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1 / 1)

于仕途一道,心里都暗暗称赞他的豁达。在座都是亲朋好友,善解人意之辈,这一顿午膳,吃得十分舒畅。饭后林稳告辞回家,闻静思被小妹赶去午睡,闻静林做主将明珠安排进雁迟的小院,方便两人互相切磋。

戌时一过,天又开始下雪。清霜馆内的木槿落了一枝的雪花,孤苦伶仃,一旁的几支腊梅,满枝桠的红色花朵迎风招展,清极而艳。

闻静思如约来到父亲的书房,闻允休将他招到身边坐下,细细地听他将禹州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娓娓道来。听到朝廷缩减了赈灾的粮食,他点了点头,听到偏远村镇的农夫去城中卖儿卖女,巫觋趁机装神弄鬼献童求雨,却紧蹙了双眉,听到宁王为建昌百姓送粮,面露赞许之色,听到江淮愿意试着推行种植树木,涵养水源的办法,又抿了抿嘴唇,听长子说到自己病重,雁迟派人寻找徐谦时,更是神色凝重,眼露关切。直到闻静思将大小事情一一说完,他才沉思许久,缓缓评来:“百姓无知,乃是教化不足,书院零星,乃是朝廷无心。江淮愿意尝试革新,也未必有成效,你不可寄望太多。只是我料不到你竟病得这般重,非徐谦不能医治,更惊动了宁王暗中探望,倒真有些后怕。”

闻静思心中一惊,脸上不由带出几分迟疑之色。闻允休见了微笑道:“我说的不对么”

闻静思只好如实道:“父亲说的对,宁王确实来探望了,我从昏睡中醒来看见他,也吓了一跳。他私自离开封地,若被有心人知道了,难保不会被太子多加利用,这都是我的不是。”

闻允休见他焦虑自责,不禁哈哈一笑,开解道:“思儿不用着急,宁王手下能人不少,他本人也心思缜密,掩盖行迹一事定会做得滴水不漏。只是他那件裘衣,通身雪白不染杂色,价值不菲啊。不过礼轻情意重,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切莫让他再担心了。”

闻静思头一回听父亲这样劝说,虽然心有疑虑,却也赞同,顺从地应了声“好”,话题一转,问起小妹的婚事来。“父亲,明年小妹要远嫁,我想和父亲商量嫁妆一事。”

闻允休接着他的话题道:“嫁妆我已让阿林详细罗列出来,过几日给你。你先同我说说,你心里如何想我这一决定”

闻静思沉吟片刻道:“父亲的决定,也是我的决定。林稳在身世人品,学识名声上自是无可挑剔,他在京城为官,有林大人指点,若是调去殷州,史大哥也能看顾一二,可说是十分顺遂了。”

闻允休看着儿子讲得头头是道,微微眯起眼睛敛去精光,捻着胡子笑出声来:“思儿心中想的,恐怕是殷州有史逸君和宁王在,阿心必然不会被欺负罢。”

闻静思见心思被父亲一语道破,尴尬羞惭地手足无措,满面通红,低着头不敢应对。闻允休对这个儿子的不染污浊,纯善真挚既欣慰又感慨。“思儿能这样想,才是一个兄长应有的考虑,毕竟闻、林两家不是普通门户。结亲不能光看眼前两人的感情,还应看到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甚至是终身。林稳作为闻家女婿,算是门当户对,他留在京城,与心儿都有依靠的世家,可林稳一旦回到殷州本家为官,心儿失去了闻家庇护,便要依赖她自己的智慧与丈夫的宠爱才能立足异乡。她年轻貌美,有学识才华,持家五年十年尚不算难事,可一旦她年华老去,林稳抵抗不了诱惑,谁说她不会受到公婆的排挤丈夫的冷眼此时,她若是有强大的依靠,夫家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不会就此苛待了她。史逸君沉稳老练,与心儿自小是玩伴,又与你是知己好友,定会好好照顾她。宁王么,他爱屋及乌之下,也断然不会让心儿受一丝委屈。有他二人在殷州,心儿远嫁也令人放心些,你是不是这样考虑的”

闻静思听着父亲将自己所思所想一一道来,毫无偏差,心中无端有些害怕。“父亲所说,正是我忧虑的。”

闻允休点点头算是赞许,停顿了片刻,缓缓道:“你这几年接触政事,比之以往,更会顾全大局,思虑周到,这是好事啊。只是你遇事考虑的仍旧不够深远,这和你的阅历多少有关,不过你心思细腻,胸有正气,也不妨碍你今后的成长。”

闻静思默默地听父亲指点自己的优劣之处,心中却是在想:“父亲看人极准,又能明察秋毫,我在家中更要谨慎,千万不可让父亲看出我对王爷的情谊。”

雁迟用徐谦留下的滋补药膳方给闻静思调养了月余,才算把脸上的气色补得如初般白里透红,可身上的肉却好似丢了个无影无踪,半分也不见长。

十二月初,京城各家各户都忙着迎接春节。

闻静云从商三年多,今年初才算是摸出门道,从自家大掌柜手中接下一间商铺悉心打理,到了年底一算总账,竟比去年多入账两成。高兴之余一手包揽了妹妹的嫁妆,誓要把个婚嫁办得风风光光。闻静林这一年潜心研究雁迟教授的剑术心法,他习武晚,却贵在悟性高,几年下来也有小成,可以和雁迟过上百招有余。

一边是欢欢喜喜等待过年的百姓,另一边,是接到宁王上折后雷霆震怒的帝王。

现今的燕国内虽无战事纷争,但北方边疆一直不甚稳定,因此,将领士兵的操练与调动仍依旧制。自从萧韫曦接管兵部后,发现士兵所用的盔甲与兵器,战车与战马上的铁器,其器形尚算按图纸打造,可各军营内的比武擂台上,总会看见刀剑相击双双折断,军备库房中的战车盔甲即使养护之后也容易锈迹斑斑的情况。禹州盛产铁矿,燕国的军用铁器十有出自禹州军械造局。军械造局虽属兵部管辖,其长官的权力却始终抓在尚书令李洵的手中。

今年年初,萧韫曦便定下详策,请凌崇山暗中调查军械造局。凌崇山便借押送粮草的机会,派遣卫桓前往暗中调查。这一查不要紧,竟查出军械造局用废弃生锈劣质的铁器重新铸造兵器,卫桓为了能将军械造局里的官员一网打尽,便向宁王请求支援。萧韫曦自然是十二分的愿意,当即派了凌微,假借送粮给禹州百姓,带着三百多亲兵与卫桓会合,一举围困了造局内外,连李洵的亲信想要通风报信都无路可走。这一招暗渡陈仓将李洵打了个措手不及,造局内的账册,书信,大小官员皆指证他贪污军款,以次充好,甚至有叛国之意。这一折带着铁证与罪臣由卫桓与凌微两位大将亲自押送到御前,只把萧佑安气得砸了手中的金碗。当夜,卫桓带着皇帝手谕,领了一队精兵闯入李洵府邸,把还在侍妾被窝中光溜溜好眠的尚书令抓了个正着,直接压往大理寺牢房。另一边,宗维受召入宫觐见,在永宁宫小书房内,与皇帝闭门谈话整整两个时辰,出来时满脸铁青,一言不发的出了宫门,次日托病罢朝在家。萧佑安这次也不再留情面,越过三司推事的复杂程序,直接让大理寺给李洵判了个死罪,抄没家产。

十二月二十日,李洵及禹州军械造局的几位长官在西市处斩。当日,宗琪也称病罢朝。

这一年的新年宫宴,比以往都要冷清,又比以往都要舒心。宗氏一派的几个重臣接连罢朝,皇后也只露了个脸就推脱身体抱恙匆匆告辞,宫宴上留下的大多是闻史一派的臣子,太子坐在御座下首,勉强赔笑,真真是如坐针毡,恨不得随母后避走锋芒。萧佑安看不见心烦的,笑容也多起来。看舞听曲,作诗论文,竟也是一副和乐的景象。

过了正月十五,史传芳迁任尚书令,正式打破了两党平衡的格局。

闻静心的婚期定在三月初三,嫁妆早已准备妥当,正红喜服,东珠发冠,各式胭脂水粉直逼公主出嫁的行头。

她知道自己即将离开父兄,这几个月便甚少出门,只在家中陪着父亲说说话,与长兄一起读读书评评史,看二哥跟着雁迟一招一式的学习新剑法,或将热菜饭送到忙不过来的三哥商铺里,又或者逗弄院子中一直养着的大小兔子。闻静思看着小妹的笑容里三分欢喜七分不舍,心底也是一阵阵压不住的难过。他将一颗心分作三分,一分留意朝堂格局变化,一分放在殷州宁王身上,最后一分全无保留地陪着小妹,似要把余生的兄妹之情都耗在这三个月中。

二月初九,吏部的调遣公文如众人所料送至林稳手中。十日之后,宁王与史逸君贺喜的书信也到了闻府。

三月应是春意初绽,冰雪消融的时节,可今年的三月依然寒风刺骨,时有小雪飘落,一层未消融,一层又盖下,好似缠缠绵绵没完没了。

闻静思捧着书册坐在妆台前看窗外的雪景,小院里的花木石桌都盖着薄薄的一层雪花,被屋内昏黄的烛火一照,竟也显出几分棉花的柔软和暖意。两个弟弟监督奴仆布置家中宴场,忙碌了一天,吃过晚饭后不知去了哪里,院子里寂静的都能听见雪落下的声音。闻静心来到兄长窗前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怔怔沉思的景象。她今夜穿了一身鹅黄的夹袄,水红的裙子,乌云般的秀发斜斜挽了个髻,插着一支东珠步摇,明眸含笑袅袅娜娜地走进内室,盯着兄长笑而不语。

闻静思放下手上的书,掩蔽半扇窗户。“明日吃过酒宴,后日就要启程,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闻家小妹笑得狡黠又欢喜,换到兄长的身旁坐下道:“我来给哥哥送个大礼,你先闭上眼睛,可不许偷看。”

闻静思猜不出她在打什么鬼主意,只好端坐着身子闭上眼。闻静心默默地看着兄长柔和俊美的脸,从袖内抽出一幅正红色的锦缎,捏着两个角儿,一抖展开,轻轻覆在了兄长的头上。闻静思吃了一惊,一把扯下来,翻过一看,竟是一幅喜鹊闹春的绣品。这片绣品已有些年代,料子不如新的柔软,图案更是一半绣得精致细密,一半绣得平凡无奇。闻静思看着看着,泪便涌了上来这片绣品正是当年母亲的遗物。

闻静心见兄长触景生情,不禁挽上他的臂膀依偎过去,轻声道:“哥哥,我替你完成母亲的心愿啦,她在天有灵一定会很高兴。”

闻静思嘴唇弯了弯,却笑不出来,哑着嗓子道:“这个原本是母亲绣完之后要做成被面给你的,当年只绣了一半便走了,如今都快十八年了,你能绣完它,当真是好事。”

闻静心笑道:“我从来没见过母亲,哥哥还记得她的样子么”

闻静思小心翼翼地将绣品叠起来,想了片刻,摇了摇头道:“母亲的样子我也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她会让人垫高桌椅方便我们用膳,她会把烛台放在高处以免烫伤我们,她会唱着小曲儿哄我们入眠。我们的衣裳都是母亲亲手裁缝,父亲却没有这个份。”

闻静心轻声笑起来:“那父亲岂不是天天都要酸着个脸”她顿了顿,忽而又道:“父亲一直说哥哥在我们几人中最像母亲,往后哥哥成婚,枕边人少不得也要天天吃醋。”

闻静思笑了几声,摇了摇头,沉默不语。闻静心又道:“哥哥有没有心上人”不等闻静思反应过来,径自说下去:“母亲天上有灵,一定会保佑哥哥的心上人是个好人,全心全意对哥哥好。哥哥也不可像父亲那般太辛劳,要多陪陪人家。”

闻静思心中一动,笑道:“你还未出嫁,倒先教育我来了。”

闻静心一指点着兄长的脑袋,学起父亲的口吻佯作威严道:“你一边脑子极是聪明,一边脑子却是呆瓜”见兄长目瞪口呆,不由掩口大笑起来。过了片刻,收敛了笑意道:“我走后,哥哥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太操劳,让我走了也放不下心。”

闻静思拍拍小妹的肩膀,长叹了口气道:“我晓得了。你去到殷州,若有难处可去寻史大哥,他会帮你,若他不方便,你就去寻宁王罢。有空多给家中写信,千万别报喜不报忧,受了委屈多和我说说,大哥不会不顾你的。”

闻静心笑着应承下来,过了片刻,她挽着兄长的手臂站起来道:“我困了,大哥来唱个小曲哄我睡觉。”

闻静思微微弯着唇角,任由小妹将自己拉进闺房。婢女早已铺好被褥,燃上火墙。闻静思关紧门窗,灭去烛火仅留一盏昏暗的油灯,看小妹已躺下,他便坐在床边的屏风前,盯着屏风上丝线织绣的牡丹争艳,压低了嗓音,温柔地唱起了年幼时母亲唱过的小曲:“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他唱得又慢又轻,原本诗句中慈母对远方游子的思念之情在他口中,竟多了几分离愁别绪。想起小妹过往的喜怒哀乐,嬉笑怒骂,过了后天再难见着,心中好似被人割走了一块,又疼又悲。闻静思将曲子慢慢唱过两遍,轻轻唤了两声“阿心”,不得答应,这才绕过屏风,见闻静心的睡脸一片安宁,默默看了片刻,伸手掖了掖被子,把床前的锦绣帐幔放下来,交代好守夜的婢女,轻脚走出了闺房。

耳听兄长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闻静心睁开双眼,那轻柔的歌声回荡在耳畔心头,难以消弭。她翻了个身,把头缩进被褥中,低低抽泣起来。

次日,闻静心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穿上新衣,与父亲兄长一同吃早膳。未及午时,京城族里的叔伯兄弟,姨婶姐妹纷纷带着贺礼过府道喜,连远在殷州的伯父也派了堂弟前来祝贺。府内的宴席开了满满的七桌,藏了十八年的女儿红极为醇厚绵长,酒香一直飘到了墙外。女眷们难得齐聚一处,欢声笑语夸赞闻静心美貌敏慧,嫁得好夫君,从此以后永结同心,白头偕老。男子围坐在一起,不例外尽是国事天下事。不知谁提起闻静思持有宁王私印,小辈们蜂拥而起,七嘴八舌地嚷着拿出来一睹为快。闻静思看着族弟们兴奋与激动的脸,既不动身也不开口,稳稳地坐在席间,含笑饮酒,任一干人抓耳挠腮,百般诱导,也毫无动摇。长辈们见他眉目之间三分从容七分坚定,心中暗自惊讶,虎父果然无犬子,闻家恐怕要出第二个闻允休。

三月初三,春阳和暖,一扫前几日的雨雪阴霾。

女儿远嫁,闻允休一半欢喜一半忧,闻静思和两个弟弟招呼宾客忙里忙外,心中纵有不舍,面上也不能显露一分。闻静心从梳妆开始,到着嫁衣,跪拜先祖,拜别父兄,最后上轿,一直勉强撑着笑容。林稳见她双手颤抖,知她难过,心里也不好受,却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安抚,唯有对着闻家人一揖到底,掷地有声地发下誓来:“岳父、大哥、二哥、小弟,阿心肯下嫁与我,我林稳定待她如珠似宝,不叫她受半点委屈,若违此誓,任凭处置。各位族中亲朋也做个见证,好叫几位放心。”

闻允休笑着点点头,带着儿子看那顶喜轿在马车人流乐工的簇拥下向城外慢慢远去。出得城外,林稳放缓马步与婚轿齐平,这才看见小窗内,闻静心早已揭开了喜帕,痴痴地遥遥张望越来越远的城门,那一张秀美精致的脸,已被泪水花了妆容。

闻静心一走,闻府的欢声笑语也跟着走了。闻允休一贯的上朝下朝,从不耽搁,闻静思常常把自己关在房中,平常难得一见,二弟早上出门,也不知去那里闲逛,不到点灯时分绝不回府,小弟坐镇商铺,板着脸将算盘拨得噼啪响。

四个主人都无心管事,府中下人得了便宜,纷纷松懈下来,今日忘了浇花,明日偷出府游玩。明珠冷眼旁观,寻了个日子将府中仆从全叫到堂下,他虽担着食客之名,办起事来比几位主人更加威严,一顿分明赏罚,镇得一众下人齐齐收了轻慢之心。

过了几日,闻静思从洒扫的小婢处知道了缘由,并无责怪明珠越俎代庖,借午膳之机向他敬酒致谢。当日下午,他便抛开杂念,将府中大小事物一一管了起来。

四月初九,闻静林提议明日休沐去城郊踏春。府中的五个年轻人虽各分文武,对郊游玩乐是一致的喜爱。即刻吩咐小仆备好酒水果茶,次日一早,五人便乘坐马车前往城郊。

此季正是梅花凋零桃花盛开的时节,一片无际的桃花林尽是嫩绿粉红,鹅黄素白,生生把初春妆扮得如二八少女一般,清新动人。闻静云吩咐车夫将车赶至旧时玩乐处,铺张物什,烹茶煮酒,猜枚射覆,真是三分欢喜都变成十分和乐。闻静林趁着弟弟和雁迟比试蹴鞠,悄悄将长兄拉到桃花林深处。闻静思随着他走了一段路,见人烟渐渐稀少,才缓缓问道:“怎么了”

闻静林在一株碧桃下停了脚步,背对着兄长,将眼前十里桃花尽收眼底。“大哥,明天一早,我就要离开京城了。”

闻静思奇道:“去哪里”

闻静林摇了摇头道:“先去雁迟的师门看看,那也算是我的半个师门。之后再去哪里,我也没有打算,总之我是不想再待这儿了。”

闻静思这才意识到不妙,双眉一蹙,沉下脸急声道:“父亲知道么”

闻静林慢慢转过身,双目如电,盯着兄长的脸,一步一步地走近。他这几年沉浸武学,练出一身结实精壮的肌肉,不仅身量超出兄长几分,就连气势也胜过了兄长。他这一靠近,闻静思竟生出几分压抑的感觉来。闻静林在一丈外停下脚步,看着兄长一脸的肃容,锦衣包裹的清瘦身躯,忽而一笑,撤去一身的凌厉之气,反问道:“阿心为何喜欢兔子,父亲知道么阿云最厌烦算账,父亲知道么我为何习武,父亲知道么大哥为何一心扑在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上,父亲知道么”他一连问了几个父亲知道么,见兄长明亮的眼眸黯淡下来,不由缓和了声音继续道:“一年三百六十日,他除了母亲冥诞,我们几人生辰的日子做一碗寿面,何时真正关心过我们除了你做侍读被罚跪雪地高烧不退的那次,我们几个病了痛了,他有哪次向你一样彻夜守着,就为了端一碗热水,换一盏油灯他与同僚见面比见我们还多,他与同僚饮宴比与我们同桌用膳还多,甚至他去勾栏院上景玉的床,也比来我们院里查课业多。何为父亲二字,他知道么你子代父职,尽心尽力做个好儿子好兄长,我见了都觉得可怜。”

闻静思料不到这个平日爽朗爱笑的二弟会有这样的深沉细腻的心思,每一问都仿佛是一道绳索,套在他的脖子上,越来越紧,直勒得他衣袖掩盖下的双手细细颤抖,喉间喘不过气。过了许久,闻静思才黯哑着嗓子劝道:“他生下你我,养育成人,始终是父亲。朝中局势复杂多变,他官位越来越高,党同伐异下他若不全心全意应付,我们哪里有个平安的家”

闻静林哈哈一声笑了出来,上下打量了兄长片刻,抱臂笑道:“父亲总说你像母亲,我却觉得你和他像个十成十。国家国家,先国后家,宁王要不封你为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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