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早就被明晃晃的放在了桌子上,他这一问,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所幸陈芳玉也没有在意,只想着吃完饭,去找村里的大夫拿两贴药熬给他们喝。
薛冬梅被他那一眼看的,整天都心神恍惚的。
而且她在照镜子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舌根下竟然破了皮,喝粥喝药的时候烫的她直吸溜。
陈芳玉是盯着她喝的,等薛冬梅放下碗,她立刻拿出一个蜜枣递给她,奇怪地道,“我这也熬的不烫啊,怎么你和浚竹老是吸着喝,不觉得苦啊?”
薛冬梅心虚地笑笑,被陈芳玉安排着又躺下了。
她却不敢再睡。
怕再次梦到昨夜的情景。
其实从起床至今,她一直觉得奇怪,昨晚的感觉太真实了,根本不像是在做梦。
薛冬梅闭上眼,在嘴里用舌头转了一下蜜枣,阵阵甜甜的蜜意从它上面,传遍整个口腔。
就像是那时候,他的舌伸进来一样。
她放在被子下的手不自觉的捏紧棉单,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也许真的是梦,早上的这一切也只是她太过于敏/感而已。不然今天两人见面,浚竹兄不会是如此镇定。
忘了吧。
忘了吧。
她的呼吸渐缓,逐渐地沉睡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日上三竿。她打开门走出去,就看到陈杏儿和陈芳玉,还有姗姗正坐在院中,不知道杏儿说了什么,三个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还是杏儿先发现的她,走过来扶着薛冬梅过去坐下,“你可算是醒了,再不醒我就该走了。”
“你找我?”薛冬梅问道。
陈芳玉见状解释说,“是我让杏儿过来的。我想在离开之前,请附近大家伙吃顿饭,也算是告诉邻居们,你和浚竹的事已经定了,有个过场嘛,日后你们再回来,也好说得过去。这两日,就让杏儿她们陪着你。”
杏儿点头,“村里的小姐妹我都找好了,放心吧。”
这是岳浚竹从门外走来,听到她们的话也没说什么,径直地回了房间。
看他如此,薛冬梅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陈芳玉找的是镇上的厨子,只宴请了昔日的旧邻和村里的长辈们,听说了薛冬梅和岳浚竹的事情之后,大家也都知道她现在伶俜无依,并无他说,均感叹并祝福两人以后生活顺遂。
一顿饭吃的和睦温馨。
除了村长媳妇在说起杏儿的婚事时,脸色有些难看。杏儿长得好看,乡下人家日常生活中,都不施粉黛,但杏儿却是一副皓齿星眸,面赛芙蓉的娇娇模样。
人漂亮,性格又很好,又是村长之女,自然眼光高一些。
杏儿和薛冬梅差不多大年纪,眼看薛冬梅都找到了岳家这么好的人家,村长媳妇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不过岳家如今今非昔比,即便是村长媳妇往日在村里受惯了奉承,心思早已飘然,也不敢在陈芳玉面前说些什么。
人家可是正经的刺史夫人呢。
陈杏儿被她说的有些烦了,起身离开餐桌,向薛冬梅休息的房间走去。
陈芳玉对杏儿的印象很好,见状劝着村长媳妇,“杏儿总有自己的想法,反正现在年纪也不大,就随她吧。总比日后她过的不如意,你比谁都心疼。”
村长媳妇讪讪地笑了下,叹口气,“我这也是着急啊,这当娘的,哪个不希望自己闺女过得好呢。”
“说的也是,不过我瞧着杏儿是个好孩子,她会理解你的。”陈芳玉劝道。
村长媳妇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试探地说,“冬梅刚去禹州,可还适应吗?她在村里的时候,和杏儿的关系最好了,现在她们姐妹俩分开,又离得这么远,杏儿在家一直和我说,天天想着冬梅如何如何,都吃不下去饭了呢。”
陈芳玉和人打交道这么多年,往常也不是没有那些话中有话的人。眼下村长媳妇这么说,她不用想,就猜到了她暗中想说的话。
杏儿是个好孩子,她也挺喜欢的。但喜欢归喜欢,她还没有到处‘捡孩子’回家的习惯。
陈芳玉淡漠地笑笑,“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再怎么样,她们也要分开嫁人的。这出嫁从夫,以后还是要一心装着夫家的。”
周围也都是人精,看陈芳玉不再如之前那般亲和,立刻岔开话题,纷纷夸赞气姗姗来。
村长媳妇还是不甘心,哪怕不能和冬梅一样找个刺史大人的儿子,但杏儿这般的相貌,只要到了禹州,还愁找不到别的好人家?
她回去和村长商量了半宿,被村长斥责了一顿之后,才偃旗息鼓。
办完薛家父母的五七之后,陈芳玉又把两家房屋打扫一番,拜托陈大婶子看顾之后,带着三人坐着马车离开了陈家村。
这一走,就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薛冬梅有些不舍,出村的时候直频频回头。陈芳玉见状,让她坐在了外面车辕上,和岳浚竹一起看路驾车。
此时正值暮春,碧空如洗,道路两边的麦苗绿油油的,随着风吹而形成一股股的麦浪。麦田中间,偶有一两个凸起的土堆,那是村里人逝去之后埋葬的坟墓。
看着身旁近处远处的景色,一点点的向后离去,就像是她每天要度过的日子一般,过去了就过去了,再也无法回到以前。
她的眼泪,终于不可抑制地从脸上流了下来。
薛冬梅立刻把头扭向旁边一侧,不想让岳浚竹发现。
怕自己的异状让他发现,她不敢抬手擦,只让那泪一滴滴的经过嘴角下巴,滴到了衣服上。
手上传来一股暖意,回头看她才发现,岳浚竹只左手握着两条缰绳,右手伸过来,抚在了她的手上。
他目视前方,神情认真一丝不苟,仿佛这般安慰的动作,不是他做的一般。
她呆呆地看着他,屏息凝神,目光明澈晶莹,心无旁骛。
岳浚竹的耳尖微微红了,看前方路上出现一个小坑,他一本正经地道,“看路,别掉下去了。”
薛冬梅哑然失笑,在他的手抽回去的时候,抓紧了车梁,肯定地说,“浚竹兄放心吧,我不会掉下去的。”
岳浚竹暗中抿嘴淡然一笑,右手扬起鞭子,挑衅似的加快了速度。引得后面马车内的陈芳玉和姗姗一时没注意,向后仰了一下,“岳浚竹!你个臭小子,到底会不会赶车!”
听到陈芳玉的话,薛冬梅向马车的帘子喊道,“伯母,我觉得浚竹兄就是故意的,等到了地方您记得罚他!”
“好!”陈芳玉答道。
马车声中夹杂着热闹的说笑声,慢慢地驶离了陈家村。
心下敞亮,回去的路上三人的心思就悠闲了许多。一路走走停停,回到刺史府的时候,已是第三日的黄昏,时已昏暮,空中袅袅炊烟下,透着天边色彩斑斓的晚霞。
还是同样的地点,和薛冬梅初次见到他们的时候一样,岳浚竹率先跳下马车,然后挑开车帘把姗姗抱下车。
然后是同样素身装扮的陈芳玉。
岳浚竹向前走了两步,也如初见一般,慢慢回头,朝她看了过来。
两人相视一笑,像是看透她心中所想一般,岳浚竹笑道,“想什么呢,快进去了。”
薛冬梅点头,“好。”
一样的地点,却是不一样的人物和心情。
陈芳玉想着两人婚期的事情,把姗姗交给他们之后,就去了府衙找岳光祈商量。
多日不见,岳光祈还没有来得及表达对她的思念,就被她的话震惊的连话都不知该如何说了。
看他发呆,陈芳玉推了下他的胳膊,“我给你说话呢。”
岳光祈回过神来,“你说的也对,虽说咱们待冬梅如常,但就怕有些爱嚼舌根的人在她面前胡言乱语,早日定下来也好。不过夫人,我给你说的是别的事。”
“什么事能有团团和浚竹的事情重要?”陈芳玉问道。
“是巡察御史的事。”岳光祈左右看看,小声道,“此次奉命担任巡查御史的是我昔日的同僚杨宁,他为人最是刚正不阿,公正无私,连圣上都拿他没办法呢。他来信说后天就要到禹州了,我准备把薛弟的时候,连着搜集过来的康成县县令,谢家,何家的事情全都和他报告一下。”
巡察御史是由京都督查院所派遣,每个官员所负责的州区,年度时长,巡查路线都不同,而且随时都会收到命令改变目的地,防的就是地方官员和乡绅和御史私下勾结,祸害朝纲。
这次杨宁过来,岳光祈信心十足。他了解杨宁,就如杨宁也了解他一般,如果证据齐全,此次杨宁的禹州之行,定然收获满满。
陈芳玉自然也知道杨宁的为人,闻言心喜,“总算能有盼头了。这是好事,我得去和团团说说去,她离家这一路心情都不好,总让她高兴一下。”
她说完,转身就向府里走,完全不顾岳光祈想和她亲热一番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