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妾侍里徐婉是头一个被传唤的,她出了自个房间往主院去,西院里的侍妾们有好几个听见消息的偷偷出来瞧。
徐婉不喜欢被顾晏的妾侍们盯着看,快步出了西院,她脚程快不久就到了主院,到时正赶上布膳。
“妾身给王爷请安。”徐婉怕他已经知晓她的身份,请安时语气稍显怪异。
“起身吧,伤好了吗?”顾晏落座餐桌时状似随意的问道。
徐婉心里狠狠骂了顾晏一通面上却笑着回了他一句“好多了,多谢王爷关心。”这人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伤怎么来的他不知晓吗?哪来的脸皮问她伤!
“谢我关心?呵。”顾晏嘴角勾起,笑中带着几分凉意。
“不知王爷唤妾身来所为何事?”别家府上的妾侍若是得了晚膳的传召怕是都会以为是留宿之意,但摄政王府却是不会如此,盖因几年前王爷就立了规矩,不碰府上妾侍。近些年来这王府后院几年里没一个得了恩宠的,府里的女人有的甚至猜测顾晏在战场上伤了身体才会对满府美人无动于衷。
“本王有一事不明,想要问个明白。”顾晏话落手执羹勺尝了口粥。
徐婉猜到他想要问什么,不知怎样回话,只得沉默以对。
顾晏用完了粥才再度开了口:“本王不知,这李家送去扬州养病的小姐怎会长于青楼?”
徐婉听他问出这句话来半分心安半分惶恐,他既然这般问了必定是不曾看出她是徐婉,可许挽的妓子出身肯定是被捅了出来,想来顾晏应该以为她是旁人送来的棋子,照顾晏的性子,安在他身边的棋子难有什么好下场。
顾晏既已知晓许挽身份,徐婉自知再不承认也是无用。
她静了片刻说道:“王爷恕罪,妾身并非有意欺瞒王爷,只是太后既已给了妾身这个身份妾身便只能是李家小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家要她改名换姓她自己怎么能反抗。顾晏再是权倾朝野明面上也是臣子,她就不信他还能明目张胆的藐视太后。
“你的意思是,太后为你作假蒙骗本王?”顾晏带笑问着徐婉,周身寒意更重。
“妾身绝无此意,想来太后只是希望王爷后院有个合心意的人,怕王爷厌恶妾身卑贱之身才出此下策。”徐婉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太后骗的你,我不过就是个任人摆布的棋子罢了,你们斗法与我无关,别牵扯了我。
“本王府上便是缺人,合心意的也不是你。不过你有句话说的倒是不错,我的确厌恶你这般卑贱出身。”顾晏话中带刺伤人的很。
“妾身自知卑贱,就不在此处惹王爷心烦了。”顾晏这贱人这么多年还是嘴毒的紧,徐婉憋了一肚子骂他的话,一句也不能说出来,只能强忍火气憋屈地应了下来。
徐婉想告退走人,顾晏却拦下了她。
“慢着。”
“王爷还有何事?”徐婉心里很是不耐烦,语气也不受控的带了些使性子的意味,与徐婉生气时一般无二。
顾晏听着她的语气呆了一瞬,随即想到这人本就是魏璟培养出来的,这么像她只能证明徐婉冲自己使的小性子也给过魏璟,心里反感更重。
“听闻你近些日子频繁出入当铺?”
顾晏步步紧逼,徐婉真怕自己说漏了嘴被看出破绽。
“是,妾身从扬州带来的首饰如今看不上了便当了。”
“哦?你倒是薄情。”怪不得扬州的情郎如今避之不及,原是这京城的繁华迷了眼啊。
“你、人往高处走,我见了御制的珠宝饰物扬州民间的东西自然不能再入我的眼。”顾晏说话句句带刺,徐婉忍不住火气怼了他,这回连妾身的自称都气忘了。
“所以你这是见了前太子魏璟就瞧不上与你在扬州私奔的情郎了?”顾晏这话几乎是在明着骂她水性杨花了。
“你派人跟踪我?”
“呵,你可真是够高看自己,本王派人跟的是废太子魏璟,你自己撞了上来与人私会反倒怪本王跟踪你,当真是可笑。”就是真的派人跟了她顾晏也不可能自己承认的。
徐婉知晓绝对不能认下他说的事绞尽脑汁编着理由:“我不曾与人私会,今日只是在当铺偶然遇见外男,至于扬州之事,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这世道对女子不公,真要被戴个私会外男水性杨花的帽子的话,顾晏都能直接把她浸猪笼了。
“你不必狡辩,直说吧,魏璟把你安插进本王府上所为何事?”许是因为她太像徐婉了,顾晏对她有几分特殊,他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女人有几分特殊,唯恐再生事端,不愿再和她多费口舌。
徐婉听他提魏璟时心里一紧,等他话说完稍稍安了心。还好,想来身份应该不曾暴露。
“妾身能入王府是太后之恩,不知魏璟是何人。”徐婉怕顾晏派的人听到些自己与魏璟的谈话不敢冒然认下。
“不必再装了,本王既然问出此言,便是已有证据。你只需如实交代魏璟要你闯飞鸾宫和王府禁地所为何事,是否与本王亡妻有关,本王自会保你无虞,你照旧是李家的嫡女。若是想试试王府暗卫的酷刑你大可扯谎抵赖。”
其实他可以直接让影卫上刑,娇滴滴的姑娘家受不住自然会招,不必与她在此多费口舌。可是顾晏想到那天自己险些掐死她时,她眼里的挣扎委屈,居然诡异地觉得有几分不舍。
徐婉知晓自己眼下没有任何筹码,顾晏要是想用刑她必然是受不住的。思索片刻后她假装权衡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其实是在编应付顾晏的话。
“魏璟吩咐我闯飞鸾宫和王府禁地是想要让我寻一只血色玉镯。”
血色玉镯?魏璟当年倒是送过徐婉一只,他瞧见自己妻子贴身戴着旁的男人送的玉镯吃味儿,逼她把玉镯扔了,徐婉打那起便再未戴过那只镯子。可徐婉院子里的人都是顾晏的心腹,因此他知道她没丢只是埋在了院中花丛。
“找到了吗?”
“嗯,已经给他了。”
“魏璟要血玉镯所为何事?”
“我不清楚,听闻他极爱收藏玉石,血玉世所罕见,想来是想要收藏吧。”
不,不对。这玉镯本就是魏璟所赠,他想要大可直接问他拿,为何这般费周章派人到他府上寻。莫非是这玉镯有什么文章?
“王爷若无旁的事,妾身就先告退了?”徐婉瞧顾晏久久不曾出声便开口问道。
顾晏微微颔首,徐婉火速的从主院撤了。劫后余生回了西院,徐婉只觉满身疲惫,到了自己房间倒头就睡。
此时主院的顾晏看着满桌膳食却失了胃口,一是他想不通魏璟寻血玉镯所为何事,二是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对那个像极了徐婉的女人有些不同。
顾晏幼年在边疆长大,父母双亡艰难度日,年幼时看过世间炎凉,骨子里淡漠至极。即使后来被无子的老镇国公捡了回去当亲儿子养,幼年时养出的心性却是未曾改变。他凉薄冷清,从前只会与徐婉一人针锋相对,对她说话时语中带刺,对待旁人却半句话不愿多说。今日却同那个女人说了太多废话,明知她话里破绽百出还是放她离开了。
就只是因为她像徐婉吗?可是徐婉用了一辈子在他心头刻上的疤怎么能让旁的女人碰呢?
顾晏敏感地意识到自己对那个女人的不同,暗暗告诫自己疏远她,旁人的棋子他不该入眼,更何况那是像极了徐婉的女人。
十年夫妻,他不敢提爱。抱憾终身,愧疚而亡是他该有的报应,也是顾晏给为自己选的结局。
他不愿意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