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好前程的。
姜雪宁也不知怎的,虽然知道自己上一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手段还真没这位下作。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就是瞧姚惜不大爽快。
弃了张遮,选了周寅之……
真真有点瞎了这一双漂亮的眼睛!
她的目光平静而蕴含深意,只这般注视着姚惜。
姚惜才下得车来,正抬眼向其他人打量时。
可无意间撞着姜雪宁这眼神,目光停下,顿时一怔。
姜雪宁却一下拉开了唇角,立在众人旁边,向着她露出了一抹灿烂的微笑,藏起了方才的尖锐和讥诮,竟似对她很有好感,十分友善一般,还点了点头致意。
姚惜一头雾水。
但姜雪宁这般好看的人若向人笑起来,便是女子也抵挡不住的,她虽不明所以,也不由得下意识地还了一笑。
姜雪宁面上纯善,心底却是悠悠地琢磨了起来:上辈子她这时候还不认识张遮,对姚惜也不关注。但这一世,这姑娘可千万别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作妖。不然,有些事情,她未必能忍住,袖手旁观……
第24章区别对待
这一来十二个人便到齐了。
萧姝在这一群人当中,无疑是隐形的为首者,才一走过来,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落在她的身上,除去艳羡之外也多有一些畏惧与臣服之意。
也有许多人主动同她问好。
萧姝也不含糊,一一点头应过,倒是对谁都一样。
唯独看到姜雪宁时,她唇角轻勾。
这时姜雪宁尚未向她见礼,她却先远远向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看起来似乎还算友善,隐隐然间还有一些人认同的意味儿在里面。
若换了旁人,早就受宠若惊了。
可萧姝这般的态度,落在姜雪宁眼底,却依旧带着一种天生贵族似的高高在上,并不是平等地表达友好,不过是因为觉得她能入长公主的眼,所以也算能入她的眼,但并不会真把她当一回事——
萧姝便是这样的性情。
出身显赫,别人一辈子梦寐以求的,都是她从小就拥有的。很少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这让她在面对每件事、每个人的时候都极为平静,甚至在面对皇族的时候也能保持不卑不亢。对于一切对她没有威胁的人,即便对方对她十分无礼,她也能谈笑风生,绝不会动怒。
因为一切在她之下的人,都不具有与她对话的资格。
唯独当她觉着谁威胁到她了,才会露出獠牙。
姜雪宁上一世是同她交过手的。
当年还没当上皇后的时候,她还用心地哄一哄沈玠,虽然沈玠心里未必真的属意她,可男人么,谁不喜欢漂亮女人哄着?
所以那段时间她算是“受宠”。
但等到沈玠登基,姜雪宁当上皇后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了,便懒得再哄沈玠了。正好不久后萧姝入宫,她干脆由得后宫里的人争宠,乐得让皇帝歇在萧姝宫里,自己都不用伺候,只在坤宁宫里面执掌凤印,一心一意当自己的皇后,小日子过得不要太舒坦。
直到有一天,萧姝有孕,封了皇贵妃,沈玠还让他协理六宫。
姜雪宁终于开始慌了。
或者说,开始愤怒了。
原来当上了皇后之后,并不意味着一辈子都是皇后。后宫里人这么多,总会冒出一些能耐的。尤其是萧姝这种,世家大族出身,母族给予的支持极为强大,且自己又有本事,很争气,一辈子当惯了人上人,只怕很难满足于只是个皇贵妃,也很难容忍自己上头还有别人。
于是争斗正式开始了。
姜雪宁与母家的关系虽然不怎么样,但荣辱一体,姜伯游当时新任了户部尚书,在朝中也算说得上话;
她又有周寅之,彼时已经控制了大半个锦衣卫,心狠手辣,办事牢靠;
而且十分有意思的是,萧氏一族有个“流落在外”的嫡长子,叫萧定非,那两年刚“找回来”,是能正经继承爵位的诚国公世子,也是萧姝同父异母的兄长。别的不行,浪荡登徒子的性情是朝野闻名,一身混不吝的混混做派,对姜雪宁甚是追捧,称得上是俯首帖耳。为了她,萧定非能气得诚国公背过气去,而且半点不给萧姝这个妹妹面子,完全是姜雪宁用来刺激诚国公府的一柄好刀。
所以跟萧姝和诚国公府打起来,她还真不落在下风,顶多说战况有些胶着。
后来谢危出手搞倒了萧氏,她还拍手称快了一阵。
当然,没能高兴多久。
因为顶多过去没半年,谢危又出手搞倒了皇族,把整个朝野都控制在了手中,姜雪宁这个皇后也终于风光不再。
真真是一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虽然说她和萧姝的下场都算不上好,而且最终都因为朝局牵累,折在了谢危的手里,她应该对这一位昔日的“对手”存有一分同病相怜的同情。
可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谢危固然是一披着圣人皮的魔鬼,但也不意味着萧姝就是个好人,更不意味着她就要与萧姝“同仇敌忾”。
相反,这一世姜雪宁照旧不大喜欢她,且忌惮她。
面对着萧姝主动打招呼,她垂眸思量片刻,只淡淡地颔首还了个礼,依旧显得不很热络。
萧姝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审视。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移开了,因为黄仁礼已经点好了人数,叫了几个宫人来为她们拎东西,验过腰牌之后,一路领着她们入宫,路上还跟她们介绍介绍周遭的宫殿。
黄仁礼知道这一帮都是贵家小姐,且里面还有长公主殿下的朋友,也有长公主殿下很感兴趣的人,加之嗓音阴柔,所以说话时有如春风般柔软和煦:“这一次诸位小姐都住在仰止斋。圣上为殿下准备这一次伴读的事情可也是费了心的,这仰止斋原本是给皇子伴读住的地方。只不过如今宫中没有皇子,正好诸位小姐进来,便着了御用监把一应陈设换新,又给栽上了些适合赏玩的花树。回头住的时候,一人一间,也算得上宽敞。这地方与奉宸殿挨着,讲学就在奉宸殿,离得很近。往北接着后宫娘娘们住的六宫,往南则能遥遥望着外朝文华殿,文昭阁。像先生们来为公主殿下和诸位小姐讲学,来往很方便。只是毕竟在内廷边缘稍接近外朝一些的地方,若小姐们怕不小心遇着谁,也只能稍稍小心些,少走动便可。”
本朝男女之防虽然没有那么严重,但也有些府里规矩十分严的很在乎这些,甚至不大让自家的姑娘见任何外男,是以黄仁礼才有这一句。
姜雪宁自是不在乎。
但同行的其他几个姑娘里却有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姜雪宁嗤之以鼻。
仰止斋对上一世的她来说不要太方便。
距离文华殿近,有的先生给皇帝王爷大臣们讲完课,穿过不远的路就能来给公主讲学。同样的,像燕临、沈玠这些听先生讲课的人,也能够偷偷溜过来。
有时候遇到谢危讲一些书,还有其他的王孙子弟请过皇帝示下,特支了屏风,坐在外面听。
那简直是想勾搭谁便勾搭谁。
这一世的仰止斋也是上一世的模样。
连宫墙下新栽的两株桂树位置都不差分毫,因以前都是住的皇子伴读,所以甚是清雅朴素,很有几分书馆的翰墨之气,一看便知是个向学的地方。
在家里富贵惯了的世家小姐,未必觉着有多好。
但似姚蓉蓉这般小门小户出身的却是目露惊喜,正想夸赞皇宫的气派,可一转头看见其他人都神色平平,才要出口的话,便又悄悄咽了回去。
黄仁礼道:“这里都已经打扫干净,不过诸位小姐要住哪间可能得商量一下。待您诸位选好住处之后,略作收拾,便会有尚仪局的几位女官来教宫中礼仪。诸位小姐可要打起了精神应对,因为苏尚仪也会亲自来看。她在宫中多年,早年是一直伺候着长公主殿下的,可说是看着公主殿下长大,于礼仪方面要求十分严格。若不能过她那一关,只怕即便来了这宫中一趟,回头也不免要打道回府。”
苏尚仪。
姜雪宁一听见这称呼,条件反射似的,只觉得自己的膝盖、腰背和脖子,甚至手指,都开始隐隐作痛。
上一世她本来就在乡野里长大,自来不爱学规矩。
回了京城后又仗着有燕临越发放肆。
结果一进宫就撞在她手上。且苏尚仪是伺候沈芷衣长大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为公主抱不平,或者得了沈芷衣什么示下,对她要求格外地严,反复折腾她,一个不小心便要重头再来。
这种时候,便格外难堪。
因为所有人都学会了,都站在旁边看她笑话,眼神难免异样,对她指指点点。
今日来伴读的许多世家小姐都是着意打听过宫里情况的,对这一位尚仪局的苏大人,显然也有耳闻,皆露出些许畏惧的神情。
这导致大家在选房间的时候都在悄悄小声地议论。
“苏尚仪我知道,特别特别吓人的咯,我娘亲今早走时候还说最好叫我不要碰到她呢。不过黄公公又说会来几个女官,那应该是分开教吧?要真遇到苏尚仪,我可怎么办,呜……”
“有、有这么可怕吗?”
“这间房朝南,窗户开在西面,外头正好对着桂树,该能遇到贵人才是。我就选这间房了,你们谁也不要跟我抢!老君保佑,选了这间,能叫我顺顺利利过了这难关。”
姜雪宁也不跟她们争什么位置特别好的屋子,干脆挑了最角落里最僻静但同时采光也不大好的一间,只听着后面传来的说话声,都能知道谁是谁。
说话总要带个“咯”“呀”之类后缀,声音甜甜的那个是周宝樱;
怯生生的那个是姚蓉蓉;
神神道道选个屋子,还要咕哝着算半天的是那位算得上半个神棍的方妙。
其他人倒是没怎么说话。
不一会儿便选好了。
大家非常默契地把最好的那一间留给了萧姝,陈淑仪和姚惜的房间正好在她两边;其他人的便随意散落着;姜雪宁那间最靠边,所以只有东边还接着一间屋子,位置也不大好,由也不大在乎伴读这事儿的樊宜兰选了。
选好后便各自进去收拾自己的。
姜雪宁带的东西最少,随便整理了一下便收拾妥当,出来时本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
谁料想抬眼一看,樊宜兰居然已经坐在外面了。
见她出来,樊宜兰便向她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不是觉着姜雪宁跟自己一样看淡这些事,竟难得展露出笑容来,向她笑了一笑。
的确如空谷幽兰绽放。
虽不是国色天香,却自有一股清雅绝尘之气。
姜雪宁估摸着这樊小姐可能误会自己是她同道了,但也不好解释这种“美妙”的误会,索性厚着脸皮接下了对方这份善意,也笑了一笑。
两人也不说话,便坐在外间等。
过了有小半个时辰所有人才陆陆续续收拾好。
这时外头一声通传,说尚仪局来教规矩的女官们来了,仰止斋内外的宫女几乎立刻全都站直了,躬身垂首,屏气凝神,再没发出半点声音。
所有人都被这架势震了一震。
紧接着就见宫门外走来了四位女官。
打头的那位穿着灰青色的五品女官服,发髻绾得高高的,安了两枚如意云纹金簪,双手交叠在腰腹前方,却并不真正贴在腰间。行走间,一身严谨整肃,每一步迈出的距离跟量过似的,一模一样。一张有些上了年纪的脸上见不到半分笑意,两眼角添了皱纹,眉心亦因为经常颦蹙而有一道浅浅的、皱起的竖痕,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时,既冷且厉,没有什么温度。
十二人中有胆子小的立刻吓得低下头去。
唯有萧姝、陈淑仪、樊宜兰几个人还能坦然、平静地躬身行礼。
萧姝、陈淑仪是经常进宫,早就学过礼仪;