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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在铺天盖地攻击之前,雪盈川只是冷静观察着。
此时此刻，天地灵气化作了一场骇人风暴，以那白衣仙人为中心流转着,雪盈川凝视那灵力漩涡,如同见证一场天灾。强大、横暴、理所当然凌驾于一切规则之上……那是独属于昔日神祇超然。
操纵天地灵气本就是极为高深术法，更何况是堪比移山填海这一式。完全违背常理，简直不可思议。当世任何修者都不可能使出这样一击,便是雪盈川自己也不能。
希夷却这样轻易地使了出来。
只是一弹指，比呼吸更自然。
风与月,连带这无尽天地,都已在希夷手中。
无论是月光还是夜风，都是无处不在存在。
于是——
瞬息之间,雪盈川所有退路都被封死了。
前、后、左、右，上空与下方,都是月光与夜风领地，就算想钻进地缝里，也能感觉到大地本身拒绝。
“居然连魔域都能侵蚀，就算是仙人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吧。”
雪盈川在心中暗自咂舌。
魔域是已被魔息浸透了领域,以常理来说，无论是灵脉、土地还是灵气……都已经全部被魔气污染了。
对修真者来说,魔息本身就是一种瘴毒，而对像是九色鹿这样本就极为仰赖纯净灵力圣兽来说,魔域应当比充满毒气建筑更加可怕才对。
便是寻常修者也无法在魔域得到一点寻常灵力供应，然而——
雪盈川目光落在覆盖大地薄霜之上。
“原来如此,他净化了魔域。”
雪盈川敏锐地捕捉到了真相。
神鸟也好,圣兽也罢,都是天地灵气所孕育精魂。
换而言之,它们才是天地真正爱子。
在九色鹿王双足踏上这片土地一瞬间，已被魔息侵蚀彻底这一方天地，也迫不及待向他献上自己礼赞。
——无处可逃。
雪盈川心下了然。
本能正在对着他声嘶力竭地喊叫，要他下跪，要他求饶，要他无论如何都要想方设法从这里逃走——历经无数生死之战所积累下来直觉，正在宣告着死亡迫近。他后颈甚至都能感觉到死亡冰冷吐息，令这副身躯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无人能躲过这铺天盖地一击。
然而
——那又如何。
瞬息思考结束，雪盈川仰起头，无畏地、壮绝地大笑着。
“这不是更好吗？”他发狂一般大笑出声，“谁会逃啊！躲不过去？撕开不就好了！”
而后，夜色之下，骤然闪起了有如雷霆一般剑光。
雪盈川剑，其名雪厌。那并不是什么稀世神兵，也从不曾寄宿过剑灵。那不过是他在还未堕魔之时，从某处买来一柄普通宝剑罢了。除了格外锋利轻灵，再没有什么特别长处。
但雪盈川在第一次将它握在手中之时，就明白，这就是这世上最适合他剑。
之后这柄剑随他入魔，随他肆意杀戮，随他走到了如今。
然而，就算是几乎陪伴了雪盈川一生雪厌，也从未有过这样机会。
只一刹那，剑光便化作了天罗地网。
谁也不知道雪盈川在这一瞬之间，究竟挥出了多少剑。
骤然暴涨剑意与魔息同铺天盖地袭来光箭与风刃撞在一起，发出惊天动地巨响。
面对那样骇人听闻攻击，雪盈川却以同样骇人听闻方式还击了回去！
那是多么疯狂行为。
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也不足以形容。
每一剑都必须精准至极地落在袭来攻击之上。同时，必须快到能在一瞬之间一连挥出成千上万剑！
那种还击容不下一丝差错，也容不下一丝怠慢。
哪怕只是毫发之差，也会让他瞬间消失在这个世上。
但雪盈川还是那样做了。
若问理由——那便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考虑过这样做之外第二条路！
灵力激荡，天地震颤。一时之间，过于强劲风压仿佛让空间都出现了龟裂。
在隆隆巨响与滚滚烟尘之中，赤红人影逐渐清晰起来。
滴答，滴答。
鲜血沿着他剑尖滴落。
只是这一次，从雪盈川剑上流下，都是他自己血。
赤红并不只是他衣衫。在残破红衣之下，雪盈川整个人都几乎变成了血人。他闭着一只眼，鲜血沿着他面庞淅淅沥沥滑下，大大小小伤口在他身上绽开，然而，他面上笑却拉得更大了。
“太好了。”他笑得几乎要被自己血呛到，“我想要就是这个！”
伴随着极为细微一声轻响，雪厌身上出现了隐约裂痕。
随雪盈川杀戮一生都未曾折断魔剑，在这一刻，终于因为这超越极限疯狂而出现了裂纹。
雪盈川却毫不在意，他举起了自己剑，对准了风烟尽头白衣仙人。
“来啊！继续！”他大笑着，浑然不顾自己伤势，“你应该不止这点本事才对吧！希夷！”
而在白霜之上，月华之下，那美得让人战栗男子，却只是漠然向他投来了一眼。
“也罢。”他微微咳嗽起来，单手掩唇，目光冰冷，“我本就不觉得那一式就能杀了你。”
“没错！就是这样！”雪盈川剑上凝聚起可怖魔息，“再来！让我看看真正仙人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既然如此。”
希夷微微阖眼，再度张开双眼之时，他眼瞳中亮起了令人脊背发寒光辉。那毫无血色唇轻轻开合，吐出了比冰霜更寒冷字句。
“我便让你看看。”
这一刹那，自他周身涌起，是连雪盈川都要忘却呼吸可怕灵力。
用大海来形容未免单薄。
用深渊来比拟未免浅白。
那是凌驾于任何人妄想与梦魇之上……骇人听闻灵力！
最后神明，不堕真仙，在这一刻，终于展露了他全部实力。
天地正在悲鸣，月光也不敢去触碰他衣襟，强风也要向他俯首帖耳，世上一切都在这可怖威压之下战栗。
任何术法都会被那灵力碾碎。
任何修士都会在那压倒性恐怖之前绝望。
灵力呼啸着，发出比狂风更加骇人巨响，它们凝聚起来，在他周身盘旋，压缩，化作无数小小旋风，带着令人不寒而栗迫力，掀起暴风几乎要将空间都撕裂开来！
雪盈川身体微微颤抖，那是无法逃避生物本能，然而他握剑手却收得更紧了。
这一刻，他只感觉自己热血沸腾。
多少年了。
多少年不曾体会过这样感觉了？
不久之前曾经被白飞鸿唤醒过一次感觉，此时此刻再度回到了他身上。雪盈川此刻想要嚎啕，又想要大叫。但是比这一切冲动都更强烈，是涌上他心头狂喜。
那狂喜撕开了一切遮掩，上浮到他面庞之上，绽开一道赤红大笑。
雪盈川笑声近乎疯狂。
没错，他想要就是这个！
如同在回应着希夷一般，那浑厚魔息发了疯地从他全身汹涌而出，排山倒海而来！
魔域天空汹涌着浓黑雷云，如同要对抗那孤绝白月一般，魔云滚滚而来，盘旋凝聚于雪盈川头顶，赤红雷光在期间奔流，轰鸣，像是在叫嚣着他心中狂喜。
在这近乎无尽灵力、宛如天灾一般威胁之前，雪盈川毫无保留地释放了自己一切。
此时此刻，他将一切都寄宿在自己剑上。
没有什么比这一剑更重要，也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重要。
这是以命相搏厮杀。
在希夷面前，他唯有倾其所有，方能对得起这一场不可能战斗。
一时之间，风云变幻。
和生而为神希夷不同，雪盈川并没有任何高贵血脉，也不曾继承过任何玄妙功法，从任何角度来看，他都是最平常不过人族散修。
然而，这个人修却以一己之力，战胜了天生魔种“死”，赢过了功法玄妙大悲和尚，击败了血统高贵魔龙，凌驾于四魔之上，登顶为万魔之尊。
雪盈川其人最为特殊，不过是将人恶意与疯狂贯彻到了极致。
此时此刻，这人间最为疯狂狂徒，对着最后神祇露出了獠牙。
“来啊！希夷！”
狂人嘶吼，在这一刻仿佛能贯穿高悬于天际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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