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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第一百零五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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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场面一时颇为尴尬,白飞鸿与宗慧小法师两个人大眼对大眼,一时谁也说不出话。

“看来两位先前已经见过了,正好,你们一个是昆仑墟英才,一个是雪山寺佛子,又都是年轻人,想来会很有话聊。”

幸好林雪照见多识广,此时也只是微微笑着,娴熟地打起了圆场。

倒是林宝婺露出了些许困惑神情,她坐在白飞鸿与宗慧小法师之间位置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你们认识?”她瞥了眼自己亲娘,小声问。

小和尚摸摸自己小光头:“方才来路上见过一面。”

白飞鸿毫不心虚地转移了话题:“说来,雪山寺极少涉足外界,小和尚……咳,宗慧法师此番下山是为了什么?”

“阿弥陀佛。”小和尚像模像样地立起单掌,颂了一句佛号,“施主无须多礼,唤我宗慧就好。小僧尚在修行之中,当不得一句‘法师’。”

小光头年纪小小却是一脸正经,这让他肉乎乎小脸蛋显得更加可爱。白飞鸿与林宝婺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默默在衣袖下交握了双手,免得一不小心就控制不住掐上那软绵绵小脸,落得一个冒渎佛子罪名。

而尊贵佛子显然对两名大姐姐心思一无所知,在纠正了她们对自己称呼之后,他放下手,捏着念珠,一本正经地回答了白飞鸿先前问题。

“小僧此番前来琅嬛书阁,是受了林阁主邀请前来与诸位弟子讲经论道。佛法也好,道理也好,都是越辩越明。雪山寺虽然避世,却一直与各大门派都有所交流。”

“可你是佛子啊。”林宝婺奇怪道,“你们雪山寺不是一向都将佛子看得和眼珠子一样吗?这一次怎么会愿意让你出来?”

白飞鸿暗暗捅了林宝婺一下,她也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这句话说得不大妥当,不由得懊恼地抿住唇。

白飞鸿又看了这个小佛子一眼。

雪山寺佛子素有转世之神通,但前代佛子被大悲和尚重伤,其后伤重不治,早早夭亡。大悲和尚那次还抢走了雪山寺重宝——可以一日之内踏遍海内十洲“空山印”——成了他为祸人间之时法宝。自此之后,本就远避人世雪山寺越发封闭,更将后来佛子看得格外严实。

也正是因为如此,林宝婺才会有此一问——事实上,这也是在场诸人心□□同谜题。

“小僧此番下山,确还有一事要寻一山二阁、特别是琅嬛书阁相助。”

他顿了顿,严肃道。

“琅嬛书阁毗邻江南道,据我所知,江南道一片,实质上也约等于书阁附庸。”

“江南道一地门派众多,我书阁只是看在各家交情上,会多看顾一些罢了。”林雪照捧着茶,看向他,目光雪亮,“佛子此番下山,可是江南道一地有所异动?又或是,雪山寺对此地,另有什么指教?”

这一句问得不可谓不尖锐。

白飞鸿静静看着林雪照。

能以女子之身成为琅嬛书阁阁主,林雪照也算是一代奇人。在昆仑墟与蜀山剑阁,女掌门并不少见,但琅嬛书阁乃是儒修大本营,又与凡间权势相连紧密,颇重礼义尊卑,女阁主素来罕见。林雪照能坐上这个位置,还能服众,手腕心性,自然远非常人能及。

最重要是,琅嬛书阁本为昔年帝子所建之藏书阁,其后,随着仙家法术发展,书阁与凡间帝王达成了协议。儒家以入世为本,琅嬛书阁亦遵循此法此理。书阁阁主,亦是帝师,在修真界之中,林雪照是与凡间帝王接触最密仙人。

琅嬛书阁立派宗旨,是不参与皇权争夺,只求匡扶正道,济世救民。

这句话说起来很容易,但想要做到却很难。

但林雪照做到了。

她继承琅嬛书阁阁主之位时,尚且十分年轻。彼时前任阁主为权势所惑,心魔暗生,做了一些不大体面事情,几乎毁了一个王朝命脉。他留给林雪照是一个风雨飘摇琅嬛书阁,一个前所未有烂摊子。

许多人都不相信,一个这样年轻女子,能支撑起琅嬛书阁这样大宗门即将破败门庭。

林雪照却以雷霆手腕肃清了书阁之中腐朽旧党,清理门庭。之后她更重新组织人手,广开门庭,不拘一格招揽天下人才,重新以诗书立派,整肃门风。在一段相当艰难岁月之后,她终于成功挽回了琅嬛书阁破落声誉。

之后,她更是与昆仑墟联姻,却不想在新婚燕尔之时遇到先前被清理旧党偷袭,因此落下了残疾,后半生都要与轮椅汤药为伴。

放在旁修士身上,也许会从此一蹶不振。但她心性坚忍,稳住了自己阁主之位,诛杀叛徒,又清除了以江南道为首临近七道魔修妖邪。硬生生带领着琅嬛书阁重回正道巅峰。

一山二阁,人人称道。

这样一名奇女子,自然不会只如她外表一般,是一名温和而又文弱妇人。

白飞鸿明白,她会特意去问佛子这个问题,自然有她用意。

——究竟是江南道有了什么异变,还是雪山寺想要将江南道收入旗下?

雪山寺佛子又口颂了一句佛号,不避不让地迎上了林雪照视线。

“前些日子,雪山寺出了一桩异事。”小和尚声音很认真,“我师兄所收一名入室弟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忽然吐血身亡。他没有生病,也没有受伤,身体素来康健,为人也很开朗。雪山寺一向封闭,事发当日,大家都聚在一处,众目睽睽,绝没有给外人做手脚可能。”

林雪照敛眸,神色也深沉了几分,她思考片刻,敏锐地觉察到了问题所在。

“他是江南人氏?是哪家?”

“那名弟子法号明真,出家之前,乃是江南道朱家子弟。”小和尚板着脸,继续说了下去,“但他进雪山寺之时,并不是一个人来。”

林雪照意外地挑起眉头。

“他有一名孪生兄弟,不过和他不同,对方并没有了断尘缘之意,便也只是在雪山寺寄名,做了一名俗家弟子。据师叔与寺中其他年长弟子回忆,这对双生子之间,一向有一些奇异联系。从幼年起,他二人便是一个生了病,另一个也会卧床不起;一个伤了手,另一个也会碰伤膝盖。”

林雪照皱起眉来:“如此说来,另一名弟子岂不是很危险?”

“是。”小和尚垂眸,“那名俗家弟子前些日子休沐,便向寺中告假,回了朱家。其后也有些音讯传回来,亦同他兄弟有书信往来,我们仔细检查过那些书信,发觉一切都很正常。就在那名入室弟子暴毙之后,他仍寄了书信回来,全没有一丝异样。”

“没有异样……”林雪照喃喃,微微眯起眼来。

白飞鸿心下暗道,没有异样才是最大异样。

“此番我前来书阁讲经,一方面是为了与诸君论道。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调查此事。”小和尚合掌,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江南道是书阁地界,还望林阁主能够行个方便。”

“我明白了。”林雪照微微颔首,“待到此间事了,我便安排人手,与你前往江南道一探究竟——宝婺。”

林宝婺忙上前一步,垂首称是。

“你也一同去。”林雪照低声道,“你虽是昆仑墟弟子,但书阁事务,你也应当接一接了。”

林宝婺张了张口,神色微变,但面对是自己娘亲,她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垂下眼来,又应了一句“是”。

白飞鸿知道,林雪照这是做好了最坏准备,若是林长风回不来,她便要培育林宝婺作为她下一任接班人了。

只是,林宝婺所修是诛邪剑意,心中向往亦是剑之一道……想来,哪怕是前世,她恐怕也并不情愿来接这个儒修班。

又或者……

白飞鸿又看了一眼林宝婺,她垂下双手在袖中死死交握起来,用力到颈侧青筋都微微凸起。有那么一瞬间,白飞鸿在她脸上看到了一种小女孩似神情。

好像是想哭,又好像是靠着自尊拼命忍住。

又或者林宝婺只是不愿意去想,自己堂兄这一回会回不来,将要死在死魔手中。

她想。

林雪照却没有在意女儿这点隐晦心事,她又看向雪山寺佛子,神色郑重。

“按理来说,我不该向雪山寺,更不该向你这样年纪孩子提出这种请求。”她叹了口气,“但时不凑巧,我书阁大弟子林长风落入了死魔手中。雪山寺佛音素来克制世间一切不正与不净,恐怕我得豁出这张老脸,来求佛子施以援手,同我们一起去救一救长风。”

雪山寺佛子面上露出了一丝意外神色:“你说是那位曾经来雪山寺论道林长风林师兄?他落入了死魔手中?”

“正是。”林雪照苦笑,“前些日子,江南道有盛会,有许多烟花灯火,书阁里今年新进弟子们贪玩,便缠着他去了那边看灯会。小孩子心性如此,本也没什么,长风素来对师弟师妹们颇多纵容,便也由着他们。只是不巧,死魔不知为何也去了那边,杀了一名男弟子,又掳走了一名女弟子……他为了救自己师妹,自愿留了下来,把那小姑娘换了回来。”

林雪照虽然外表温和,但手腕素来强硬,一生见惯了大风大浪,此时此刻,纵是说着自己侄子生死,语调依然是冷静。平稳,镇定,不动声色,但当她垂眸之时,面上仍是流露出一丝藏不住疲倦。

到底是自己从小看到大弟子,又是自己寄予厚望侄子,她还是在意。

“既是落入死魔手中……怕是已经来不及了。”佛子蹙眉,说道。

他说是事实。

死魔身边,从来没有人能活下来。林长风还活着可能性,只能说微乎其微。

林雪照叹息道:“即使如此,我们也还是要去救他。”

白飞鸿想了想,提出了一个她从听闻了这个消息起,就一直很在意问题。

“林师兄会去换那名女弟子,想来也应当有一些保命手段吧?”

前世她虽然参与了援救,但那时,她尚且年轻,又有些孤僻,对修真界认知还很浅薄。对四魔恐怖之处,更是不够了解。

在直面过那样骇人死气之后,在亲自驱除过那些深入脏腑瘴毒之后,白飞鸿深深地领会到了死魔可怖。

死魔最为可怖地方,甚至都不是她那些臭名昭彰险恶爱好,而是她死气。

就算死魔什么也不做,只要呆在她身边,死气就会无休无止地侵蚀着他们身体。就像是要将一个人不断地掏空,丝丝缕缕,绵绵不绝地从他们身上抽走他们生气。

到了最后,生机断绝,人自然也就一命呜呼。

这个过程是不可逆。死气侵蚀是无法防御,只有在完全清除了死气之后,才能用医修手段进行调养,将伤害一点一点修复回来。即使如此,也很难修复如初。

就算是大能也很难在死魔死气之中存活超过一个月。

林长风却自愿去换了那名有着林间小鹿一样大眼睛女弟子。

除却对年幼同门关照爱护之外,会不会还有一种解释?

那就是他对自己有信心,知道就算在死魔瘴气之中,他也不会轻易死去。

只是……

白飞鸿微微垂下眼来。

她记得,前世死魔发了狂,摧毁了自己宫殿。他们最终虽然杀死了死魔,却没能救出林长风。

“长风性子平和,又天赋卓绝,他同时修了剑与琴两种武器,修习是书阁秋水诀与兜率寺回春诀。他虽不善与人争斗,但并非没有一战之力,更何况,他回春诀修行亦是精深,很擅长治疗。”

林雪照解释道。

“便是在死魔死气前,他应当也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和年幼又修为浅薄师妹不同,林长风即使是在死魔手中,也不会短时间内就落入濒死境地。

白飞鸿微微抿唇,看向林雪照。上了年纪妇人微微出神,见她看过来,也微微摇了摇头。

于是白飞鸿明白,她什么都知道。

死魔死气,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东西。

即使是回春诀已修至化境,但长期置身于充满毒素环境之中,也还是会不断衰弱下去。

“死魔行事残暴,但也算是有迹可循。”

林雪照微微叹息。

“她恐怕暂时不会杀死长风,她对自己感兴趣人都不会很快动手。”

就算如此,留给他们时间也不会很多。

接下来问题是,林长风能坚持多久。

能在死魔那残暴性格面前坚持多久,又能在她那致死瘴毒之中坚持多久。

“我会参与这次援救。”白飞鸿开了口,这是她深思熟虑之后结果,“一山二阁,同气连枝。既然书阁有难,昆仑墟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我也来帮忙。”小和尚说完,才忽然反应过来一样咳了一声,“咳咳,雪山寺此番也会出手相助,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是遇到了,自然没有撒手不管道理。”

“多谢。”

林雪照微微弯腰,行了一礼。她是书阁之主,又是他们长辈,自然没有人愿意生受她这一礼,白飞鸿与小和尚都连忙伸手去拦,却被她阻止,坚定地行完了这一礼。

“昆仑墟与雪山寺援手,我琅嬛书阁铭记于心。请两位放心,无论能否救回林长风,书阁都感念你们此番支援。”

白飞鸿摇了摇头,连道不敢。

“不知道剑阁与兜率寺会不会派人来。”林宝婺望着外面,微微咬紧嘴唇,“长风师兄落在死魔手中多一日,便会多一日风险。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

“以死魔死气侵蚀速度而言……”白飞鸿在心中算了一下回春诀恢复速度,微微皱起眉来,“恐怕我们只有七日时间。”

无论如何,七日之内,他们必须救出林长风。

以死魔性情与死气侵蚀速度来说,这都是一个极限。

在修真者之中,死魔素来有喜欢收集人做玩具传言。

前世,他们清理破败死魔宫殿之时,也从中发现了许多尸骸,和许多残肢器官收藏。

死魔不会太早破坏她玩具,她玩腻之前,总不会放手。

在四魔之中,她行事素来单纯。

想到这里,白飞鸿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不对。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目光凝住了。

死魔素来行事单纯——不,甚至可以用“单一”来形容。

如果说前世她对自己认知还不清晰,但这一世,自从被养父领着去接个人就碰到了烦恼魔,第一次出师门做任务就连着撞见了天魔与魔尊之后……白飞鸿就对自己运气有了清醒而又明确认知。

人倒霉时候,运气是没有下限。她很清楚,最好不要抱有侥幸心理,认为自己不会遇到四魔中另外两个。

以她运气,她没准能一口气把四魔见个遍。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出于对自己霉运信心——啊不,是客观认识,白飞鸿这些年将值得注意魔修事宜都背了下来。

所以,她或许是在座之人中,最为了解四魔人也不一定。

在雪盈川横空出世之前,魔域已经许久没有魔尊。四魔各自为政,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烦恼魔驻扎在魔域,偶尔会在外间寻人论道讲禅,阴魔行踪诡秘,反复无常,天魔是龙,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一千年也不见得醒一次……而死魔,她向来都留在她尸骨林中,几乎从不外出。

闯入尸骨林修士会死在她手中,但只要逃出了尸骨林范围,死魔并不会穷追猛打。

这一习惯,在雪盈川成为魔尊之后有了改变。

雪盈川不时会与四魔聚首,这是死魔唯一会离开尸骨林时候。

但雪盈川已经死了。

在他死后,死魔便不再在世间行走。

只是雪盈川死时间太短,修真界许多人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罢了。

所以……

“为什么死魔会去江南道?”

白飞鸿喃喃。

“确,也不曾听闻四魔最近有所聚首。”林雪照说着,“死魔素来怠惰,很少会离开尸骨林……”

说着说着,她声音也顿住了。

白飞鸿与林雪照目光,顿时齐齐落在了小和尚身上。

“江南道……”小和尚也张大了眼睛,“江南道一定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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