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想韩郁辛知道了自己的计划后,可能会有的反应,牧旬眨了眨眼睛,然?后拿起旁边冷水喝了口,任由凉意顺着喉咙流淌至五脏六腑。
冷静了。
牧旬给韩郁辛发个消息:【记得吃东西?。】
如果因为没有吃饭低血糖,在知道自己的事情后,气血上涌出个什么事,那自己就是罪加一等。
韩郁辛:【我会的,谢谢。】
韩郁辛:【你也是。注意身体。】
结束聊天,牧旬放下手机,将杯子移到?旁边,目光重新落在软件上。
接下来他要做的,有点疯狂。
简直就是任性?到?极致,无可救药的那种。如果自己遇上自己这种人,绝对气得想给人几拳。
但有时候,人对自己总是偏向宽容的。
牧旬理智明白,内心不由浮现?丝期待,甚至开始跃跃欲试。
他打开专辑完成?品这个文件夹,点击第一个文件。
这首歌被无数次修改过?,牧旬只?要看到?任意小段音符,脑内就自动浮现?整段旋律。
将新事物与大众心里?预判结合,刚刚好踩到?可接受的那个边缘线。
这首歌曲从音乐赏析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从化学角度分析金刚石。
平衡、稳定?、坚硬。
它?简直是完美的。
可牧旬现?在要做的,是摧毁它?。
现?在不要管什么大众接受度,也不要管专辑能不能卖座。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抛开那些顾虑,单纯从艺术的角度,将安格尔的音乐元素,融合到?这首歌曲里?面。
不仅如此,还要追求完整性?,连贯性?,艺术性?。
难度很大——
也很有挑战性?。
牧旬在心里?补充。
他看着那一个个连接的音符,看着它?们在自己手里?不断绷断、变换、拼凑——
拼接失败。
没关系,换个角度。
失败,再?尝试。
就像是玩解密游戏,你需要透过?寻找线索,将它?们串联使用,然?后抽丝剥茧,逐步勘破那一层层神秘面纱,寻找到?唯一的真理。
这种过?程让人着迷。
不知道过?了多?少次,牧旬成?功将这首歌改造完成?。
没
有任何休息地,牧旬直接开始第二首。
破碎的音符响起,传荡在整个房间,然?后被逐渐转化,变为新的东西?。
肾上腺素迅速流窜至大脑,让人极度亢奋,牧旬似乎感觉到?神经细胞在迅速运作?。如同高速运转的机器,不断产生磨损与热量。而这种类似超负荷运转带来的结果,是机器破坏崩溃的边缘线不断试探。
停下。
理智在阻止牧旬,让他立即停止。
但思?想却不听使唤,叫嚣着快点继续。
恍恍惚惚间,牧旬似乎回到?了刚创作?这张专辑的时候。因为无法把握度量,只?能不断地逼问自己,不断进行内耗。
那种将弦绷紧到?极致,摇摇欲坠快要断裂的极限感,让人热血沸腾。
他沉浸于这种疯狂的拆卸与拼接游戏,为创造出来的东西?感到?欢快,为这种怪诞而感到?愉悦。
第二首完成?,第三首开始——
第三首完成?,第四首开始——
牧旬觉得,自己似乎借助这些音符,逐步下潜、下潜,在那个神秘幽暗的心灵深处,看到?了被紧密隐藏起来的,更加真实、更加趋向于原始的自己。
叛逆、肆意、桀骜不驯,疯狂偏执甚至想要颠覆整个世界的性?格面。
这一刻,牧旬突然?明白。
原来自己根本不想妥协,不想为了市场、为了让大众接受,而将那些所谓的流行元素融合到?自己的音乐里?。
原来自己想做的,是完全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利益的、如同乌托邦式幻想的音乐。
可是它?太古怪,太前卫、又?太脆弱,现?在而言太过?早。
所以这种冲动被理智狠狠压住,不给予任何窜逃出来的机会。
理智告诉牧旬,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得循序渐进。
所以他在创作?完成?后,强制勒令自己修改,把里?面不合时宜的东西?改掉。
对外要把握本就不熟悉的市场,对内要压制不情愿的感性?,这种矛盾感让人烦躁,所以牧旬最后找到?个外援——韩郁辛。让对方帮助自己。
结果是喜人的,
甚至能够预测到?后面的爆火。
但牧旬本人并没有什么感觉。
因为这种音乐,并不是他真正想要
的。
可是理智制止了他。忍耐,迂回,循序渐进,每个神经细胞,都在循环着这句话。让他沿着这个正确的方向继续前进。
就在牧旬本人这么说服自己,并且已经快要接受的时候。
安格尔出事了。
为了让安格尔燃起求生欲望,将新音乐融合到?专辑中,将那些流行因素刨除干净。
多?么合理、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而自己,可以借着这个由头?,把真正想要的东西?创造出来。
这一刻,牧旬突然?发现?,原来他不是单纯的想帮助安格尔,而是有着更加贪婪的私心。
在理智与感性?的剧烈对撞中,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错落盘踞在阴影处的黑暗。
庞杂、强大、无穷无尽。
原来,
这才是我吗。
天蒙蒙亮起,市中心的钟摆缓慢摇晃,古朴的钟声,从上空往城市周围传荡。
钟声来到?牧旬所在居所,顺着窗户,传入他的耳朵,被大脑处理。
一声、又?一声。
黑夜散去,光明重现?。
理智回笼。
牧旬偏头?望向窗外,只?见天边已经泛起鱼白。
他整晚没睡。
意识到?这个事实,疲倦才慢节拍地涌上来。
牧旬想要看时间,拿起旁边的手机,按了下锁屏键,却没有得到?反应。手机因为没电关机了,而自己都没有发觉。
牧旬单手将额前碎发往后数,看着面前的乐曲们,那是他一晚上的成?果。
给手机充电后,牧旬前往卫生间,双手捧起冷水扑到?脸上,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清醒点。
可这还不够。
想起昨晚的疯狂,那仿佛要冲撞而出的狰狞黑暗,牧旬迅速打开水龙头?,让冷水盛满整个池子。
然?后,他双手撑在桌子旁边,闭上眼睛,狠狠低下头?,整张脸沉浸到?冷水中,任由它?们将感官侵袭。
够了。牧旬在心里?想着。
已经够了。
气息自鼻腔溢出,在水池中形成?泡泡,顺着升到?上面,然?后“啪嗒”破裂。
氧气逐渐耗空,终于,牧旬抬起头?,将脸从水池里?出来。
水滴从眉毛滑落,一路向下,来到?眼窝、鼻翼、唇缝,来到?下巴
,最后低落到?地上,匿迹于湿漉漉的地面上。
双手把脸上的水抹掉,牧旬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因为通宵面容苍白而憔悴。
他看着自己,仿佛看到?那个心里?的阴暗面。
每个人都有心底的阴暗面,牧旬自然?不例外。
它?一直在蠢蠢欲动,想要找到?空隙钻出来。而每次自己在极限创作?的时候,这东西?就会抓住机会捣乱,简直就像是修仙小说里?面的心魔。
牧旬拿起旁边的毛巾,将镜子上点点水渍擦掉,宛如清理那些该死的负面情绪。
而等整个镜子被擦干净的时候,牧旬也已经冷静下来,恢复成?平常的样子。
晨跑结束,吃完早饭。
看着时间差不多?,牧旬买了点东西?,带着前往医院。
“牧旬,早啊。”安格尔早就醒了,此时他正躺在病床上,还抬手跟牧旬挥了挥。
“你看起来,恢复得还不错。”牧旬说。
“当然?了。其实也就那一下子,挺过?去没事的话,也差不多?没事了。我现?在就想要快点出院,然?后去抽根烟。这里?待在可太痛苦了。”
说起抽烟,安格尔整张脸就黑了下去,看上去很不爽。“现?在只?有音乐能缓解我的焦躁。”
“我修改了几首歌,来听听吗?”牧旬将买的东西?放到?桌子上,询问道。
“当然?,我很乐意。”安格尔乐呵呵笑着,他很喜欢听牧旬的音乐,那会让他有种自己还年?轻的感觉,充满了生命力。
“希望你能稳住情绪。”牧旬说。
“当然?,这点控制力我还是有的。”安格尔摆摆手,表示完全小问题。
牧旬点击播放键,让音乐开始。
安格尔听到?前奏,眼中轻松的笑意消失,脸上皱纹逐渐变化,转变为严肃。
开头?这个东西?,他可是太熟悉了。他大半辈子都在跟它?打交道,甚至还建立了音乐基地。
紧接着,安格尔又?听出来,这首歌是牧旬的专辑。
牧旬将音乐元素融合了进去。
这背后的意义......
安格尔觉得牧旬疯了。但他没有阻止,而是继续听着那些旋律,认真而专注。
对于音乐人而言,特?别对于安格尔来说,它?们无
疑是完美、圣洁、可爱的。甚至如果不是现?在在医院,他都想站起来跳一段舞,来表达自己内心的喜欢。
不过?对于其他人,这个赞美大概率不适用。
最后一首歌结束,安格尔从享受中脱离,理智回笼。
意识到?现?实的他,动了动嘴巴,却什么都没有说。
安格尔想阻止牧旬,但他说不出口,因为这些音乐太美了。亲口让它?们被摧毁掉,那对他来说是种残忍,比失去生命更加残忍。
病房内陷入沉默,死一样的寂静。
最终,还是牧旬打破寂静。
“相信你也听出来了,我把专辑风格改了,融合了你研究的元素。”牧旬垂下眼睑,淡淡道。
“你曾经说,想看自己的音乐成?为潮流,搅动整个世界。你做不了,就让我来做。”
这可真的太诱人了,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直接就击中了自己的弱点。
安格尔听着这话,只?觉得心情复杂,像是团线球乱得不行。半晌后,他叹口气,露出抹苦笑:“你这是何必呢?我都让你毕业了。”
明明有个顺顺利利的大道,却偏偏找个崎岖小路走。专门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你知道我在让你离开这件事上,想了多?久吗?你个臭小子,竟然?又?给跑回来了?”
“你这个臭小子,不知好歹的臭小子!”
“你这得让我等多?久啊?!”
“医生说,如果想活久点就得健康作?息,这是逼着我戒烟戒酒吗?居心叵测的臭小子!你完了!我要跟你拼了!!!”
牧旬听着安格尔中气十足地在那里?骂骂咧咧,明白对方是妥协了。
他嘴角勾起,轻轻露出抹笑:“如果想看到?,就好好活下去吧。安格尔。”
虽然?牧旬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是什么,但有一点是能够确信的。
我真心的、由衷的,希望您能活下来,成?功看到?理想实现?的那一天。
尊敬的安格尔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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