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轩听到这个晴天霹雳的时候,正独自在书房审批文书。
“啪嗒”一声轻响,他手里的毛笔直接掉在了地上。
报信的敬事房小太监吓了一跳:“林督主,您的笔……”
林若轩并不去捡笔,只愣愣地望着面前的小太监,过了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方才说什么?什么’验身’?”
小太监小心翼翼地赔着笑,又重复了一遍:“林督主,小的方才说,这个月十五就要验身了,还请您老人家准备准备。”
“怎么个验法?”林若轩僵硬道。
脱裤子?不会吧不会吧。
小太监眨了眨眼睛,似乎明白了林若轩的担忧,立刻拍着胸脯道:“林督主请放心,您和司礼监的余公公,都是在敬事房单独的小蚕房里,由咱们总管太监徐公公亲自查验,褪了下裳之后,一盏茶功夫就完事儿了。”
“……哦,这样啊。”还真要脱裤子!
“是啊,这些天徐公公已经把小蚕房里熏了香,就等着您老人家大驾光临了。”
“那还真是多谢徐公公了。”林若轩干巴巴道。
“嘿嘿,这是咱们敬事房应该做的,那香都是上等的沉水香,这才配得上林督主嘛。”小太监喜笑颜开。
林若轩苦中作乐地想,敢情自己还有特殊的熏香待遇?可自己的问题根本不在于熏不熏香,而在于……根本不敢脱裤子啊!
他这种奇葩情况,就算在单独的熏香小蚕房里,只脱给敬事房总管太监一个人看,那也是板上钉钉的死罪!
见林若轩半晌不吭声,小太监又小心翼翼道:“林督主可是还有什么问题?您尽管讲,小的回去向徐公公禀报便是。”
林若轩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问道:“我这几天身子不大舒服,一定要去吗?”
小太监为难地挠了挠头:“这都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只有皇上批了,才能免除。”
自己如今哪儿敢去找成武帝啊。
“罢了,去就去吧。”林若轩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行了,你回吧。”
小太监一走,林若轩立刻把系统叫了出来。
“系统,系统!”
【嘟嘟嘟,系统已上线,亲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搞的,原著里没有验身这种事啊?”
【嘟嘟嘟,亲有所不知呢,一花一世界,书中世界自成一体,会发展出完整的世界观哦,何况这验身的规矩,现实世界也是有的哦。】
林若轩沉吟道:“当初林瓦儿是怎么躲的?”
系统厚颜无耻道:“原著没有写,系统也不知道呢。”
“……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系统沉默了许久:【割了吧。】
林若轩:“……”
系统苦口婆心状:【亲你想想啊,是上面的头重要,还是下面的头重要?而且,亲还有两次兑换医疗物资的机会哦,系统可以为亲兑换手术刀、止血粉、强效镇痛剂、心理疏导课程……至于伤口的新鲜程度,亲可以这么解释,就说自己发现新长了肉芽,于是亲自动手刷了茬,下手重了点儿。】
“闭嘴。”
系统不吭声了。
林若轩抓耳挠腮地想了许久,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奇葩新闻——《男子伪装女子卖/淫数年,竟无人发现》,新闻里面还含含糊糊写了,那个男人是怎么把男性特征藏起来的。
虽然很破羞耻,但这种要命的时候,林若轩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系统,你有那种,咳咳……写伪娘伪装技巧的电子书吗?”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亲真聪明。有的哦,嘟嘟嘟,电子书已经下发到用户面板,请查收哦。】
林若轩闭上眼睛,在脑海里看着那本花花绿绿的《伪娘攻略》,莫名觉得背上有点发毛。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壮起胆子,缓缓翻开了第一页。
“隐藏鸡鸡和蛋蛋的第一步:轻揉蛋蛋,慢慢将其推入后方盆腔软组织,再用肉色不干胶固定……”
林若轩:“???”
林若轩怀着大无畏的探索精神,将这本《伪娘攻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拿出外科医生的职业自信,决定试一试。
第一步,失败。
“这他妈也太疼了,那些伪娘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林若轩欲哭无泪道。
系统安慰道:【亲,大多数人都做不到哦。】
林若轩还不死心,又勉强试了两次,还是疼得不行,不得不放弃了这条不归路,开始动别的脑筋。
他琢磨了一会儿,把门外的陈嶙唤了进来:“陈嶙,你去给我打听打听,敬事房那个总管太监徐公公的背景。”
“是。”陈嶙应道。
不到一个时辰,他便抱着厚厚的一叠资料回来了。
“这么快?”林若轩有些惊讶。
陈嶙恭恭敬敬道:“回督主的话,二十四衙门总管太监的背景资料,咱们东厂库房里都有的。”
啧,不愧是特务机构。
林若轩点头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是,督主。”
陈嶙退下之后,林若轩便开始仔细翻看那堆资料。
“敬事房总管太监徐和,松阳府大云县徐家村人氏,家有父、母、兄、姐四人,宣平五年入宫,先后曾在御马监、司衣监……”
林若轩看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终于看完,而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徐和也是个可怜人,宣平五年松阳府大旱,为了养活一家人,他的爹娘以八两银子的价格,把十一岁的徐和卖进了宫里做太监。还好徐和比较机灵,入宫后一直战战兢兢地做事,用了二十年的时间,终于做到了敬事房总管太监,还给家里人置办了几十亩薄田。
这样的一个人,必然是小心谨慎的。
那么,自己要做的,第一步是利诱,第二步是威胁,如此双管齐下,便有至少八成的把握,让这个徐和不敢脱自己的裤子。
利诱很简单,反正林府有的是银子;至于威胁么,自己这些年虽然和善了许多,但林瓦儿狠毒变态的余威还没有完全消散,太监们还是有些害怕自己,虽然自己不会真的做什么,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也只能拿徐和的家人,假惺惺地威胁对方一番了。
林若轩打定了主意,心里终于稍微安稳了一些,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那小子又来了。
果然,季如雪如同一阵旋风般卷了进来,光洁的额头上还带着一层薄汗,显然刚刚从演武场回来。
林若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季如雪已经贴了过来,挨挨蹭蹭地给他捏肩膀:“先生,我给你涂药吧,昨天都没涂。”
林若轩无奈道:“你自己的伤才刚刚好,怎么不呆在府里好好休息?我这烧伤都多少年了,不用涂药了。”
季如雪低垂眸子,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对方那截纤细洁白的后颈,嘴上却十分单纯:“千金轩的大夫说了,这药再涂个一两年,你背上的疤痕就消了。”
“哎,好吧。”林若轩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褪了上衣,老老实实地往矮塌上一趴,“快点。”
季如雪坐在榻边,仔仔细细给那片淡粉色的瘢痕涂着膏药,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微哑:“先生这片瘢痕,这些日子又淡了许多,倒有些像……”
“像什么?”
“……没什么。”
季如雪出神地看着那片淡粉色的瘢痕,这是先生拼了命保护自己的证据。这些瘢痕当年十分狰狞,如今慢慢淡了,倒有些像洁白丝绢上洒落的凌乱桃花瓣,淡淡的,粉粉的,看起来又脆弱,又漂亮。
这些花瓣般的伤痕,让他在心疼不已的同时,又有种怪异的冲动,几乎想俯下/身去,轻吻着那些瘢痕,甚至……细细舔舐品尝。
但他现在还不能这么做,他还没有足够的力量,他还没有这个资格。
季如雪一边心猿意马,一边轻柔地涂着药:“先生,这个手法怎么样?”
林若轩没回答。
季如雪疑惑地抬眸望去,发现林若轩居然望着窗外在走神,不由得蹙起了眉毛:“先生在想什么?”
“没什么。对了,这个月十五我要出门办点事,殿下那天就别过来了。”林若轩回过神来,表情略微有些别扭。
“办什么事?”
“一点……公务而已。”林若轩实在不好意思跟自己养大的小黑莲说,自己要去脱裤子给别人检查,便含含糊糊道。
“哦。”季如雪轻轻眯了眯眼睛。
先生在说谎,或者说,先生在隐瞒什么。
这个月十五,先生要出门做一件事情,而且不想让自己知道……难道先生要去“老地方”?可是,先生明明那么喜欢自己,为什么还跟舅舅那么亲近,还要瞒着自己?
季如雪实在想不明白,脑子里乱糟糟的,胸口有种闷闷的感觉,手下的力道不知不觉间重了些。
“嘶……轻点。”林若轩倒抽了一口冷气。
季如雪回过神来,赶紧轻揉了两下:“方才是不是太重了?”
他一边在那单薄的背脊上轻轻揉着,一边暗暗琢磨着,十五那天,他得偷偷跟着先生。
……
又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转眼便到了四月十五。
这天,季如雪提前雇了一辆不起眼的乌蓬马车,一大早便停在林宅对面,远远地等着。
辰时时分,林宅厚重的铜钉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顶朱红色的八抬大轿抬了出来,正是林若轩的轿子。
“快跟上。”季如雪心中一紧,低声催促马夫。
小小的马车远远地跟在八抬大轿后面,一点也不起眼。
季如雪眯着眼睛盯着前方的轿子,云隐寺在木兰猎场旁边的翠屏山顶,距离京城有好几十里地,先生不可能一直坐轿子,应该是要往西城门去,然后在城外的驿站换马车,再前往云隐寺……去见舅舅。
一想到那两个人竟然背着自己在外面偷偷相会,季如雪只觉得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不得不摸了摸胸口那张薄薄的信纸,才稍微舒服了些。
他顺了顺气,又往前方望去,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轿子的方向不大对,不是去西城门的。
在季如雪的疑惑中,轿子的方向越来越不对,一盏茶功夫之后,轿子居然到了紫禁城侧门,季如雪眼睁睁地看着林若轩下了轿子,直接进了紫禁城。
先生进宫了?可是进宫的话,为什么要瞒着自己?
季如雪满腹疑窦地下了马车,偷偷跟了上去。
他遥遥跟在林若轩后面,估摸着林若轩不是去御书房,就是去内阁,可是林若轩既没去御书房,也没去内阁,转了好几个弯之后,居然进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敬事房?
季如雪简直疑惑极了,敬事房是管理太监宫女日常事务的地方,和东厂是互不相干的两个衙门,林若轩来这里做什么?
季如雪琢磨了片刻,随手抓了个小太监,低声道:“今天敬事房有什么事吗?”
小太监吓了一大跳,而后认出了对方,赶紧跪下:“回四殿下的话,今儿个是敬事房验身的大日子。”
季如雪蹙眉道:“验身?”
“就是,就是看那里干不干净。”
季如雪眨了眨眼睛,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怎么个验法?你仔细说给我听听。”
小太监苦着脸解释道:“这个……就是被验的人躺在一张矮塌上,褪了下裳之后,双腿分开,然后由有经验的公公,按照问、察、摸、录的顺序验身,最后把记录下来的验身结果,放进敬事房的档案库保存。”
褪了下裳,分开双腿,然后问、察、摸、录……季如雪平时极其机敏,可此时此刻居然愣了好一会儿,才陡然明白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
一瞬间,他脑子里“嗡”地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这,这怎么可以?!
他脑海里止不住地浮现出那种画面,先生那样……那样被别人查验,这怎么行?!
一时之间,季如雪又是恼怒,又是害羞,还有种难以言说的异样感觉,他拼命克制着自己,可越是克制,越是忍不住去想象林若轩那个样子,只觉得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快,雪白的脸也慢慢涨红了。
难怪先生要瞒着自己,这么难堪羞耻的事情,先生一定也不想的。可是,先生怎么能在别人面前,摆出那种样子,还被,还被细细查验……那处?就算负责验身的人是个没根的老太监,那……那也不行!
季如雪吸了口气,勉强收敛了心神,沉声道:“带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