪拜道:“大人请慢!”声音里有丝丝颤抖,但听得出来,这些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身体实在是太过苍老。
“堂下何人?”
“草民孟子昌。”
“孟子昌?那是谁?”三位大人一脸迷惑,就连众人也是面面相觑,只有阳春府上下一干人等,通体一阵。
“孟子昌?阳春山人孟子昌?”
“他不是已经死了五十年了吗!”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讨论声,三位大人这才想起来,阳春府的第一任掌家,便是举国闻名的大善人,孟子昌,号阳春山人。
“你是阳春山人孟子昌?”
孟老太爷吃力的抬起头,正色道:“草民正是!”
此言一出,举皆哗然,大家不禁惊大了嘴,七嘴八舌道:“五十年前,我参加过孟老太爷的出殡,那场面,堪称国丧啊!他分明已经死透透了!”
“现在早就已经是一把骨头了,怎么可能还活着,还能跪在这里说话?”
京兆尹面色发黑,清了清嗓子,道:“老伯不要开玩笑,我们这是一个很严肃的公堂,容不得你说胡话。来人――把他给本官拖下去。”
“且慢,”瑞安打断道:“我看他不像是在说谎。”
武瑞安其实并不相信这个老头是孟子昌,他只是相信他身边的钟旭。
京兆尹咳嗽了一声,然后对孟子昌道:“那你先起来吧。”
“谢青天大老爷!”孟子昌颤悠悠地勾起身子,一举一动都显得尤为吃力。
“别叫我大老爷,叫我温大人吧。几十年前那套称呼,现在不时兴了。”京兆尹顿了顿,又道:“你有何事要奏?”
其实他打从心底里不相信,不过是碍于瑞安王爷,于是不得不忍着气看他折腾。
此时,忽然见孟子昌颤悠悠的站了起来,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一把小匕首。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走到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大夫人跟前,提起匕首便落在了铁牌之上。
只听“哐当”一声,黄铜铁卷便裂成两块,落在了地上。
“你们!死不足惜!”孟老太爷气得浑身发抖,随即转身跪下,对三堂会审官员朗声道:“想我阳春孟家,三代为商,几十年来矜矜业业,从不曾触犯王法。想不到今时今日,却出了此不肖子孙,愧对祖宗,愧对先皇,现如今哪里还有脸面获得先皇庇佑?!我孟子昌愿以身殉法,为此等不肖子孙承担罪罚!”
此言一出,满堂震惊,举皆哗然。
京兆尹温礼,大理寺卿慈文,武王武瑞安三人细细商量了一番,温礼便大手一挥,又道:“休堂!”说完,又让衙役将京兆尹府门关上,关闭了大门,将百姓隔绝在了外头。
京兆府里便不剩下几人,温礼和慈文立即赶去了皇宫报告此事,武瑞安则留在这里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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