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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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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师姐。”

白飞鸿刚跨入江姨娘院落,便看到满地尸体。云梦泽甩去了枪身上血迹,见到她来,忙走上前去,担忧地看着她。

“你还好吗?”

“还好。”白飞鸿左右看看,问道,“江姨娘呢?”

“她伤势太重,先前那些人突然开始袭击我们时候,她也像受了操控一样动起来,但伤得太重没能爬起来,我发现她还是活人,就打晕了她。”

“那好。朱家事,回头还是要向她一问究竟。”白飞鸿垂下眼,“还有,通知琅嬛书阁与昆仑墟,阴魔现身江南道。”

“阴魔?”云梦泽面色微微一变,“她在这?你方才就是遇到她了?”

白飞鸿点了点头,云梦泽忽然伸出手去,扳过她肩,上下打量着她,像是生怕她少了点什么似。因为用力,手指都微微陷进她肩里。

“她没对我做什么。”白飞鸿倒没有挣开云梦泽手,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对不住,她逃得太快,我没能杀了她。”

“那种事根本无关紧要!”云梦泽抿紧唇,似乎觉得自己语气太强硬,他逼迫自己改换口吻,“重要是你……你平安无事就好。阴魔还是巫真时候就对希夷格外在意,这些年更是针对他用了不少手段,当年还曾经对他下了毒,你是他最在意弟子,我还以为她会对你……”

白飞鸿自然知道,阴魔曾与翼望峰主巫罗同为是灵山大巫,是十巫之一巫真。云梦泽是东海三家出身,自然知道一些昆仑墟也不曾记载过秘辛,但是……

“下毒?”

她目光骤然一利。

“你说她对师父下过毒?这是什么意思?”

希夷会衰弱至此,除了天地之间灵气衰微之外,还因为他体内有一种毒,这毒能攫取灵气,从而令神鸟圣兽衰弱。这些年来,无论是闻人歌还是白飞鸿,都对这毒无计可施。

却原来,是阴魔下毒吗?

“闲话还是等安全后再谈吧。莫要忘了,我们现在仍在那妖女彀中。”

一旁书阁长老忽然开口道。

“阴魔素来诡计多端,行事反复无常,此番白道友既然放脱了她,我们也只好先行撤退。”

云梦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声音也冷了下去。

“什么叫我师姐‘放脱了她’,这位长老话说得还真是有意思。”

“我没有别意思,还请云公子不要误会。”书阁长老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笑,“只是兹事体大,再加上死伤众多,恐怕不是我们几人所能处理,不如撤回书阁,交由师长处理为妙。”

“听着倒是个稳妥主意,可惜,怕是不能如您所愿了。”

云梦泽冷笑一声,偏过头去。

“看来有人并不想我们走……他们来了。”

龙听觉远超常人,仿佛在映证他话一样,远远,狂乱嚎叫传了过来。

书阁长老面色微微一变:“这是怎么一回事?”

宗慧小和尚听着那渐渐逼近嚎叫,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我们在阴魔房中发现了返魂香,又在尸体中发现了傀儡蛊。其中虽有活人,但寥寥无几,更为傀儡蛊所控。”他闭了闭眼,“恐怕不只是朱家,这一整座城,大约都已落入阴魔之手。”

中年男子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许久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

“整座城?”他骇然而笑,“怎么可能,又不是疯了!要是干脆屠了一整座城还好理解一点,用傀儡蛊操纵全城人,对她到底有什么好处?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白飞鸿闭了闭眼,云梦泽则是嗤笑一声,反唇相讥。

“魔修哪个不是疯子?他们行事何时是为了什么好处?”他看着那位长老,眼中显出一点锐气来,“比起说这些无聊闲话,还不如先考虑一下该怎么处理这个状况。”

朱家院门外已传来痛苦嚎叫,伴随着轰隆轰隆撞门声,眼见着这些行尸就要突破朱家防御法阵,闯进这座大宅里来了。

书阁长老面色铁青,他再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冲到雪山寺佛子面前,伸手扣住他双肩,神色焦急。

“快开启法阵带我们回书阁吧!”他急急道,“雪山寺秘术应当能让我们直接回到书阁!阁主也让你在书阁留了印鉴,我们现下先回去搬救兵,这么大事情光靠我们几个解决不了,还得交给阁主他们定夺!”

雪山寺佛子却摇了摇头,小小圆脸上写满了不忍,但完全没有开启法阵意思。

“这是在犹豫什么!”中年男子几乎有些气急败坏了,“你该不会以为就我们几个人能救这一城人吧!这座城已经没救了!先保住我们自己命才是要紧!”

“不,我只是有一件事想不通……”小和尚垂下眼来,长长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挡住了他黑黝黝大眼睛,“我们发现尸体,为什么大多都是自相残杀而死?”

“还能有什么理由!当然是他们被阴魔所控制,你杀我我杀你,于是就——”

书阁长老声音戛然而止。

他眼睛陡然瞪大了。

“看来你终于也想明白了。”云梦泽抬起头,看着血红天空,“这座城里所有活人,都是阴魔人质。”

门外动静变得越发惨烈,似乎是因为无法突破朱家防御法阵,推不开大门行尸们嘶吼声越来越响,肉.体一具接一具,一排接一排撞在大门上,发出沉闷而又可怖声音。

紧随其后,是筋骨折断、内脏压碎闷响。

血肉臭味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云梦泽握着枪.身手无声收紧。

真是好谋划。

他想。

恐怕在他们离开一瞬间,阴魔便会下令让整座城百姓都自相残杀而死。那些混杂在死者中活人,本可以得救人,也会因此而死。

若是将这一城人弃之不顾,无论是门派声名还是修士道心都不免会蒙上阴翳,而若是要去处理话——

他追着白飞鸿脚步,跃上高楼。

——人未免也太多了。

他望着这片血海,望着被踏成肉泥凡人们,猛地咬紧牙关。

尸潮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活人混杂在行尸之中,发出不成人声惨嚎。求救声音和求死声音混杂在一起,让人无法分辨究竟谁才是生者,谁又是死人。生与死差异,在这个人造地狱里变得如此模糊不清。

白飞鸿同样望着这片血海,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拿出青女剑来。

一千,一万,十万……再数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她粗略扫过向着这边涌来人头,默默沉下心,准备再一次运起无情道道心。

“等等,白道友。”宗慧小和尚忽然开口道,“这次就由我来。”

白飞鸿侧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宗慧法师?”

“剑修所长为杀戮之道,而超度乃是佛门所长。”他合起手来,口诵佛号,“白道友,虽然我不太懂无情道修炼方法——但你方才那种……最好还是不要再做了。”

那双黑黝黝大眼睛转向她,其中流露是毫不存伪而又毫无掩饰关切与担忧。

“先前只是以那几十人为目标时还好,但若是对着这一城百姓施展功法……恕我冒昧,恐怕会有难以想象后患。”

他说罢,冲几人一颔首。

“一会儿我会施展度厄之法,还请几位道友为我护法。”

白飞鸿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收回青女剑,侧身站到一旁。

小和尚一理衣摆,席地而坐,双手合十,开始诵经念佛。

“……欲证此身,当须久远度脱一切受苦众生。”

在他那天籁一般佛音之中,城下行尸渐渐不再躁动,不再推挤,他们如同失了魂一样站在那里,出神地聆听着那如同来自天上妙音。

“因发愿言:我今尽未来际不可计劫,为是罪苦六道众生,广设方便,尽令解脱,而我自身方成佛道。”

在雪山寺佛子虔诚诵经声中,无穷无尽佛光如艳阳,亦如金雨,撒落于这苦难中挣扎行尸与生者之上。

白飞鸿讶异地看着宗慧小和尚。

虽然她不熟悉佛修法门,却也知道,这般强烈佛光,必然是有大功德与大造化之人才会拥有。一个看起来如此年幼稚子,为何也会拥有这般佛光?

“雪山寺佛子是转世之身。”云梦泽轻声向她解释,“据说第一代佛子曾学地藏菩萨在佛前发誓,若不能尽渡此世苦厄之人,他便永不脱离轮回。此后,每一位佛子都会承继历代佛子所积累下夙世因缘。”

“以是于彼佛前立斯大愿。于今百千万亿那(nou)由他不可说劫,尚为菩萨。”

雪山寺佛子在此也念完了最后一句,他蓦然张开眼,掐了一个法印,厉喝一声“去”!

应和着他这声呼唤,佛光一时大盛!

金色佛光如净雨,骤然洗过了整座城池,无论是僵立行尸,还是默默流泪活人,都在这佛光之中徐徐跪拜在地。

如同想起了遥远而又温存往事。

如同陷入了温柔而又漫长梦境。

原本哭嚎、嘶吼、惨叫人们,带着甜美而宁静微笑,或是陷入了死安眠,或是陷入了甜美梦乡。

佛子微微白着脸,虚脱似晃了晃,白飞鸿忙伸手要扶他,却被他摆了摆手拒绝。

“不必。”他这时看起来又是个寻常小孩子了,逞强道,“只是灵力耗尽,有些脱力罢了。这样应当能抵消返魂香效果,之后就是回书阁,请他们来处理傀儡蛊事。”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拍手声响。

三长一短,带着些许韵律,又带着某种暧昧难言旖旎。在鼓掌声中,传来了缠绵笑语。

“做得比我想得还好,我还以为雪山寺这么多年没有出现佛子,是因为您已经衰弱到不能现身了。没想到,还能看到这般令人怀念光景,倒是让我想起了昔日为那位佛子大人献舞时日了。”

女子曼妙身影从阴影中浮现,而后,在看清那人面影之时,所有人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江姨娘。”白飞鸿手按在了青女剑剑柄之上,微微眯起眼来,“怎么是你?”

“事实上,你进了城以来,遇到每一个女人都是我。”江姨娘,不,现在应该叫她阴魔了,含笑道,“在城楼上看你人是我,警告你朱小妹是我,哀求你救人江姨娘是我,你击败大夫人也是我。”

白飞鸿听着,只觉得无形寒意爬上她心底。

如同一只冰冷蝮蛇,贴着她脊背攀爬而上。

“原本我是想这样藏着,陪你们混进书阁里去。”她笑吟吟地转向宗慧,“只是没想到,居然能真见到故人,我很高兴,就觉得不能做这么失礼事,还是要来打个招呼才好——虽然没有累世记忆,但是,宗慧法师您果然是那位佛子转世。”

她忽而如轻雾般轻盈地飘起,避过了白飞鸿剑。她再度展开红绡扇,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笑意盈盈眼睛。

“久别重逢问候就到此为止。”她望着佛子,语调甜蜜,“能再见故人一面,我真——不胜喜悦。”

如同在呼应着她话语一般。

利刃破体之声,骤然撕裂了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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