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绿色的沼泽之下盘踞着一头庞然大物。
无人能看清它的真身,也摸不着它的首尾,只知道沼泽表面荡开了大圈涟漪,隐约有漆黑的巨物在水下旋转,慢腾腾地将“圆心”绕到了俞铭洋的脚下。
可怪物没有冒然动手,而是催动不少气泡冒上来,再在空气中爆破。它似乎是想让空气中的酸度浓到爆表,借此溶化挂着饵食的吊绳。
“这头鳄鱼是开智了吗?”
司诺城提醒队友:“比起之前的犀牛,俞铭洋的体型和能力都谈不上是威胁。按肉食动物的习性,吃块唾手可得的肉不会犹豫那么久,张嘴咬饵才是它们会做的事情。”
“可你看看它在做什么?”
司诺城眯起眼:“按捺住了本性,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一直在增加空气中的强酸浓度,企图熔化吊绳、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猎物。它要么是开了智,要么就是被人类以同样的手段钓过。”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不是好兆头。
“要小心,不是个善茬。”
一语成谶。在司诺城话落的那秒,整片沼泽的强酸忽然翻涌起来。它一浪高过一浪,竟是层层往岸边拍打,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它在确认周围有没有埋伏!”司诺城当机立断跃上更高处,手中以金丝凝成的长竿端得极稳,“我可以确定它开智了,大澳的军队应该伏杀过它好几次,让它记住了人类袭击的步骤。”
拉基横过战斧,灵魂战衣覆盖体表,问道:“它会咬饵吗?”
“不会。”司诺城笃定道,“如果我是澳军的指挥官,那么在鳄鱼冒头的那秒,我一定会下令重火攻击。它吃过亏,绝不会再上当了。除非像那头犀牛一样跃入沼泽,否则它不会露出水面。”
换言之,俞铭洋这个饵算是废了。
“那我进沼泽,你记得捞我。”
“好。”
神队友的互相配合不需要多说一句,猪队友的吃瓜之情倒是充满了生离死别。
拉基扛着战斧纵身跃入沼泽,几百斤的战斧立刻拖着他下沉,进入鳄鱼的包围圈中。同时,司诺城提着钓竿的手一抖,俞铭洋便整个被抡起,倒飞向岸边。
姜启宁伸出手声嘶力竭:“老洋芋!你不能死!”
俞铭洋精准地砸在了他身上,带着他惯性飞出,一把磕在石头上。片刻,俞铭洋托起人事不知的姜启宁,吼得歇斯底里:“老生姜!你醒一醒!”
纪斯默默别过头,不忍再看。
他发现,有些人觉醒是为了拯救世界,有些人觉醒是为了给队伍凑数。这俩究竟是怎么做到打架刚开场就自损八百的?
令人费解。
沼泽底,灵魂外衣隔绝了强酸的腐蚀,但视野的可见度依旧很低。原因无它,沼泽是一片墨绿,根本分不清哪是哪,只能凭细微的波动来分辨怪物在何处。
拉基沉下心,一瞬进入了类似大猫捕食的状态,耐心沉稳、无声无息。
【记住,穿越森林时要忘记你是个人。】记忆中,母亲的语气严厉又认真,【忘记你的眼睛,它会欺骗你;忘记你的耳朵,它会蛊惑你。你要做的是调动你的感知,激活你的本能,像野兽一样去辨别危险。】
【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弗拉基米尔。你拥有我的体质,也拥有你父亲的智慧。】
【我曾以‘穿越森林’作为自己的成年礼,现在轮到你了。】
后方的液体微微荡开,拉基猛地卸下战斧格挡,竟是“铿”一声顶住了最外侧的獠牙。他豁然瞪大眼,第一次看清了变异鳄鱼的样貌。
说实话,他都不敢称之为鳄鱼——
它有一双病态的、猩红的竖瞳,七个鼻孔喷出气泡,上下颚之间有六排利齿。
那本是厚实的舌苔,却异变成了猩红的蛇信。而挤满瘤子的额头长出了一根歪斜的尖角,就连前肢都进化得像是鹰爪……看着犹如一条不伦不类的蛟?
惊讶只一瞬,拉基举起战斧痛击它的牙齿!
果然,虽然生物与生物各不相同,但牙疼却彼此相通。拉基一斧头下去砍的不是牙,而是命啊!
鳄鱼发出长吟,昂一声败退。由于疼痛难忍,它隐没在水下的身躯本能地摆动起来。水一动,拉基分分钟“听”声辨位,搞清楚它的尾巴在哪里。
“拉基!”司诺城的声音传来。
拉基一蹬双腿,形同离弦之箭般扎向鳄鱼的尾巴。他本想把它囫囵个儿抡起,可委实低估了对方的战斗力。
黝黑粗壮的长尾甩来,一把打在他的身上。下一秒,拉基像个炮弹似的从沼泽中飞出,又在半途被一根金色的绳索缠住,生生绕了个弯挂到了树上。
“底下是个什么情况?”
“深达百米,那鳄鱼的头顶出了一根角,这算是蛟?”
话没说完,长在强酸边的诡异树木就因承受不起双面斧的重量,应声而断!司诺城和拉基双双朝沼泽坠去,刹那,一张大嘴由下往上而来,裹挟着万钧之力,凶残地咬合住两个人。
末了,鳄鱼心满意足地沉入沼泽。
没多久,它翻着肚皮浮出了沼泽。
事实证明,肉是不能乱吃的。光精灵烫嘴,兽王带刺,前者烫伤了鳄鱼的整个口腔和喉管,后者抡着斧头给它来了个剖腹……
浓稠的墨绿色血液从鳄鱼身上流了出来,与沼泽中的液体是同样的质地。
拉基踩在鳄鱼的尸体上,抹了一把血,再比对了一番沼泽,突然冒出个难以置信的念头:“难道这一整个池子都是……鳄鱼血?”
司诺城只说了一句:“鳄鱼是群居动物。”
鳄鱼是群居动物,可这片沼泽中只留下一头,还进化成了蛟的模样。这一点不得不让人深想,莫非它是吃掉了所有同类,才达到返祖的地步?
两人面面相觑,不语。
之后,他们将鳄鱼的尸体拖上岸,发现它周身长满了黑鳞,而下腹的位置还生着一块巨大的瘤子。它几乎脱离了鳄鱼的模子,已变成了另一种生物的样貌。
“魔蛟。”纪斯缓步而来。
他拿着杖尖戳了戳它下腹的瘤子:“要是运气好成了魔龙,这就是它长逆鳞的地方。”说着,他看向司诺城,“要是在大修时代,这谈得上是天材地宝的一种,价值不菲,你打算怎么处理?”
“寄回家做战衣。”司诺城精打细算,“近百米,应该够做五十套吧?”
拉基给鳄鱼摸骨:“好家伙,够硬!队伍的武器可以升级了!”
“不行,太浪费了。”司诺城眼神一厉,迸射出投资大佬的精光,“不是说丛林里死了一只大的,就会引来更多的猎食者吗?我们大可以拆了它的皮和骨,再用它的肉钓别的怪物。这样一来,不必我们去寻找,它们也会主动送上门。”
完美!
队友们给予热烈的掌声:“不愧是你!”
纪斯:……
他觉得司诺城要是活在他的时代,一定是主财政的户部尚书。不,可能小看他了,以他的性子怕是要富可敌国到自立为王吧?
届时,他会与他在战场相见。
要是真有这种可能,最怕的结果就是“不好了!大人,敌方大帅身中一箭,醒来后性情大变”。
纪斯:……
嗯,幸亏不是活在同一个时代呢。
……
为了呼吸新鲜空气,五人组还是把鳄鱼的尸体带到了别处。
待拉基和司诺城把鳄鱼解剖完,姜启宁的三条蛇各自卷过一块肉吞咽,后缩进灌木丛里进入了休眠。俞铭洋主动负担起寻找野菜的大任,拉基则表示会守着鳄鱼,让司诺城先去清洗。
鳄鱼的口腔……实在是太臭了!
司诺城也不矫情,几个起落消失在林间。他寻了一处浅湖,又在湖泊边找了一些药草。不久,他扒干净窜入湖里,搓碎了药草揉在头发和身上,打出一层绵密的泡泡。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认识这些药草,只晓得在见到它们的第一眼时,就明白它们生来是做什么的了。
所以,是精灵的天赋吗?
司诺城潜入水底,再猛地浮出水面。短发甩出水渍,在日落的辉光中闪出一片金红的光泽。他赤足站在湖底的石块上,水痕没过腰线,露出他精壮的脊背。
“呼……”可算能畅快呼吸了。
司诺城仰头抹去水渍,朝天空睁开双眼,又仰面砸进水里。他放肆地游了两圈,再把衣裤拿来搓洗。
谁知金贵的总裁没洗过衣服,只听得“撕拉”巨响,因一时力道太大,他直接把衣裤洗烂了。
司诺城:……
他抖开衣裤,布料已成“往事”。大总裁木着脸放下衣裤,决定找几根草绳缝缝补补。谁知四下扫视之际,他对上了隔壁悬崖顶部的纪斯的双眼。
司诺城:……
纪斯:……
沉默,沉默是傍晚的天和地。
悬崖顶部,风口之处。耷拉着破裤的司诺城坐在纪斯身畔,面无表情地问道:“你看了多久?你看到了什么?你看完有什么感想?”
纪斯盘坐在崖顶,假笑道:“被水声吸引,只看了一会儿。看完只有一个感想,你的衣服居然要洗?”
“说的跟你的衣服不需要洗一样。”
“我的衣服真不用洗。”纪斯道,“它有生物力场,会利用能量清理自身。”
“那你能借我一件衣服吗?我记得你里外穿了三件。我要是这一身回去,总感觉不太好。”司诺城蹙眉,“说不出哪里不好,但就是不好。”
“不行。”纪斯平静道,“你穿我的衣服回去,更不像话吧?”末了,他补充道,“说不出哪里不像话,但就是不像话。”
沉默五秒钟,热闹两小时。为了逮只袋鼠追上崖顶的姜启宁出现在他们面前,宛若一场及时雨。而后者看着几件碎布,再看向司诺城和纪斯……瞬间变成暴漫的画风,并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城哥,你、你们……”
“你衣服借给我穿,谢了。”司诺城的手搭上了姜启宁的肩。
“啊?”
……
只剩一条平角裤的姜启宁陪纪斯坐在崖顶,在大风的吹拂下瑟瑟发抖。司诺城则窜入了伊万城的内域,想在商铺里找几身衣服。
“阿嚏——”姜启宁吸吸鼻子,“好冷啊!纪斯,我记得你里外穿了三件衣服,可以借我一件穿吗?”
“不行。”纪斯断然拒绝,“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为我衣服,可断你手足。”
姜启宁:“……照你这意思,城哥扒我衣服穿岂不是绿了我?”
纪斯:……
另一端,浑身沾满鳄鱼口水、胃液、血液的拉基守着尸体,又累又饿又臭,他是真的没想到——司诺城一大老爷们儿洗澡居然要花三个小时?
不行了,他快不行了!
人呢?怎么一个换班的人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