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今天一定要看到那个送东西的人的决心,宋阮阮今天特意让知青们不要在外面锁门,以便让她可以出去把那人逮个正着。
知青们走前,给她把饭桌搭在了堂屋的格子窗下,她便坐在知青点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借着外面照进来的光线,轻声背诵《毛|主|席语录》。
这几天她也仔细考虑过了,如今她脚了伤,做不了别的事,连探索村里的环境都不行,现有条件下,唯一有用的事就是这个了。
她其实和知青们一样,能脱离这个落后山村的唯一出路,就是参加七七年底的全国第一届高考。
虽然如今户籍学历都没解决,但在复习上也不能太掉以轻心。
外语和数学虽然有时代差异,却总体问题不算太大,但和时代政治相关的课程,比如作文,比如政治课,她的基础都太薄弱了。
正专心致志地背诵,突然听到后门传来轻微的响动。
知青点是茅草屋,泥坯墙,只有几扇格子窗可以通风,一关上门屋里就很昏暗,宋阮阮原本就是有些害怕的,但担心再遇到江海那样的人来骚扰,她腿脚不方便,也只有关在屋里才安全。
如今在昏暗的环境下,突然听到异样的响动,整颗心都提起来了。
她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动静,惊悚地发现没过多久竟然传来了啪地一声响,后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
如果是知青们,肯定是敲大门让她开门的,只有其他别有用心的外人才会从外面撬开后门。
宋阮阮只觉得毛骨悚然,赶紧爬下凳子,把陈美珍给她准备的棍子拿在手里,挪到大门口,抽开了门闩打开门往外走。
这种时候,到外面去显然比关在屋里坐以待毙更安全。
然而她到底崴了脚走路不方便,还没跨过门槛,就突然被一股力道拉了回去,整个人被按在了地上。
“救……”
宋阮阮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被捂住了嘴巴。
此时借着外面的天光,她终于看清了那个袭击她的人的真面目,黑瘦的脸,头发稀疏头皮上有皮肤病,衣衫褴褛。
这个人是她初来这里时试图对她不轨的那个流浪汉。
“小乖乖,小美人!可想死我了!来让哥哥亲香亲香!”
刘二癞子脸上挂着猥琐的笑容,把脸往宋阮阮身上凑。
他才是第一个遇到宋阮阮的人,没想到她当时不知道拿什么喷了辣椒水在他眼睛里,他一时不察她就跑得不见了。
后来才知道,她没跑多远就摔下了山坡,被知青们捡到了。
刘二癞子悔得跺脚,这样的美人,差一点就是他婆娘了,他当时怎么就没好生找找呢。
不过现在也不迟,只要他占了她的身子,她就只能做他婆娘。
前些天她一直和知青们在一起,形影不离的,现在可算让他逮到了机会。
男人身上令人作呕的酸臭气味传来,宋阮阮害怕极了,极度恐惧的情况下,人的潜力总是很大的,她使出了吃奶拼命挣扎闪躲,给男人带来了极大的麻烦,他手忙脚乱地压制着宋阮阮。
宋阮阮唔唔地叫着试图呼救,却根本发不出太大的声音。
知青们最近不在附近干活,这个时间大家都在地里,连路过的都不会有。
怎么办?
怎么办?
她试图去咬那个男人的手掌,他却把手捂得更紧了,直接压住了她的鼻子,让她渐渐无法呼吸。
再加上一时的潜力爆发不可能持久,宋阮阮很快就脱力了,手脚都被男人压制住。
男人粗暴地撕扯着她的上衣,窒息与恐惧中,缺氧的眩晕袭来,宋阮阮内心被绝望笼罩。
她难道要死在这里吗?而且死之前,还要被这种恶心的人弄脏身体!
正当宋阮阮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身上的压力蓦然一轻。
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里,宋阮阮大口地贪婪呼吸着氧气,却依然感觉呼吸困难,心跳快得像是在擂鼓一样。
耳朵里传来哎哟哎哟的惨叫声,宋阮阮循声望去,便看到江海把刚才猥亵她的流浪汉按在地上暴打。
他脸上青筋暴起,眼睛里充满戾气与怒火,下手比上次对周松还要狠,每一拳下去都有血飞溅出来。江海的拳头上也染了血,浑身的气息暴虐到极点。
“饶命!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江海大侄子!你快住手吧!饶了我!”
流浪汉一边惨叫一边求饶。
江海却咬着牙,发疯一样狠狠地打。
流浪汉很快就开始呕血,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刺目的鲜红让宋阮阮从先前的恐惧中找回了一点点理智。
“住手!”
她艰难地爬起来,去拉江海。
她明白是江海救了她,但照这个打法打下去,会出人命。
哪怕对江海的印象不好,她也不能眼看着他因为救她惹上牢狱之灾。
“不要打了,你会打死他的。”她声音虚弱,呼吸越发困难。
“他该死!”江海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挣开宋阮阮继续打。
宋阮阮本就已经在勉力支撑的边缘,即使刚才江海挣开她的动作不算用力,也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身体一晃,便直接往后倒下了。
江海只听嘭地一声响动,回头一看,就见宋阮阮倒在地上,呼吸急促,原本莹白的小脸变得惨白,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整个人瑟瑟发抖。
他心中一紧,连忙丢下刘二癞子去察看她的情况。
“宋阮阮!你……你怎么了?”他脸上的暴戾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焦急的担忧。
宋阮阮捂着胸口,眼前一阵阵发黑:
“我……应该是心脏病犯了……让我平躺……找医生……要速效救心丸!”
她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已经诱发的生理性心跳过速根本不是用意志就能平息下来的。
尚未平息的恐惧在此时加剧。宋阮阮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地方犯了心脏病。
她一出生就有先天性心脏病,但属于比较轻微的那种,只要不参加过于剧烈的运动或者受到过分强烈的刺激,就不会对日常生活有任何影响,普通的运动也完全没问题。
这种情况下,医生并不建议手术。因为是手术就有风险,能保守治疗或日常保养的,就选择保守治疗。
这些年来,她记忆中也几乎没有心脏病发病的经历,妈妈一直嘱咐她要注意她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小学初中还乖乖带药,后来发现从来没用上过就懒得带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么落后的地方发病,身边还恰好就没有药。
江海从没听说过什么叫心脏病,也不知道什么是速效救心丸,但他知道宋阮阮的状态很危险。
她呼吸急促像是渴水的鱼一样,好像根本喘不上气,手下意识去抓脖子与胸口连接处的地方,留下一块块的红痕也一点都感觉不到痛的样子,继续抓。
他整颗心都被揪住了,捏住她的手不让她继续伤害自己。
知青点离村上的卫生所足有半个小时的距离,他真担心宋阮阮等不了。
一咬牙,他抱起宋阮阮就往卫生所飞奔。
怀里的身体又软又轻,像是抱住了云朵,他此时却生不出任何一点旖念,只恨不得当下就生出一对翅膀立刻就飞到卫生所。
他从来没有跑过这么快,烈日如焰,心脏几乎都快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但还不够,怀里的宋阮阮的喘息已经越发急促,甚至嘴唇开始发紫。
快一些,再快一些。
他咬着牙,无视短时间剧烈奔跑带来的快要炸裂的肺部,将速度提到了极致,快走都要半个小时的距离,硬生生让他缩短到了十一二分钟。
也算是运气好,他去的时候正好赶上卫生员江红岩在家。
“岩叔,快,快救她!心脏病,要速效救心丸!”
卫生员江红岩和江红国是隔房的堂兄弟,也是从小看着江海长大的,此时见江海衣服全部被汗水湿透,气喘如牛,脸红得快滴出血来,有些担心地道:
“阿海,你怎么跑成这样了,我给你拿个藿香正气液你别……”他都担心江海猝死。
却没想到江海丝毫不领情,厉声道:
“先给她看!”
江红岩被他吼得一愣,对上江海因为充血而猩红的眼睛,不自觉地就赶紧按照他的话去看被江海平放在屋檐下平坦处的女孩子。
看清宋阮阮衣衫破碎,脖子下方裸露出来的皮肤上还有可疑的红痕,他心下吃惊,不由自主看了江海一眼。
他住得远没见过宋阮阮,还当是江海的相好,心想这小子真是太乱来了,婚都还没结就干出这种事,然后还刚好遇到这姑娘发病。
不过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因为这女孩子已经面如金纸,嘴唇发紫,进气比出气少了。
他赶紧摸了摸对方颈部的脉搏,再一一查看眼睛舌苔。
江海几乎连气都不敢喘,全程屏息看着他的动作,待他检查一结束,立刻着急地问:
“怎么样?”
江红岩得出判断:
“确实是心脏病发作。”
“那快给她拿速效救心丸!”江海催促道。
他听宋阮阮是这么说的,她或许是记得自己的病和该用的药,既然如此,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她本就那么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现在连嘴唇都紫了,他实在是一秒钟都不想耽误。
江红岩摇头:“咱们这乡下地方,平时就看个头疼脑热,怎么可能有速效救心丸。”
“哪里有,我马上去拿!”
江红岩一边去屋里拿医药箱,一边道:
“至少也得是县城才有。”
“我立刻去拿。”江海拔腿就跑。
“哎,小子,等等!你把话听完啊,我又没说一定要用速效救心丸才行。”
他一边说话,一边手脚麻利地从医药箱里拿出针灸用具,快速地用酒精消毒。
“都热成这样了,还跑,不要命了是不是。自己去柜子里拿管藿香正气液喝!”
江海不肯去,坚持要守着宋阮阮。
江红岩便不再管他,专心给宋阮阮针灸。
也算是这姑娘幸运,碰到他这个会中医针灸法的,知道怎么在没有药的情况下,用针灸舒缓病人的心脏冠脉,达到增加血流量,解除并发症的目的。
中医博大精深,几针扎下去,宋阮阮的呼吸明显平缓下来,等把所有针拔掉,唇上的紫色也消退得差不多了。
“怎么还没醒?”江海急切地问。
“她这次受惊过度,刚发了病,又营养不良,哪有那么容易醒。肯定是会昏迷一段时间的。”
“营养不良?”
江海的目光落到宋阮阮惨白的脸上,不自觉皱眉。
比起第一次见面,她真的瘦了很多,连下巴都尖了。
这些知青是怎么回事,明明他天天给宋阮阮捞黄鳝,他们还能让她营养不良,这也就算了,他们连她的安全也不能保证,把她一个人留在知青点险些被欺负。
她这么柔柔弱弱的,又生着病,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了。
就算她不愿意,他也不能再让她待在那里。
他要带她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