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傻话?你已经不醉了啊,不醉了,乖。”
安寻企图给姜亦恩洗脑,挣扎着脱离开怀抱,拿着陈念慈准备的睡衣毛巾,把姜亦恩往浴室里带。
“安姐姐,那你站在里面等我嘛~你看这个浴房的门,又看不见里面……”姜亦恩趴在淋浴房的门上,双手扶在眼边往里窥看。
安寻犹豫一阵,小丫头这个状态洗澡,自己不守着,确实不安全。况且陈念慈家的淋浴房,是磨砂质的门,周围被白瓷砖围起,说看不见,也是真的。
“好吧,你进去洗,我就在这里等你。”
“不出去哦!”姜亦恩双手搭在安寻肩上,轻跳一下,晃了晃肩膀。
“嗯,不出去。”
等小丫头老老实实进了淋浴房,一件件递出自己换下的衣服。毛衣,打底裙,袜子……再到,内衣物……
安寻手上一顿,避开视线,火速接下藏进外衣里,一股脑放进衣篓。紧张到喉头哽咽了好几下,耳垂红得仿佛要滴血。
自己好像,也没那么清醒。
姜亦恩只分走了一杯,陈念慈基本也就是意思了一下,只有她,在那一老一小说说笑笑之外,闷头喝了一杯又一杯。
安寻的酒量还算好,喝了那么多也只是微醺而已,可若不是凭着那一点微醺的醉意,她又怎么敢答应陈念慈留下,与这烂醉如泥的小丫头共处一室。
她焦躁不安地到找了个小矮凳坐下,听见水声响起,忍不住有看向小淋浴房,为了小丫头能透气,她只是把门虚掩着,磨砂材质,到底也不是全部看不见。
至少,少女每一次弯腰,仰头,撩动长发,甚至于纤细的腰肢,她都能隐约描绘。
她低下头,闭上了眼睛,画面却反复在脑海中浮现,欲罢不能。身体,如细水磨沙,如风撩落叶,不自觉的僵持再酸软,酸软再僵持,仿佛跟着海平线涌动,升起降落,落而复起。
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安姐姐,我洗好啦!”
安寻猛地起身,像做了什么错事,脑子一片混沌,面色全是羞愧,许久才应道了声好。翻找出睡衣,敲了敲淋浴房的门。
一支手伸了出来,是盛着露水的娇嫩玉肌,惊了眼底,乱了矜持,她灼灼地盯在那好不容易窥探清楚的一点美妙上,沦陷了,沦陷到一滴泪滑落,都浑然不知。
小丫头许久没有拿到衣服,五指抓握了两下,安寻才反应过来把衣服塞到她的手上:“换好了再出来,我在卧室等你。”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坐在床沿,闭眼深呼吸了好几回,漫漫长夜,这才哪到哪儿,可自己的承受力,仿佛已经到了极致。
不久,小丫头晃晃悠悠走了出来,洗澡之前,安寻特地为她绑好了发髻,眼下,也微微打湿了,脖颈处掉落的碎发还滴着水,小脸也被热气蒸腾得白里透红,眼神里,还有几分醉意。
好在陈念慈的睡衣很保守,纯棉的浅青色布料,松松垮垮,勾勒不出任何身姿曲线,所以还不至于,击垮安寻最后一丝防线。
“安姐姐,帮我擦背背~”姜亦恩一屁股坐在安寻身边,下巴磕在安寻肩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撒娇。手里抱着那盒身体乳,还是陈念慈从亲戚朋友送的全套护肤品里临时找出来的。
“擦……背背?”安寻一头雾水,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还有些脸红。
姜亦恩起身点了点头,把手上那盒身体乳双手奉上:“我擦不到,你帮我好不好?”
安寻眉眼一惊,这好像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又好像过分到了极致。她知道那丫头的醉意已经很难支撑她完成这件事了,拒绝她,实在于心不忍,可是答应她,又是十恶不赦。
“小恩,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为什么不好?以前纪小瑜都会帮我擦的呀!”
姜亦恩故意这样说,只是为了把自己的目的表现得更单纯一点。
纪小瑜大一就谈过一个女朋友,后来不欢而散,姜亦恩虽然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但隐约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取向。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可能让纪小瑜帮她擦身体乳。
“这不一样。”
安寻低着头,不敢看那丫头一眼,进一步是深渊,退一步,还是深渊。她原本坚硬的冰牢,已经处处裂缝,找不到一处完整了。
“哪里不一样?”
姜亦恩知道自己醉了,如果不是醉了,苏问教她的这个鬼点子,她大概一辈子都用不上。可她却也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至少,她清楚得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不是替代你的妹妹,不仅仅是做一个被宠爱的小朋友。
安寻,我想要你。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想要你,你明白吗?
可她再放肆,也不敢把这些心里话说出口。
“等以后你就知道了。”安寻接过身体乳,牵起她的手,像领着小朋友一样,带着她往门口走:“走吧,我让陈教授帮你。”
“我不要!”姜亦恩甩开安寻的手,气呼呼回到床上倒头躺下,嘴里骂骂咧咧:“你就是不想帮我,还找借口!那我就不擦就是了!小气鬼!”
安寻只觉得心口被狠狠打了一拳,又气又无奈,那丫头,好像真是一点都不懂她的不得已,一点都不体谅,她隐忍的辛苦。
“姜亦恩,你今天怎么这么不听话?喝了点酒就可以这么没有礼貌吗?我是你的长辈,对长辈,可以这样说话吗?”
她似乎找到了,“长辈”这个词就是她的定心丸。只要时刻把自己定位成长辈,她就绝对再做不出上次那样冲动的事。
只要她不再冲动,姜亦恩,就会安全。
“你是我哪门子长辈?”姜亦恩坐起身,奶凶奶凶瞪着安寻质问一句:“我们之间,差了有一轮吗?我有叫过你阿姨吗?”
“你……”安寻瞠目结舌,她不明白,一个乖巧懂事的小孩,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酒,真的会改变人性吗?还是说,那丫头,本就是如此的叛逆。她深吸一口气,低沉道:“好,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管你了。”
转身将要出门,姜亦恩连滚带爬地跑了上来,一把搂住了她:“别走!”
安寻被撞了个满怀,心顿然一颤,后背紧贴在那轻薄布料相隔的怀抱,她几乎要感受到每一寸肌肤的温暖,身子,不由得又是一软。
“放手。”
姜亦恩依然死命抱着,就像是一松手所有的幸福就会消失一样。如果安寻都不要她了,谁会教导她行医做人的道理,谁会含着泪责备她又摸着头心疼她,谁会为她把冰西瓜切成小块放在玻璃碗里,谁会在家里囤满她喜欢的零食,谁会在每天下班回家的路上,给她带回一杯冰奶茶。
你带的奶茶,我都还从来没有喝到呢。
“骗子……”话刚出口,眼泪就如断线珍珠滚滚而落:“你吃饭前还说,我不需要讨好你,我才刚刚任性一点,你就要丢下我……”
安寻眼底一惊,心口猛然一阵剧烈的疼痛,回转身望着她,久久不能言语。心里哀叹:你为什么,总是可以让我心疼,为什么总是可以让我投降……小恩啊,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如果你不要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又不是流浪猫流浪狗,你怎么可以喂完掉头就走!”
“小恩……”
“我错了还不行嘛,我乖,我听话,你别不要我……我再也不闹了,以后你不让我喝酒我就再也不喝了,再也不撒酒疯了,安姐姐,以后我都听你的,你别不管我,好不好?”
“小恩,我……”
安寻泪眼决堤,痛得撕心裂肺,心怀鬼胎的是自己,不能坦然的是自己,跟这个小丫头有何干系?为什么要让她失望,为什么要让她害怕,为什么,要让她痛啊。
她习惯了那么多年,要有多信任你,多依赖你,才会跟你任性这一次,你怎么可以责骂她?你怎么可以,言语中伤她?怎么可以连你,也欺负她……
“安姐姐,我好难受……”话还没说清楚,姜亦恩再也忍不住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捂着嘴转身跑向了洗手间,抱着马桶吐到昏天黑地。
她不喜欢葱姜蒜,小时候在家,哪怕偶尔点外卖,爸爸妈妈都会帮她备注好不要这些东西。后来住在婆家,是舅妈主厨,逼着她吃肥肉,吃大颗的生蒜,吃葱油拌面。
她不仅没有习惯,排斥感还越发严重,到了大学能够自己主导吃食的时候,她就再也没有碰过,偶尔厨师忘记她的备注,吃饭时不小心吃到一口蒜,都能立马反胃吐出来。
可是今天,为了让陈奶奶高兴,她全部吃下去了,就像从前在舅妈家一样,吃得很香,很开心。只有安寻看得出来,她在忍,在迎合,在逞强。
安寻看着她,心如刀绞,她知道她不是喝酒喝吐的,是硬着头皮吃下那些不喜欢的菜,才会反胃至此。她明明就知道姜亦恩的习惯,因为她妈妈的菜谱里,没有一道菜是用葱姜蒜调味啊。
炒菜的时候,安寻就想阻止,可小丫头自己没有提及,她也不确定,自己的推测是不是万无一失。如果不是知道陈教授对于她的习惯一清二楚,她大概会说是自己不喜欢葱姜蒜来以防万一。
她自责不已,不论如何应该阻止才对,她应该坚定自己的猜测才对。乖孩子形象哪里有那么重要,陈教授又怎么会介意小丫头有那么一点点的挑食。
“你不能吃葱姜蒜对不对?为什么不说呢?哪怕挑一挑也好啊,你知道陈教授不会怪你的。”安寻抱住小丫头,让她的胸口支撑在自己的手臂上,一手在她背后摩挲,满眼心疼。
“安姐姐,你出去吧,好脏。”姜亦恩撑着身子把自己的呕吐物冲掉,跌撞着往旁边挪了挪,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吐到那硬撑下去的三碗饭几乎所剩无几。
安寻往前跟了一点,再次紧紧扶住她,可是小丫头,又强撑着自己,把她推开了一点。
“你别动了,还想不想吐?来,我抱你去床上躺着,要是还不舒服,我再去给你买点药。”
“你别碰我,好脏……”姜亦恩吐得一塌糊涂,她怎么可以接受自己狼狈的样子,就这样赤裸裸的被安寻看见,她哭闹着,崩溃着,拼命拼命推开了她。
安寻每被推开一下,都痛得心碎,终于忍无可忍,冲着她怒斥一声:“你不要再闹了好不好!”
你不要再推开我了,好不好?
是吗……原来被推开,是这样的滋味,自己曾经多少次,像这样推开了她啊。
心疼已经从那满眼泪水里毫无保留地溢出,不管那丫头怎么抵抗,她帮她擦洗干净,一把抱起带回了卧室的床上,双双坐在床沿,不论她怎么哭泣挣扎,都始终圈在怀里。
终于,姜亦恩不再挣扎了,她被抱得好紧,好用力,让她无力推搡,甚至,无法呼吸:“安姐姐,你抱得太紧了,我快喘不过气了……”
安寻松了松怀,却还是温柔地抱着,手心一下一下顺着小丫头的后背,也早已经肝肠寸断,泪如雨下。
“小恩啊,很疼吧?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弄疼你了。”
安寻本不想做什么莫须有的承诺,开口却又是在承诺。她不想,再让任何人欺负了她的小孩,她不想,再让她的小朋友,受任何一点委屈。
“小恩,答应我,不许再强颜欢笑,不许再讨好任何人,你要去做你喜欢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人,过你想过的生活。永远永远,都不要看别人的脸色,明白吗?”
“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想来,随时都可以来,想住多久都可以。”
“我们的家里,永远会有切成小块冰西瓜,我会在冰箱里给你准备你喜欢的零食和冰奶茶,为你做有妈妈味道的饭菜。你不需要再委屈自己,明白吗?”
“我知道你在逗我高兴,我知道你也在努力让陈教授高兴,我都知道……”
安寻的语气很平缓,却是一字一句都如同在心坎上辗过一道痕。姜亦恩头一次全程没有接安寻的话,只有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滴落在那人的肩头。
“至少在我面前,我不需要你做大人。就当我的小朋友好不好?以后,只要安寻在一天,我们小恩,就可以真正做个孩子,真正的孩子,你明白吗?”
“真正的,孩子?”姜亦恩退开怀抱,想看清安寻的脸,可泪眼模糊了一切,她只能隐约感受到安寻也在落泪。
“你总是怕给别人添麻烦,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去让别人高兴,这样活着,很累对不对?”
“如果是因为过去的那个家养成了这样的习惯,现在你有新的家了,我陪你一起,我们慢慢把这个习惯改掉好不好?今后,你只需要考虑怎么让自己高兴,好不好?”
姜亦恩愣了片刻,痴痴望着眼前看不清的面容,也痴痴望着眼前看不清的幸福感,委屈全然倾涌。
“我有新的家了?”
“是,你有了。”
“在家里,做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做什么都可以。”
“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也可以吗?”
“是,可以。你要是不好意思,我也和你一起躺。”
“挑食也没关系吗?不把饭吃干净也不要紧吗?”
“没关系,吃不完的饭菜,我们可以留到明天,我们会有好多好多的明天。”
“不洗澡就上床睡觉,也可以吗?把小橘带回家,也可以吗……”
姜亦恩泣不成声,说道的,都是童年里不曾争取过的放肆。
“可以,如果你喜欢小猫,我们就一起去收养流浪猫,把小区附近的流浪猫都带回家也没关系。”
安寻记得那只在喜欢本里记录下的小橘。姜亦恩说起过,那是一只流浪猫,她小时候喂了很久,还用压岁钱给它治疗了伤痕,只是碍于舅妈不喜欢猫,她没有办法带它回家。
“真的吗?不骗人吗?”
“不骗人,只要小恩高兴,做什么都可以,”
姜亦恩视线模糊得更加离谱,甚至控制不住地低声呜咽着,她好疼,她好久都没有这样疼过了。
从前,她觉得保护伤者最好的方式就是不问,只要放任不管,就可以好好走完这一生,逃避现实啊,逃避现实就可以了。
可她这一刻才知道,那些不触碰的隐伤会侵蚀掉她,会让她变得不像自己,会让她累而不自知。
如果不是恰好有人接住了她,如果不是恰好有人撕掉了那层绚烂的保护膜,她会一辈子蜷缩在那个玻璃罩里,会一辈子戏闹在聚光灯下,做一个胡桃夹子,做一个小丑。
“小恩,你不要忘了,你的安姐姐无所不能。以后,如果在外面受了委屈,记得回家。姐姐会一直在家里等你,听懂了吗?”
“安姐姐,你怎么怎么好……你这样,我会离不开你的……”姜亦恩趴在安寻肩头,终于失声痛哭。
安寻心口一阵闷疼,咬着唇,忍着疼痛,无奈扬了扬嘴角,却淌落一行泪水。
她本就打算独身,像陈教授一样,一生没有爱人和孩子,年轻时候冲在一线,老了,就到医大教教书。
可她不曾想会遇到一个打乱她所有节奏的丫头,让她爱到那么深,爱到那么疼。
所以,就算不能成为着丫头的亲密爱人,她也想,给她最完满无缺的爱。尽世人所不及,疼常人所不知,护她周全,守她一生。
如果,你结婚了……
我,就是你的娘家。
姜亦恩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或许是天堂吧,刚刚是不是已经吐死了?或许是梦里吧,醉晕了也是有可能的。可是,好真实啊,她的眼泪和绵绵话语,都好真实啊,连她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
是真的吧,我真的,被你紧紧拥住了吧。
可是,安姐姐……
你会不会像我对待小橘一样,让我依赖上你,让爱你入骨,让我把你视为我的命,然后,又不能带我回家。
你会不会,在所有的爱都倾尽后,离开得不声不响。
安寻,我要以什么名义,接受你的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7-0707:32:18~2021-07-0804:07: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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