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对方就这么当面说出来，穆微还是感觉自己的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
活人游历地府！
接下来王岳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必须要详细记录下来，然后列入最高级的档案！
“王老，先等等。”
虽然已经是迫不及待，但穆微还是挥手打断了他，拿出腰间的对讲机。
“张彬。”
“穆队，什么事？”
张彬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现在就率人过来，封锁王老的病房，周围几个房间全部清空，走廊上也不允许有任何人的存在！”
穆微肃声吩咐。
“是。”
听着对讲机那头穆微的声音，虽然心中疑惑，但既然对方以这种口气和他说话，张彬执行起来便会一丝不苟。
前后不过五分钟的时间，整条长廊已经被清空，大量御鬼师守卫在走廊的每一处。
而穆微在斟酌良久之后，还是让张彬进来旁听，毕竟他也是a级巅峰的御鬼师。
而在知晓了王岳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后，张彬一时间也是瞠目结舌。
“王老，您说吧。”
穆微做好准备，期待地看向面前老人。
“倒也不用太饱含期望。”
王岳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摇头道。
“我这次，的确去了一趟阴曹地府，亲身走过了黄泉路，踏过了鬼门关，还看到了诸多地府神灵，以及那位红袍判官。”
“只不过...详细的东西，我无法对你们说。”
穆微柳眉微微皱起，突然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伸出手指指向地面。
“下面不允许您透露？”
“对。”
王岳脸上浮现出惭愧之色。
“唉，万年难遇的机会，老夫明明知道一些东西，却碍于条律不敢多言，只能跟你们讲一些有限的东西。”
“穆丫头，接下来我所说的名字，你要牢牢记下。”
眼看着穆微拿出纸笔神情专注，王岳才缓缓开口，接连报出了十几个名字。
“这些都是江九城内德高望重的老人，你们派人去暗中盯着，但千万不要打扰到他们的正常生活。”
“七日之内，会有一位老人去世...其中也包括了我，到了那个时候，有些东西或许就可以告诉你们了。”
“我能说的...便只有这些。”
王岳微微叹了口气，脸上露出遗憾之色。
他绝不是贪图御鬼局方面的奖赏，自己已经没多少日子好活了，阳世的奖赏再丰盛也没有半点意义。
他只想趁着自己临死之前，帮助龙夏的御鬼师们多了解一些秘密，或许将来应对灾劫的时候，就能多一分把握，少战死几个人。
“七日之内，会有老人去世？”
穆微凤眸微微眯起，面露沉思之色。
“阳寿未尽，地府便请这些人的魂魄前去，而且这群老人，都是江九城中有名的良善人家，行善积德无数。”
“如今，更是会有人在七日之内丧生，结合那些流传下来的地府神话...”
穆微突然瞪大眼眸。
“难不成！？！”
“会有老人...被册封地府神职！”
她自己都因为这个推测出来的想法，而心绪难平。
凡人，也能在地府之中任职？
如果事实真的如同她推测的那样...那以后除了御鬼师之外，龙夏很有可能会出现另一条能够抵御厉鬼的路。
而且这条路强大无比，看不到尽头！
虽然心头震惊，但为了保险起见，穆微并没有将自己的这些猜测，当着王岳的面诉说出来，只是将之详细的写在手中文件上。
“着实惭愧，没能提供更多的信息。”
王岳叹息道。
“您给我们的帮助已经足够多了！”
穆微合上笔记本，郑重的冲面前这位老人鞠躬。
“龙夏一定会永远铭记您所做的一切。”
张彬也随之一起弓腰。
“那您好好休息，我们便不多打扰了。”
穆微看了一眼王岳疲倦的脸色，叮嘱了几句之后，便与张彬一同离开病房。
而王岳也打了个呵欠，合上眼睛休息，游历地府加上书写考卷，耗费他太多精力了。
门外，穆微将笔记本交到张彬手中。
“张叔，这件事情便交给你了，我打算趁着这段时间，抓紧突破到s级。”
“穆队放心。”
张彬郑重的接过。
“我会亲自去办！”
——
判官殿中，其他老人的试卷，钟离已经一一看过，但都不尽人意。
他们虽然是良善之家，可对于如何治理鬼物到底还是没有经验，只能凭借着直觉去写。
如此看来，以后若是想要册封普通人的魂魄为阴神，不能直接让他走马上任。
还得跟在其他地府职员的身后历练几年，才能独当一面。
将这些试卷叠放在旁，钟离拿起最后一张，看了一眼署名——王岳。
试卷之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
钟离跳过第一题，先看其他。
不得不说，做了几十年的御鬼局局长就是不一样，各种事件的所有题目，王岳都回答的井井有条。
起码在钟离看来，挑不出什么毛病。
严格执行戒律的同时，又给出了许多宽容一些的办法，使得冷冰冰的条律，变得有了些人情味。
至于第一题，王岳给出的答复是：
有心为善，善也需赏；无心为恶，恶也当罚！
钟离眼中浮现出意外之色。
从王岳刚刚看到考题时的反应来说，考城隍的故事他应该是不陌生的才对。
那王岳也应该清楚，那则故事的结局是书生考试过关，真的成为了一尊城隍。
也就是说——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这句话，才是第一题的标准正确答案，结果他却依然给出了不同的见解。
“倒是有趣...”
钟离轻笑一声，继续往下看去。
王岳写出的不仅仅是那十二个字，下面还附上了他自己的见解。
他的意思很简单。
假如说，有某个人他抱着一种做坏事的目的，去伪装好人每天做好事，但是最终发生了意外，坏事没做成，反而做了一辈子的好事，伪装了一辈子的好人。
那他就是个好人！阳寿耗尽，下了地府之后，需要给他奖赏。
而另一个人，他抱着做好事的目的，却因为种种意外，因为他自身的缘故，导致了其他人的丧命，或者是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哪怕他本意是好的，可是将来下了地府，依然要受到刑罚！最多就是酌情，将刑罚稍微减轻一些。
地府，不是任职单位。不需要考量这个人的心性，考虑他未来的变化。
地府，是通过一个人生前的是非功过，来评判这个灵魂，究竟要不要受刑罚，能不能投一个好胎。
因此地府判案，应当论迹不论心！
至于孝道方面，也解释得通。
只要他拼尽全力，奉养父母，那即便是家里贫穷，每顿只能给父母吃馒头、干菜，将来下了地府评判之时，也能判一个孝字。
因为他已经竭尽全力，将自己所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供与父母享用。
这亦算得上是“迹”，算得上是一种行为，而不只是“心”。
看着王岳给出的说法，钟离不由得微微点头，眼中浮现出赞许之色。
确实，魂魄入了地府，就代表他的生命已经结束，地府要做的，就是评判他一生的是非功过，然后为其画上句号。
至于他内心中，究竟是何想法，是何目的，这并不是地府需要考虑的。
生前做了善事，那就是功德；做了恶事，便有罪孽。
不知不觉间，整张卷子都已看完，钟离放下纸张，悠悠吐出一口气来。
“大人。”
立在旁边的白无常，凑上前来小心问道。
“这个王岳，您感觉如何？”
“不错。”
钟离点头。
“江九市城隍，就由他担任吧。”
听到这话，白无常脸上的笑容不由得稍微扩大了些许。
“你看起来似乎挺高兴的。”
钟离瞥了他一眼，随口问道。
“没错。”
白无常笑道。
“不敢欺瞒大人，昨夜送王公回去之时，我俩相谈甚欢。”
“将来若是能做同僚，想必也会成为不错的朋友。”
钟离点头。
“王岳为人可圈可点，身有正气，否则也不会受到那么多凡人的爱戴。”
“与他做朋友，确实是一件令人心情舒畅的事情。”
一君一臣在大殿中轻声交谈，时间悄无声息的流逝。
——
转眼几天过去了。
今天是七月十五，中元节，鬼门大开！
钟离看着白无常呈上来的文书，目露斟酌之色。
虽然已经选定了王岳作为城隍，但老人这会儿还没有断气，依然躺在病榻上活着。
地府没有强制勾魂这么一说，所以钟离派遣了几尊鬼差时常过去看看之后，便不再管。
王岳怎么说也是御鬼师，在生死簿上是看不到阳寿，也没有未来。
说到底，生死谱只是用来控制凡人生死福禄的。
随着天地间鬼气充盈，人类死后，自然也就诞生了鬼魂。
葬土之魂，无论强弱全都是厉鬼，想要吞噬活人。
但阳世的鬼魂，却分善恶。
如今的地府里，就居住着不少善魂，正值鬼节，是时候开启鬼门关，让他们前往阳世，看一看家人了。
“孟文光。”
钟离放下书册，朗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