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天之内,太后骤然薨了,丽贵妃被降为丽妃,太子被禁足东宫,一时之间,紫禁城内人心惶惶,宫人们都一身缟素,连讲话都压低了声音,到处一片愁云惨淡。
这天下午,林若轩一边往冷宫走,一边在心里暗暗琢磨,《孙子兵法》十三篇都讲完了,是时候讲《资治通鉴》了,这么想着,他便在脑海中召唤系统:“系统,系统!”
【嘟嘟嘟,系统已上线,亲有什么事吗?】
林若轩开门见山道:“我想兑换《资治通鉴》的白话版。”
【亲现在的积分为负呢,按规则不能兑换任何物品哦。】
林若轩看了看任务面板右上角那个鲜红的“-980”,忍不住叹了口气:“怎么才能迅速增长积分啊?”
【建议亲积极做任务哦,比如去御药房偷白玉参哦。】
“白玉参啊……”林若轩有些头疼,本来他打算趁太后六十大寿的时候,去御药房围观太医们熬制“十全大补汤”,趁机偷走白玉参,可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太后居然没能熬到六十大寿,就这么薨了。
系统还在叽叽歪歪:【亲要加油哦,除了白玉参之外,其他三种药材,亲也要努力收集哦。只有凑齐四种药材,才能炼制“四方回春丸”,才能给萧图南治疗旧伤哦。】
“行了行了,知道了。”
林若轩退出系统后,忍不住仰天长叹,东岭白玉参、北漠骷髅草、南海鲛人泪、西域并蒂莲,听起来个个都不好搞,萧图南啊萧图南,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就那么麻烦呢?
想到萧图南,林若轩又想起了昨晚驿站送来的那封信,只觉得更头疼了。
辽东和京城相距甚远,书信往来也要耗费两三个月的时间,萧图南最近才知道了他做的一些“好人好事”,包括放了东厂地牢里那几个倒霉蛋、在疯狗嘴下救了季如雪、归还了城外徐家庄佃户的部分田地……听到这些事情,萧图南大为欣慰,居然特地写了一封信来表扬自己,感谢自己愿意听他上一封信的劝说。
大哥,别那么自恋好吧,我又不是听你劝说才那么做的……林若轩很是无语,不过话说回来,当时他刚刚穿过来没多久,就收到了萧图南那封劝自己“从良”的书信,时间的确对得上,也难怪萧图南那么想。
想到这里,林若轩不由得沉吟起来,之前那封劝说信,再加上昨晚那封表扬信,自己已经收到了萧图南两封信,要不要回信呢?
毕竟先把关系打理一下,获得了萧图南的信任,以后也方便治病疗伤嘛……可是一想到萧图南和林瓦儿那堆不知情的狗血纠葛,林若轩又觉得脑子疼,不禁犹豫起来。
他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季如雪的卧房门前,伸手推开门:“殿下。”
季如雪正在床上低头把玩着一件小东西,他听见林若轩的声音,先是微微一愣,而后抬头笑道:“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林若轩一眼就看见了他手里的东西,那是个小小的玉葫芦挂件,鲜绿欲滴,水色很好。
季如雪有些不好意思,随手把那个小小的玉葫芦塞进了枕头下面:“这是母后留给我的。”
“哦,原来如此。”林若轩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是端淑皇后的遗物。
“几个月前,我本来打算把这东西卖了,稍微换些银两,等到了冬天,好跟内务府买些炭火和棉衣……现在倒是不用卖了。”季如雪顿了顿,轻声道,“因为有你了。”
林若轩心中一阵怜惜,看看孩子被逼成什么样了,连母亲的遗物都打算变卖,难怪后来黑化成那个样子,他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季如雪的头发:“这是先皇后的遗物,殿下可千万收好了,也算是个念想。”
季如雪叹了口气:“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殿下的母亲,一定是个端庄贤淑的大美人。”看小黑莲的样子就知道了。
季如雪轻轻点了点头:“嗯。”
林若轩还想再安慰两句,季如雪却忽然捂住了嘴,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殿下,怎么了?”林若轩赶紧轻轻拍着他的背。
“没什么……咳咳咳……”
季如雪剧烈地咳了好一会儿,雪白的小脸都咳红了,才稍微缓过劲儿来,哑声解释道:“这两天夜里有些凉,我好像伤风了,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咳嗽。”
林若轩沉吟道:“那大约是着凉了。现在厨房里没有材料,要不我明天早晨过来,给殿下做一碗冰糖雪梨汤?天气这么热,冰糖雪梨汤稍微冰镇一下,又解渴,又止咳。”
“咳咳咳……”季如雪又咳了了几声,才喘着气道,“无妨,林督主这几天就别过来了,免得我传染你。”
林若轩心中有些好笑,又有些柔软,这段日子以来,季如雪真的在慢慢改变,从最开始那只冷冰冰的小刺猬,到现在已经渐渐懂得关心别人了,自己这几个月的功夫没白花。
他安慰道:“没事,没那么容易传染的。”
季如雪却很固执:“要是传染了你,我心里会过不去的,你这几天就别来了。”
林若轩无奈道:“那好吧,我过两天再来。”
……
这天晚上,季如雪躺在床上,一边默默盘算着自己的计划,一边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昨天晌午,他听下面的小太监说,太子在东宫禁足半个月了,一直非常暴躁,成天乱摔东西,这两天又觉得被很多人看着不自在,于是把东宫的禁卫军减少了一半。
一听到这个消息,季如雪立刻反应过来,季如渊马上就要来冷宫找麻烦了,十有八九就是这两天,而且多半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为了这一天,自己已经准备了很久,就怕他不来。
季如雪静静地躺在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空呈现出一种近乎墨蓝色的深黑,而天边渐渐露出了一抹浅浅的鱼肚白,正是黎明前最安静的时候,也是人的警惕心最松弛的时候。
还没有来……难道今晚不来了?
季如雪不禁有些失望,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卧房的门被推开了一道缝。
季如渊冷冷地望着床上那个瘦小的身影,缓缓开了口:“四弟。”
季如雪似乎睡得很浅,单薄的身子微微一颤,便慌慌张张地坐了起来,他死死盯着门口的季如渊,不自觉地握紧了床边的拐杖,连声音都在发抖:“大,大皇兄?你,你怎么来了?”
季如渊不怀好意地打量着面前这个瘸腿的单薄少年,慢慢露出一个狞笑:“四弟不是很喜欢坐轮椅吗?本宫今天就帮帮你,只要打断了四弟的脊梁骨,你这一辈子都别想离开那张破轮椅了。”
季如雪颤声道:“大皇兄,你,你要是做出这种事情,就算父皇不喜欢我,言官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季如渊笑了:“你以为想不到吗?我特别遣散了东宫的一半禁卫军,趁他们交班的时候,穿了太监的衣裳悄悄出来,这一路上,没有任何人看见我,也没有任何人知道我来了这里,而你被打坏脑子之后,也不会记得这一切。”
季如雪颤抖得更厉害了:“真的没人看见你?”
“当然。”季如渊狞笑道,“四弟,你想从腰瘫痪呢,还是从胸口?”
说时迟那时快,季如雪猛地翻身而起,踉踉跄跄地拄着拐杖,跌跌撞撞地往旁边的耳房跑去,而后“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耳房的门!
“啧,垂死挣扎!”季如渊冷笑一声,拔腿便追了上去!
冷宫里本就没几个太监,这一大清早的,更是一个人都没有,季如渊自然也没什么顾忌,紧跟着季如雪出了耳房后门,又穿过两道回廊,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追进了后院小厨房:“小畜生,瘸了还挺会跑的!”
季如雪似乎已经慌不择路了,居然拄着拐杖,一头窜进了厨房地窖!
季如渊心中暗暗冷笑,一个小瘸子,居然钻进了地窖,看你还往哪里跑?
他猛地一掀下摆,紧跟着钻进了地窖,沿着窄小陡峭的木梯往下爬去,刚刚落地,一股浓重的酒香顿时迎面扑来,季如渊不由得微微一愣,怎么这么浓的酒味?
地窖是用来储存粮食、柴禾、冰块和各种杂物的,又深又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季如渊努力眨了眨眼睛,勉强适应着黑暗,眼前是一堆堆乱七八糟的杂物,墙角堆放着巨大的冰块,还有一垛垛的柴禾……那小畜生藏哪儿去了?
他正四处打量,忽然脑后风声凌厉,只听“砰!”地一声,被什么东西重重打中了后脑勺!
这一下打得季如渊头晕眼花,他捂着后脑勺,气急败坏地转过身去:“小畜生找死!”
而后,他愣住了。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季如雪已经轻盈地爬回了木梯最上面一级,他手里拿着一只小小的火折子,微弱的火苗轻轻摇曳着,那双幼狼一般的幽深眼睛,倒映着火折子冷冷的光。
“你怎么爬上去了?你的腿……”电光石火间,季如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往上扑去!
可是已经晚了。
季如雪轻轻一扬手,火折子划出一道圆润的弧线,轻飘飘地落在了季如渊面前,落在了满地流淌的烈酒上面。
“轰!!!”火势冲天而起!
“大皇兄,再见。”季如雪缓缓翘起一侧唇角,轻轻关上了厚重的地窖木门。
事情实在太过顺利,季如雪的心情简直好到了极点,他轻声哼着歌儿,从厨房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仔仔细细洗干净了手,听着地窖里没声音了,这才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外面走去。
那晚在慈宁宫,他故意挑衅了季如渊,便知道对方一定会来寻仇,虽然季如渊被勒令闭门思过一年,可是按这位太子殿下暴躁的性子,根本等不了几天,便会偷偷溜出来,找自己麻烦。
当季如雪听到下面的小太监说,太子觉得东宫守卫太多,撤除了一半的禁卫军,他便知道,鱼儿已经上钩了。
所以他故意装做生病,让林若轩这几天不要来冷宫,而自己则静静等待着,等待着季如渊这条危险而肥硕的大鱼。
昨天晚上,他寻了个空子,把那个讨厌的老太监张有德推进了后园的枯井里,又扔了些石头茅草下去遮掩,没有人发现张有德不见了。
而那个厨房地窖,里面除了冰块之外,还堆满了杂物柴禾,自己又在那些柴禾上浇满了烈酒,火势一定非常凶猛,等大火熄灭之后,季如渊也基本烧得不剩什么了。
张有德的身高和季如渊差不多,大家自然会以为那具焦黑的残骸,就是失踪的张有德,这种冷宫里的老太监,一般都席子一卷,随便拖出去埋了,连大理寺仵作的面都见不着。
太子在东宫失踪,冷宫地窖偶尔失火,烧死了个老太监,这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又有谁能联系到一起呢?
等风头过了,再把那口枯井一封,更是万无一失。
何况,就算万一……他也留了后手。
东方的鱼肚白泛起了金色,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季如雪一边拄着拐杖往外走,一边把整件事情仔仔细细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漏洞,便轻声哼着歌儿,慢吞吞地往卧房去了,他还得回去复习《孙子兵法》呢。
迎面过来一个小太监:“殿下。”
季如雪心情很好,难得微笑着点了点头:“嗯。”
小太监看了看他身后,疑惑道:“殿下,林督主没和您一起吗?”
季如雪呆了呆,心中莫名“咯噔”一声:“林督主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方才的事啊。”小太监挠了挠脑袋,“我看见他直接去了厨房,说是要做什么冰糖雪梨汤。”
季如雪的脑海空白了一瞬,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我,我方才去厨房拿了点吃的,没看见他啊。”
小太监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那道冰糖雪梨汤好像是要冰镇的,林督主或许下地窖取冰了?”
季如雪愣愣地看着小太监,仿佛根本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在他明白过来的一瞬间,他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全身的血都凉了,再也顾不得什么伪装,扔了拐杖便往厨房跑去!
林若轩在地窖里面!
地窖太深了,方才他根本没有发现,里面还有人!
地窖厚实的木门已经烧得发黑,季如雪冲到水缸前面,舀了两大瓢水,胡乱泼在身上,而后猛地推开木门!
滚滚浓烟顿时冒了出来,热浪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季如雪呆了一瞬,这个时候冲进去,实在太危险了,可是,可是林若轩在里面……
他咬了咬牙,深深憋了一口气,猫着腰便往下冲去。
“林督主!咳咳咳……林若轩!林若轩!”
地窖里浓烟滚滚,热浪扑面,犹如地狱一般,季如雪努力避开各种燃烧的杂物,一边呛咳一边呼喊,不知道喊了多久,到后来几乎带上了哭音:“林若轩!你在吗!林若轩!!”
忽然,一只手狠狠拽住了他的裤腿!
季如雪心中大喜,勉强蹲下身仔细摸索着,对方呢喃了一声:“四弟,救我……”
季如雪心中陡然一空,简直失望到了极点,他用力想推开对方,可对方死死拉住他的裤腿不肯放,季如雪狠狠一踹,只听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对方似乎被踹到了墙角,又撞塌了什么架子。
季如雪懒得理他,又哑声喊道:“林若轩,林若轩!!”
他一边嘶声呼喊,一边跌跌撞撞地摸到了地窖最里面,最后终于确定林若轩并不在地窖里,忍不住长长松了口气,太好了,那个人不在这里,那个人是安全的。
可是,当他转身想要出去的时候,却愣住了。
或许因为开门通了风,地窖里的火势比方才更大了,此时此刻,他眼前能看到的,全是熊熊燃烧的火墙,灼人的火浪一波波涌来,几乎分不清东南西北,也根本无法突围。
季如雪试了好几次,都被火墙逼了回来。
热,好热,好烫……咳咳咳……难道他要死在这里了吗?和那个该死的季如渊死在一起?可笑,太可笑了,他居然为了一个阉人,脑子发热地冲了进来,把自己葬送在这里……他一定是疯了……
疯了……
“咳咳咳……”逼人的热浪之中,季如雪剧烈地呛咳着,渐渐地,渐渐地,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他要死了吗?
……
林若轩端着一个碗,碗里是几大块粗冰糖,美滋滋地回到了冷宫,往后面的小厨房走去。
今天他起了个大早,打算给小黑莲做一碗冰糖雪梨汤,到了厨房之后,才发现居然没有冰糖,于是便厚着脸皮去御膳房要了一些,没想到这古代的冰糖,成色还挺好的,不愧是江南的贡品冰糖,一定可以做出味道很好的雪梨汤。
他刚刚走到厨房外面,便觉得有些不对,怎么这么大的烟?哪儿来的烟?
一个小太监颤声道:“林督主,地窖,地窖失火了!四殿下好像在里面!”
“你说什么?!”林若轩眼前一黑,手里的碗连带着几块冰糖,“哐啷”一声摔了个粉碎!
“四殿下在地窖里面!”小太监都快哭了。
林若轩拼命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恢复冷静,而后四下一看,猛地扯下厨房的夹棉门帘,在水缸里胡乱浸湿,然后顶着浸湿的厚厚门帘,直接冲进了地窖!
一进地窖,林若轩几乎被浓烟和热浪逼了回来,他紧紧咬着牙关,顶着又湿又重的夹棉帘子,一边艰难地往前走,一边大喊道:“殿下,殿下!咳咳咳……殿下,你在里面吗?”
灼人的火浪仿佛巨大的舌头般四处舔舐,到处都是燃烧的柴垛和杂物,简直犹如炼狱一般,好热,好热……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若轩脚下忽然绊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好像是个人。
他心中大喜,赶紧蹲下身摸索着:“殿下!”
季如雪迷迷糊糊道:“咳咳,林……林若轩……”
“是我,是我。”林若轩努力扶起季如雪,却发现两个人已经完全被火浪包围了,连厚厚的夹棉帘子都被烧焦了一大半,再也起不到挡火的作用。
“系统,系统!快给我兑换灭火器!”
【嘟嘟嘟,积分为负,不能兑换任何东西哦。】
“你难道要见死不救吗?!”
【嘟嘟嘟,系统也没有办法呢,这是规矩哦。】
“你个废物!”林若轩又急又气,勉强维持住冷静,四处胡乱摸索着,试图找到什么东西,可以遮挡着冲出去,可是什么也没有,只有乱七八糟的焦黑柴禾,还有融化一地的冰块冰水。
忽然间,他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僵硬东西,林若轩微微一愣,随即大喜过望,是之前放进地窖的马尸!
情况紧急,他不敢耽搁,轻轻把季如雪放在地上,而后摸出靴子里防身的匕首,狠狠用力,剖开了马尸的肚子。
“哗啦——”一声,腥臭的内脏顿时流了一地,这种时候,林若轩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胡乱把那些肠肠肚肚都扯了出来,然后把季如雪塞了进去,自己也挤了进去,紧紧搂着季如雪,背对外面灼热的火浪。
腥臭,滑腻,逼仄……
季如雪被他搂在怀里,过了好一会儿,似乎终于稍微清醒了些,颤声道:“为,为什么?”
林若轩又累又热又闷,整个人都晕得厉害,有气无力道:“咳咳,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救我,为什么待我好……”
“咳咳……哪里那么多为什么,我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系统倒是让我杀了你,可我下不了手啊。
“……”季如雪紧紧蜷缩在林若轩的怀里,整个人剧烈地发着抖,林若轩忍受着背后渐渐灼热的火浪,搂紧了怀里颤抖的瘦小躯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如雪哑声道:“你会死的。”
自己会死吗?高温和缺氧让林若轩的意识有些模糊,迷迷糊糊之中,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勉强打起精神,虚弱地笑了笑:“咳咳,殿下,如果我真的会死在这里,能不能让我完成一个心愿?”
季如雪轻声道:“什么心愿?”
“让我捏捏殿下的脸。”汤圆一样雪白又可爱的小脸,他觊觎很久了,死前能捏捏也不错啊。
季如雪一声不吭。
林若轩有些失望:“不愿意就算了。”
怀里的瘦小躯体忽然动了一下,竟然主动把脸凑了上来,一时之间,林若轩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难受,又是好笑,马腹里实在太逼仄了,他勉强挪动着手臂,终于够到了那张柔嫩的小脸,却捏了一手的冰冷湿滑。
季如雪哭了。
林若轩愣了愣,心中忽然一阵酸楚难耐,只能紧紧搂住小孩,低声安慰道:“不哭不哭,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不哭不哭……殿下不哭……咳咳……”
……
当林若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四天后了。
他呆呆望着头顶上雪白的帐幔,只觉得后背火烧火燎地疼,右胳膊更是几乎没了感觉。
后背疼也就罢了,胳膊怎么没感觉了?不会截肢了吧?不要啊!!!
林若轩慌了,几乎不敢侧头去看,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咬了咬牙,艰难地扭头望去,而后缓缓吁出一口气,一颗心落回了喉咙里。
季如雪正安静地蜷缩在他身旁,紧紧搂着他的手臂,难怪胳膊麻得几乎没感觉了。
“唔……”林若轩实在难受,忍不住轻轻动了动,想要抽出发麻的胳膊,季如雪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睛,林若轩直直撞进了那双黑水晶般的幽深瞳仁里。
一大一小愣愣地对视了许久,季如雪死死盯着他,整个人渐渐发起抖来,而后猛地扑了上来,狠狠搂住了林若轩!
少年人的手臂还非常纤细,可是力道却大得吓人,仿佛什么人也无法将他拉开,林若轩被箍得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刚想推开对方,可是随即感觉到,自己的脖颈迅速湿了一大片。
“殿下,您……”
季如雪死死搂着他,把濡湿的脸深深埋在他的脖颈里,过了许久许久,才哑声道:“以后私底下,不要叫我殿下了,也不要再说’您’了。”
林若轩心中一片酸软,又忍不住揶揄道:“不叫殿下,那叫什么?小雪?雪儿?小雪儿?哈哈哈,好像猫哦……对了,雪团怎么样?听着像汤圆,哈哈哈……”
他是个见惯生死的医生,虽然脾气很好,但是神经也很粗,此时死里逃生,心中更是十分轻松,忍不住没心没肺地笑个没完。
他嘻嘻哈哈地笑了很久,也没听见季如雪说话,不由得讪讪地闭上了嘴,坏了,小黑莲不会生气了吧?
季如雪却没有生气,也没有恼羞成怒,只是安静地趴伏在林若轩的脖颈间,过了许久许久,忽然低声道:“先生,你叫我阿雪吧。”
“阿雪?好像不错。”林若轩眨了眨眼睛,“等等,你叫我什么?”
季如雪的声音很轻:“别人都叫你督主,只有我叫你先生,好不好?你教过我,也救过我……这一辈子,你都是我的先生。”
他的声音很轻,内容却很重,林若轩愣了许久,才缓缓道:“好。”
他会做季如雪的先生,陪着他慢慢长大,目送他登上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到了那个时候,季如雪应该就不需要他了,而自己也完成了“教化反派,拯救男主”的任务,自然功成身退。
……
成武九年,紫禁城发生了两件大事,太后暴死、太子失踪,一时间民间谣言四起,各种怪力乱神的故事传得沸沸扬扬。
与此同时,冷宫里发生了一件小事,冷宫后院的厨房地窖莫名失火,东厂督主林若轩背部大片烧伤,而被他护在马腹里的四皇子殿下却丝毫无损,两人被救出之后,当天又下了一场暴雨,地窖连带着上面的小厨房,整个儿都塌陷了,成了一片焦黑的废墟。
老太监张有德也不见了,据四皇子殿下说,是压在了地窖下面,一个太监而已,自然也没人深究,小厨房挪到了另一处地方,原本塌陷的废墟上培了些泥土,做成了一片小小的杏花花圃。
当然,与太后和太子的事情相比,这桩小小的冷宫火灾,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转眼之间,春去秋来,一晃就是四个年头。
叶子绿了又黄,桃花开了又谢,宫人换了一茬又一茬,而冷宫里可怜兮兮的单薄少年,也终于长成了英姿勃发的俊美青年。
与此同时,另一个好消息也从辽东传来,这个消息让朝野暗潮汹涌,让百姓议论纷纷,让名门闺秀春心荡漾,让整个京城几乎沸腾起来——
“平城大捷,宁远王要班师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