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张海亮被停职处理。属于哄闹、冲击听证会,殴打当事人,严重扰乱听证会程序,依法追究责任。
傅子昂和严峰,队内警告处分再公开检查,停赛三个月。
薛业心急如焚也没有办法,法不容情,只能期望张海亮的法律责任不要太重,千万别被退队。从运动员到教练,这一路并不容易。
6月底是大学生运动员精英赛,薛业一边常规训练,一边等他的重审结果。精英赛不同于锦标赛,比锦标赛更高出一个级别,参赛单位连二队阵容都不上了,排满了一队。
凡是参赛只为夺冠,没有学校拉二队去精英赛见世面。这世面在转播里见见就行了,当面感受差距和碾压,对处于上升期的运动员弊大于利。
凡是精英,6月倾巢而出。
陶文昌已经报名,听证会一事,他、白洋、薛业、祝杰,全部口头警告处分。这叫什么事啊,唉……他回到412,薛业在上铺晃着腿,地上一双湿袜子。
“练完了?”陶文昌把袜子踢开。薛业的个人生活习惯是真的不行,乱扔乱放,还不会收拾。住宿生练就的唯二技能就是叠豆腐块和针线活。
估计以前在宿舍里有师兄们替他收拾,现在倒好,祝杰接上了,养了个懒蛋蛋。
“练完了。”薛业轻轻抠着手心的血痂,“你……报名去了?”
“肯定报啊,不报等着挨批?”陶文昌打开置物柜,满当当的营养品。
薛业纵身一跃跳到柜门前方,好奇地往里瞅:“这些都是俞雅给你买的?”
“是啊。”陶文昌露出被包养的幸福感,“知道哥们儿要比赛,羡慕吗?”
薛业拿起一瓶看看,不便宜,再看看那瓶,挺贵的。“不羡慕,杰哥也给我买……你现在和俞雅成了?”
“离成还差那么一点点。”陶文昌揉着颈椎,生理弯曲都快反向了,背越式跳高的最大伤痛,“我给她买东西吧,她也收,可是隔天就买别的送回来,是位钞能力小姐姐。可是我约她,她也不反感,我到底哪一步没做对啊?”
薛业开动脑筋:“是不是……是不是你高中特别花的事让她知道了?”
“我高中特别花的事,还不是你和白队打小报告的时候说的?你不说,她能知道?”陶文昌气得想揪他头发,想想祝杰听证会都敢动手的凶猛,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成熟男人不能和熊孩子较劲。
“要不要我和俞雅解释解释?”薛业不记得自己打过小报告。
打过的小报告太多,谁知道哪天把陶文昌告了。不记得,就是没有。
“别,千万别,我不信任你的情商。”陶文昌赶紧制止,“到时候,你这张嘴再透露点别的,我就别想快乐恋爱了……等等,你今天没去报名啊?”
“没去。”薛业闷闷的。
“为什么不去?”陶文昌问,“你是想等重审结果,再去?”
薛业确实这么想,眨眼睛的时候将困意挤出了睫毛。他想以一个洗清黑历史的身份报名,再不用担惊受怕,怕被人围攻,被人质疑。
但还有事比这件更重要。杰哥的禁赛期应该到期限了,怎么没有挂通知呢?
“我问你。”他今天绕着体院走了几圈,没看到公告板有新告示,“你看见杰哥的解禁通知了吗?”
陶文昌剪下一块膏药:“通知?没看见,他禁赛期到哪天?”
“昨天。”
“昨天?你别记错吧?”陶文昌问过便后悔,薛业绝对记不错,“没看见有通知贴出来啊,是不是体育办给忘了。”
“不会。”薛业来回溜达,内心不安,“体育办不可能把一个运动员的解禁通知忘了,不行,我得去办公室问问,凭什么不给杰哥解禁。”
“还能凭什么?”陶文昌拨开云雾见青天,“他爹因为他搞gay,把亲儿子给禁了。祝杰到现在没回家,你觉得能解禁吗?”
薛业一愣:“那怎么办?”
“怎么办?”陶文昌确信薛业的颜值是用情商换的,“你让他假装回家服软不就行了,偷偷恋爱懂吗?我都不想唠叨你俩,但凡你和祝杰的情商加起来有昌哥一半,你俩高一就拉小手亲嘴嘴,奔一中后面的小树林了。”
“高一?杰哥高一不喜欢我啊。”薛业摇头。
“呵呵,行吧。他高一不喜欢,现在想想,没准从军训甩你一耳光的时候就喜欢了。”
薛业又愣:“杰哥什么时候甩我一耳光了?不行,我还是得去办公室问问!”
说去就去,薛业踩上鞋跑出宿舍,一溜烟奔到体育办的正门,结果撞上正往外走的杰哥。
“再不系鞋带,你以后不用穿鞋了。”祝杰说。看薛业先看鞋。
“我和陶文昌说话就给忘了。”薛业翘着腿往上提鞋帮,“杰哥你怎么也来了?是不是因为禁赛通知发下来了?”
祝杰暂时没有回答,怕说出来薛业直接跑进办公室捶人。“你和陶文昌聊什么呢?”
“聊6月份精英赛的报名,他已经报完了。我等重审结果,应该就在这几天。”薛业继续做好拎包的本职工作,边走边问,“那个禁赛通知,是不是也在这几天发下来?我等等你,等发下来了咱俩一起报名,这样咱俩的比赛编号能挨着……”
“薛业。”祝杰表情变了,“禁赛期限顺延,我已经问过了。”
“顺延?”薛业咬着牙,“这半年你没犯错误啊!”
“大概因为是……”祝杰碰了碰薛业的手背,校园里,他们只能假装是同学关系,“因为我爸吧。”
果然是。薛业急忙往回走:“不行,我得去问问,凭什么就顺延了?没这么不讲理的!”
“不用去问,我爸说不让就是不让,他有这个能耐。”祝杰单手拉运动包的带子,“你给我回来!”
“我……回来了,杰哥我不服。”薛业明知道自己的挣扎是茫然无用功,可是还想问问,“是不是……因为我啊?”
祝杰笑了一下。
“笑什么?”薛业下意识地擦脸,脸上没有土吧。
“笑你脑袋里唯一那根筋终于搭上了。”祝杰还笑,运动包的重量在两个体育生手里像个玩具,“我爸不同意,我在家能跟他吵翻,但是出了家门他还是有能耐整我。顺延半年。”
顺延半年。薛业的血顿时凝固。杰哥爸爸一句话就能让杰哥的解禁延期,又是半年。
可是半年之后呢?只要杰哥不认错,肯定又是顺延半年。半年加半年,运动员能有几年巅峰?杰哥爸爸这是用一个运动员最重要的东西要挟他。
一起夺冠的梦,就只能是梦了?
“想什么歪主意呢?”对视一眼,祝杰太了解薛业。
“没想。”薛业垂下眼,“杰哥,要不你先回家认个错吧。”
祝杰猛然将他手指攥住,反关节地掰:“薛业你丫是傻逼么?”
“操操操,疼,杰哥你听我说。”薛业怀疑手指都要掰青了,“我不是让你真认错,就是让你骗骗你爸。最起码你能打比赛,咱们搞体育的没几个半年能耽误。杰哥你松手吧,我不说了。”
祝杰没有松,直到把薛业掰出了眼泪。“还说不说了?”
“不说了,不说了。”薛业抽回自己的手,疼得给手指头吹气。说掰就掰,杰哥手劲儿真大,不愧是他。
“可是你不认错,咱俩没法打比赛啊。”他马上忘了疼,往后倒退一步避免被掰,“杰哥你听我说完,你回去认个错,假的。你爸怎么知道咱俩断没断?咱俩可以搞地下情,对吧,地下情……”
“地你大爷。”祝杰一脸不爽。
“我没大爷,杰哥你随便骂。”薛业揉着掰红的手指头,“你先回去试试,我肯定不会和你分,咱俩一起把你爸骗过去就行。”
骗祝振海?祝杰从没想过。以前瞒着他们,是自己也不认可自己的性向。
“再说吧,后天回家看看。”祝杰说,拉过薛业,“疼么?”
“疼。”薛业呼呼吹气。
“疼就对了。”祝杰又掰一下,随即变成轻揉,一下一下摁着薛业的指关节。
又是几天过去,和杰哥的解禁通知一样,薛业的重审结果也没等来。这是没通过?他不敢想,也不敢打电话去问,就自己等着,等着,等着。
等来的第一个惊天喜讯,是孙健的。
“男神!”孙健像一枚炮.弹,跃起一扑,把刚落进沙坑的薛业重新扑倒,“男神我爱你!我爱你啊!”
“滚!我不爱你。”薛业扬他一脸沙子。
“你不爱我我也爱你!”孙健上来就亲,“爱你!爱你!”
“你起来,我要吐了。”薛业躲着他的亲吻攻势,滚在柔软的沙床里,“你他妈快滚,我真吐了……”
孙健看他脸色不好:“别别别,你别吐,你吐了我心里过意不去。男神我过了!我过了啊,过了!”
薛业擦擦嘴边的沙粒:“好好说话,我以后不动手,再有一次,直接捶飞。”
“是,我好好说话。”孙健喜出望外,“男神我过国一线了!就刚才跳的,二队都能给我作证明!超了3厘米!我过了,现在我是国一运动员!”
“先别这么肯定,比赛裁判说过才叫过了。”薛业瘫坐在沙坑正中,内裤里全是沙子,“真过了?没看错吧?”
不仅是替孙健高兴,也是替自己高兴。想不到自己两把刷子还教会了一个笨徒弟。这是不是也证明了师父的练法还没过时,只不过厚积薄发,需要时间的沉淀才会发力?
师父的跳法是最传统的起跳,早已经被五花八门的技巧性起跳代替。想不到还有人能练出来。
“真过了,男神我想哭。”孙健揉揉眼睛,眼泪积攒在眼角,“太难了。”
太难了。薛业认同。孙健代表的运动员,是绝大部分。他们的体能和条件高于非体育生,但是在专业队面前只能被打得落花流水。天赋高的毕竟少数,正是这绝大部分的运动员才象征了真正的体育精神,。
多学多练,永不放弃。
“别哭啊,你一哭你哥就要找我麻烦。”薛业惹不起孙康,又躲不开孙健,“我操,你别抱我,你他妈浑身都是沙子!”
“男神你让我抱抱吧,我太高兴了。”孙健把他抱住,“从小我哥就凶,我就没享受过表扬,我太高兴了,终于长出息了!没给我哥丢脸!”
“我要吐,你起开。”薛业对自己这个徒弟兼拎包格外惧怕。
“我不起,我要请你吃饭!谢恩!”
“你他妈给我起来!我吐你身上行吗?”
田径场入口,祝杰来找薛业,看到两人在沙坑里花式扑腾。又是孙健。
又抱薛业。孙健是不是有病?
“你干什么呢?”他好着性子问。
孙健丝毫不知风雨欲来:“拥抱男神!从此以后男神是我家。”
“谁是你家?”祝杰问,专业跑步短钉鞋迈进了沙坑。
“杰哥我马上就起来,你别进,都是沙子。”薛业歪歪扭扭地挣扎。
“当然是男神了,你干嘛?”孙健察觉到危险。祝杰赛场风评不行,打人。
“不干嘛。”祝杰蹲下来。
他刚从家回来,思来想去还是没进去认错,哪怕是逢场作戏也说不出我错了三个字。现在揪起薛业的运动背心领口,当着孙健,舌吻。
薛业嘴里有沙子。亲完,祝杰舔掉黏在牙齿上的沙粒,看孙健:“有种你问他,他是你家还是我家的?”
薛业一身虚汗地坐在沙里,双腿犯软。
孙健、白洋、包括正在训练的田赛一队,每个人目瞪口呆。只有陶文昌心惊胆战,完蛋,野逼出柜了,他爸要气死了,解禁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